泪别老屋 ![]() □徐秀兰 ![]() 老屋是我从出生到出嫁前住的房子。今天老屋出售了,因为从母亲去世后,哥哥也住进了楼房,这老屋就闲置了好几年。冬天怕冻了水管儿,下雪天还要打扫雪,而年近70岁的哥哥管理这老屋确实费力又操心,就决定把这老屋卖了。 平时我们都是各忙各的,也没太在意这老屋,可是真正要把这老屋归了别人,换了主人,我这心里还是依依不舍,因为它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让我心里酸酸的,涩涩的。 我家的老屋建于1963年,是泉阳林业局建筑较早的砖瓦房,位于林业局中心地带。当时那一片一共建了五栋这样的平房,我家是中间的一栋。 那时泉阳林业局是新建的局,父亲因工作需要就被调到这里进行森林资源采伐工作,而我们的房子就是建在这原始森林中的。 我家是1964年从三岔子(就是现在的江源)搬到泉阳林业局的。那时我刚刚一周岁,听父母和姐姐们说,搬来时屋子里空荡荡的,因为是新房,说话时都有回音。它的实用面积是30.7平方米,只有一间半。可是对于我们从外地搬来的人家来说,是很好的落脚之地了。当时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栋房住四户人家,也没有夹杖子(栏杆)间隔开,从这一家可以串门儿到另一家。那时大姐只有十一岁,她们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新的环境,兴奋好奇,到处玩耍,忘记了看管幼小的我。我被邻居丁家的自行车砸倒了,把下嘴唇磕破了,搬到泉阳的第一天就给我留下一个永久的“纪念”,现在嘴唇下的这个疤痕还能看出来。 后来新家经过一点点的修整,把院子铺平,夹上了杖子,修好了大门,变成独门独院,这老屋也就成了我们生活中温暖的家了。 ![]() 老屋坐北朝南,东侧是卧室,西侧是厨房,卧室里有一铺大炕在北侧。那时我们一家六口人住在一个大炕上,父母睡在炕头,九岁的哥哥睡在炕梢,我挨着妈妈,和大姐、二姐一个被窝儿。现在想想,那时可真够艰苦的了! 老屋的设施很简单,一进门的左侧是火墙,火墙的烟出口儿是通过火炕再进入烟囱,右侧是一个柜子,挨着柜子是缝纫机。这台缝纫机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可是稀罕物,那时家家都是自己缝制新衣服,坏了的衣服也是自己用缝纫机缝补,用缝纫机缝鞋垫儿。那时,姑娘出嫁,它还是四大件儿之一呢。我家这缝纫机是上海牌的,在当时也是品牌的,它可为我们家做了贡献了。后来,我也会使用它了,裤子破了自己补,做椅垫,缝鞋垫,还会简单的维修呢。那时有邻居到我们家缝过衣服,我们为有这件宝物觉得很自豪的。 老屋进门的对面是一对箱子,这是父母结婚时买的家具。箱子的上面是一个长方形的镜子,据说也是父母结婚时买的。当我们穿新衣服或者臭美时,都站在镜子前,它能照到全身。镜子的两侧各有一个相框,里面儿镶着我们家人和亲戚朋友的照片儿。那时每个人家都是这样的摆设,还有的人家在镜框里镶毛主席纪念章的。有朋友来我们家都要到镜框前看看,议论议论照片里认识的人,我们有时还要说说拍照的背景故事。每年春节前,姐姐她们都要把照片儿重新镶一遍,换换位置,增加点新的照片。我就在旁边看她们做,帮着摆弄摆弄,因为是在春节临近之前,总有一种喜庆的气氛在心头。 在这对箱子的下面是装粮食的一个箱子,为了方便拿粮食,父亲把这个箱子改成了侧门。紧挨着粮食箱子的是一个地柜,上面有三个抽屉,下面是装衣服的,有一对门,柜子是实木花曲柳的,也只有在我们林区才会有这样的木柜。木柜上面有一块玻璃板,玻璃板下面压着很多照片,基本上是电影明星照,有王晓棠、刘晓庆、陈冲、唐国强等八十年代的电影明星,多数都是我二姐弄的,看来那时我们也是追星族呢。木柜紧挨着炕梢儿,父亲在炕梢的位置做了一个木板被架子。我们的被褥、枕头等都在被架子上,它的下面是空的,不耽误哥哥睡觉。 在火墙的上面也有一个相框儿。记得父亲的一个朋友会画画,我们叫他蔡叔叔,他戴着鸭舌帽,像个艺术家,来我们家吃过饭。