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中元年(847年)二月,桂管观察使郑亚辟李商隐入幕,李商隐随郑亚赴桂州,三月七日离京,经江陵,至六月九日抵达桂林。这次旅程虽经江陵,但与诗中“开年”不符,故推测此诗非此时所作。 大中元年冬,奉郑亚之命往使江陵,大中二年春,自江陵归桂林。其间李商隐应该去了江陵的宋玉旧宅(亦是庾信宅),此诗应作于此时。 首联劈头以发问的形式来赞叹宋玉之才,暗透情绪,其实也是以宋玉自喻,向自己的不遇境况发问,为下文铺笔。 “荆台”,楚国台馆名,这里借指楚地。擅,独擅,独揽。 这一联的意思是:为什么拥有百万之家的楚地,只让宋玉一个人独揽了才华呢? 此联没有直接描写宋玉的才华,而是用对照的笔法,以与宋玉同时期的唐勒和景差来和宋玉相对照,来突出宋玉。 宋玉、唐勒、景差,是当时齐名的辞赋家、楚王的侍臣。 这一联的意思是:宋玉的楚辞不逊于唐勒,他的风赋也何管比景差的作品逊色? 这一联,我开始原以为有合掌之嫌。后来读了宋玉的《讽赋》:“楚襄王时,宋玉休归,唐勒谗之于王。”方悟李商隐是有所隐喻。 我接着又读了《荆楚故事》:“襄王与唐勒、景差、宋玉游云梦之台,王令各赋大言,唐勒、景差赋不如王意。宋王赋曰:'方地为舆,圆天为盖。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王于是喜,赐以云梦之田。”始知此联又暗为颈联铺笔引线。 颈联转笔,收至眼前景色,写楚地的地杰,既为首联“擅才华”有所交待,又为尾联引出感慨而铺笔。 “渚宫”,春秋时楚成王建的别宫,故址在今湖北江陵。“供”,提供。“观阁”,即楼阁。 这句的正常语序应为“落日供渚宫观阁”。意思是在渚宫的楼阁上可以观看落日。 下句写云梦泽开春时、春色美丽,呼应颔联,暗指宋玉旧宅之地。 “开年”,开春,新的一年。“云梦“,云梦泽。“烟花〞,春天的景色。 这一联写楚地景色,选了楚宫和云梦(宋玉旧宅)两景,为尾联的“托后车”和“寻荒径”各自铺笔。李商隐谋篇,于细微处的草蛇灰线,可见一斑。 尾联用庾信避乱隐居宋玉旧宅和侍三朝天子之事,来发出自身的感慨。 “可怜”,可慕”。“寻荒径”,指庾信指庾信寻宋玉故宅的旧日址而居住其地。“三朝”,指“梁武帝、梁简文帝、梁元帝”三朝。有解为“粱、魏、周”三朝,亦通。中华书局本曰“身既留北,安得尚寻南土哉?”以否定“梁、魏、周”三朝之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逻辑?庾信先于梁简文帝时“寻荒径”,后历“梁武、魏、周”三朝,如何就不通了? “托后车”,托乘后车。指充任文学侍从之臣。古代天子车驾出,文学侍从之臣陪乘后车侍宴游。 这一联的字面意思是:令人羡慕的是庾信找到了宋玉的旧宅之地居住下来,都能够连续三朝为皇上的文学侍从。 李商隐此时也历经文宗、武宗、宣宗三朝,用这个典故,真的是太贴切了。 一、首联以有力的发问来总携全诗,直接掀起情绪,带动整首诗的抒情和议论。 以发问开头、以携起全诗情绪的笔法,李商隐多次使用过,确实能起到震耳发聩 、掀起情绪的效果。 二、进一步比照法。以宋玉自比,以庾信作衬托。这个逻辑关系是:“宋玉→庾信→自己〞,自认为有宋玉之才,但际遇别说宋玉、连崇拜宋玉的庾信都不如。这样进一步地比照,对比就更强烈、反差就更大、情绪渲染就更有力。 三、扬抑比照法。对宋玉的褒扬越有力,对照自比于宋玉的自己的落魄,落差就越大,对际遇的感慨就越强烈。 这首诗,与李商隐的其它诗(包括诸先贤的诗)一样,诗中草蛇灰线的线索连续不断、贯穿整首诗。从逻辑上、从情绪发展和推进上,各个句子都是相互关联和呼应的,使得整首诗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一首诗的线索,就是一首诗的架子,就像人的骨骼一样,其余的内容就是肉。没有骨骼,肉就挺不起来。 诗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是用整体来表达情感的,而不是用一句亮眼的句子来表达情感的。 一句亮眼的好句,只是给整首诗的情感的表达、锦上添花的。 只追求亮眼的句子,忽视诗的谋篇架构和线索、前后呼应以及逻辑关系。这是本末倒置、追求末技。 曾经和一位诗友交流过,他认为好好琢磨一下新颖好句就可以了,至于草蛇灰线的线索伏笔、给诗搭架子,太麻烦了。如此写诗,怎么能写出隽永的诗? 首联以发问开端,称赞宋玉。颔联以对照的笔法,称赞宋玉的才华。颈联转笔,写楚地风光、人杰地灵,为尾联铺笔。尾联合而感慨,揭出主旨。 写完这一篇,我准备将读记暂停几日。一来是想好好消化一下读过的东西,理论联系实际运用起来。二来为接下来继续写读记、做好查询资料等事项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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