他送给父亲一幅他自己画的木板画,是用油彩画的一只上山虎,非常形象,绿色的森林草地,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昂着头,尾巴很长,像一根鞭子,这幅画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记得一年冬天快过年了,我家过春节买的鞭炮,放在火墙上方的老虎木板画后面,因为烤的太热的原因,鞭炮居然爆炸了。我在炕上玩儿,大姐在扫地,被这突如其来的鞭炮吓坏了,我俩捂着头,直到鞭炮燃尽。之后弄得满屋子都是烟,父亲说这是提前给我们过年了。 我和二姐喜欢看电影,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时家里还没有电视机,我们就到电影院去看。冬天,我和二姐穿上棉衣,戴上口罩、手套,捂得严严实实地去电影院,回家的时候还是被冻得够呛,那时我俩看电影回来,坐在炕上,二姐总会发出感慨,她说:“要是咱家这大窗户就是电影屏幕该多好,那么我们就能在炕上看电影儿了!”直到1984年,我家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这个愿望才算实现了。那时,这台珍贵的电视机,就摆在炕梢边的柜子上,二姐还买了电视机罩,对它的珍惜可想而知。 ![]() 夏天把炕上的气窗打开,安上纱窗,不冷也不热。我们睡不着时,就听父亲讲故事,讲他当兵的事儿,讲他听来的评书故事。 那时我觉得父亲很伟大,虽然他没有上过一天学,但他知道那么多,懂得那么多。他自己不但学会了写字,还教我写诗,打算盘儿。现在看来,那些诗很幼稚,也不押韵,甚至根本不能算是诗。但父亲的聪明却可见一斑。 冬天,东北是非常冷的,父亲把火炉烧得很旺。厨房暖暖的,屋里的火墙都有些烤人。我们在屋里听收音机,讲在外面的见闻,听父亲谈单位的事儿。老屋里充满了温馨和快乐,和外面的寒冬形成鲜明的对比。 后来,哥哥姐姐们都长大了,我们家一个卧室实在是不够住的,也不方便。父亲决定在老屋的后面接出一个偏厦子,连着厨房,这样我们就多了一个卧室,一下子方便多了。这个偏厦子是长方形的,火炕在东侧,被架子在北侧,地面宽度约一米五,虽然很窄,但也属于我们自己的空间。再后来,哥哥姐姐们都上了集体户,我自己就像独生女儿一样,母亲每天给我做好早饭。冬天,如果粥很热,她就把粥放到屋外柴垛上凉一会儿,再拿到屋里,吃完我就上学。可是我还是喜欢在老屋的缝纫机上写作业,因为是背光,父亲怕我累坏眼睛,就给我专门拉上了一根电线,把灯泡儿挂在窗户上,我看书学习就方便多了。现在想想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是一个多么慈祥,多么富有爱心的好父亲啊! 老屋的厨房是长方形的,面积大概有10平方米,妈妈把它收拾得很干净。火炉与卧室是一墙之隔,然后是锅灶,锅灶对面是鸡窝,鸡窝上面是菜板,鸡窝旁边是水缸,用半个锅盖做缸盖,水缸旁边是橱柜,里面装着碗筷和吃剩的饭菜。水缸的上面是一个木板架子,上面放着饭盆儿、盐、油、酱油等调料。妈妈在这里辛苦了一辈子,给我们做了一辈子饭。那时,她能把粗粮做成细粮,也就是粗粮细做,我们都很喜欢吃。比方说把玉米面、玉米碴、高粱米烙成煎饼;她还把黄豆、绿豆生成豆芽儿,把萝卜擦成条儿剁碎,包成包子。有时鸡下蛋了,老妈从鸡窝里拿出来把鸡蛋洗干净,放到正在煮粥的锅里,我就能享受到了煮鸡蛋的美味儿。有时,她还炒鸡蛋酱,蘸着生菜,大葱也很好吃。 ![]() 记得每年春节前,我们都要把老屋粉刷一遍,卧室厨房都要刷。先把屋里的镜子相框儿摘下来,放到院子里,拿不动的就用纸遮盖好。我们戴上围巾、手套,开始用和好的白灰刷墙(那时还没有涂料),高处够不到的就用长把的扫帚蘸上白灰刷,白灰点子溅得到处都是,我们身上脸上也都是,忙活半天,完成后就是一顿收拾,擦洗。人多力量大,等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看到刷完后白白的墙,白白的棚,心里也非常高兴,才觉得这才像过年的样儿了。 父亲退休后的第三年,也就是1982年,刚过春节,他老人家就得了脑血栓,这对我们全家来说像是晴天霹雳,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在房后接的偏厦子里,他和母亲、哥哥一住就是十二个年头(哥哥因工伤没有成家),直到1993年初冬父亲去世。老屋的后面大概有150平米的菜地,在和邻居老丁家的界限处栽了两棵沙果树,菜地里种着白菜、茼蒿、韭菜、香菜、大蒜、黄瓜等等,杖子边还种着豆角,我们吃的都是纯绿色蔬菜。 这两棵沙果树,是父亲在山上挖回的树苗,挖回来时只有手指那么粗,后来长成了直径大概二十公分的大树,结的沙果很多,到中秋节还吃不完。那时,生病的父亲坐在后屋门口,观赏着沙果树和地里的蔬菜,还经常拿着水管浇地浇树。我们心疼他,不让他干,他总是摇头拒绝,说自己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是应该的。后来,因为林业局要在房后加一栋房子,就把两棵沙果树给砍掉了。后屋的排水沟不够好,一下雨就会有积水,容易把房屋泡坏,父亲就用他那会动的左手拿着锹,一点点的把沟挖通。 老屋前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地面铺着砖块。院子南侧,有一个养花的花木架,养的什么花记不得了,但一大棵仙人掌却是印象深刻。这棵仙人掌有很多年了,大概有一米的高度,长得粗壮,根部是浅褐色的,因为年头多了,它居然开花了。花朵不大,直径大概有五公分,有点淡黄色,类似令箭荷花的样子,花蕊很清晰。因为仙人掌开花很少见,引来了邻居和不认识的人都来观赏评论。 花架的南侧是一个菜窖子,原来它是一个防空洞,修建于七十年代,听家里人说,是为了防美国扔原子弹而修建的。它是正方形的,边和角都埋上粗木头柱子,在柱子上搭上粗木头做梁,再覆盖上木板,木板上面盖上泥土,南侧留一个门,木板钉的几个台阶方便上下进出。父亲花费了很多力气修建它,一些细活小活他都做得很精致。后来这个防空洞变成了菜窖子,冬天储存的大白菜和土豆,很新鲜,到了春天还吃不完呢。母亲很勤劳,她在菜窖子上种上豌豆,边上种葵花、面瓜,还有东北的菇娘,有时中午烀豌豆,一大盆端上来,吃起来特别香。再后来,因为家里要重新搭建仓房,烧柴没有地方放,就把菜窖子填平了,那地方就垛上了烧柴。 夏天,我和妈妈、姐姐们坐在院子里择菜,洗菜,乘凉,聊天,看天空的云卷云舒,看燕子在房檐下衔泥做窝,孵蛋觅食,看猫猫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乘凉……我们享受着生活的美好,多么惬意啊! 现在,老屋已经有六十年的历史了,我们兄姐妹四人曾经在这里生活,学习,工作,它为我们家做出了太多的贡献,也让我们留下了永久的记忆!现在,它成为别人家的房子了,我们非常留恋,非常不舍,但事物终有一别,有始就有终,老屋终究会离我们而去,因为即使不出售,那里的建筑也会在城镇规划的范围内,早晚也会被拆除的。 我的老屋,在这里,我们一家人有欢欣,有快乐,有开心;有悲伤,有难过,也有痛苦,我们离世的父母,也是从这个老屋抬出去的。它不仅让我们兄姐妹四人刻骨铭心,甚至我的女儿和两个外甥对它也是终生难忘的。特别是我的女儿,她从小在我的老妈家游戏玩耍,在老屋里长大,对这里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怀有深厚的感情。 今天我站在已不再属于我们的老屋前,看到院子的砖缝里枯黄的杂草,在初春微风的吹拂下摇晃着,抖动着,越发显得凄凉冷清,似乎在诉说着房屋易主的悲哀。有了老屋,才有了家;如今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父母,没有了立足,有的只是泪奔和对父母的思念! ![]() 别了,我的老屋;别了,我的乡情家暖,以后再见到你,也许就是在梦中了。生活要前行,人生要继续,前面等待我们的,还有不断的相聚和离别。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不舍,但却不得不舍! 愿我们兄姐妹四人生活也越来越好,有个健康的身体和幸福的家庭,这也是父母所希望的。没了老屋,但亲情还在! 2023年3月21日于泉阳 ![]() 徐秀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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