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念外婆  作者：严建军
外婆家的路很近很近，近到我用双脚丈量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外婆家的路又很远很远，远到我用心走了四十二个春秋。 午夜梦回，外婆常常入我梦来，梦里的外婆依然慈眉目善、神采飞扬，一头花白的短发整齐的背在耳后，干净利落。梦里的这些日常情景总是一晃而过，梦醒时分，却又黯然神伤。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嗲嗲，嗲嗲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嘴里唱着我们喜欢的童谣，一手摇着大蒲扇为我们驱赶蚊虫。这是很多个皓月当空、繁星点点的夏夜和外婆一起乘凉的情景。这也是我对外婆最早的印象，最深的记忆。 外婆出生于民国时期的大户人家，幼年上过私塾，能识文认字看书读报，也做得一手漂亮的女红。母亲精湛的刺绣技艺就是传承外婆的。外婆口才极佳且记忆力超好，儿时我们经常围坐在外婆身边央求她讲故事。《水浒传》《隋唐英雄》《八仙过海》这些书里的故事她都可以娓娓道来，年幼的我们总是听得津津有味。那时的我十分好奇，外婆的肚里哪来的那么多故事呢？ 苦难、节俭、善良，这是总结外婆一生的几个关键词。外婆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生于旧社会的外婆一生育有七个女儿。母亲排行老四，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三个妹妹。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要养育大这么多的孩子是何等的艰辛？难以想象的是，外婆三十二岁这年，一家之主的外公丢下一大家子撒手人寰，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到了外婆身上。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最小的姨妈当时还在外婆的肚子里。一个柔弱的女人是如何领着一家人度过了那个缺吃少喝的三年和随后的“大集体”时代？这又需要有多顽强的毅力和精神才能支撑？个中艰难困苦我们无法体会。 外婆的前半生步步惊心，但是她总是泰然处之。在艰涩的时光当中，历练出来的强大内心是命运送给她最珍贵的礼物。所以外婆内心豁达、通透，从不勉强和纠结过往与未来，对任何事情都能保持去留随意、云淡风轻的态度。 姨妈们相继长大出嫁，外婆伴着小姨一家生活。从我懂事起，每到过年和外婆生日，姨妈们都会在外婆家团聚。因为母亲姐妹多，所以我们表兄弟姐妹也多，而且是调皮捣蛋嘴馋的年纪，外婆总能拿出一些零食给我们解馋。有那些麻花、雪枣之类的副食，也有她平时积攒的蚕豆，红薯片。这些如今小孩看都不看的零食，却是当时我们的至爱。 其实，我更喜欢的是外婆酿的甜酒。甜酒冲蛋，煮汤圆，煮红枣桂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口舌生津。如今我依然爱吃甜酒，只是市场上买来的甜酒总少了些许味道，那是外婆的味道。外婆酿的甜酒清香、甘醇、甜而不腻。清香扑鼻的甜酒也一直留在我的味蕾上、唇齿间、记忆中，经年不忘。 酿甜酒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外婆每年秋收的时候都会留出很多糯谷，这些就是备着酿甜酒和来年端午包粽子用的。小年过后要准备酿甜酒了，外婆将精选好的糯米用水浸泡好，沥干后放到木甑里蒸。蒸熟的糯米饭一颗一颗清清爽爽软硬适中。然后把糯米饭盛到一个大的容器里。糯米饭是一层一层往上铺的，每铺一层就把碾成粉末的酒粬均匀撒在糯米饭上，最上一层洒上几杯兑有酒曲的凉白开水。待一切工序完成后，然后用干净的床单或棉被把容器包裹好，再用被子在外面悟紧裹严实。正常情况下，二十四小时后甜酒就开始发酵，此时即使隔着厚厚的棉被，房间里都能闻到甜酒的醇香。成就一坛上好的甜酒与酒粬的好坏、投放量的多少、食材、器皿的干净程度以及温度等密切相关，需要丰富的经验。而对外婆来说却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正月我们到外婆家拜年，甜酒煮鸡蛋那是必不可少的美味。那一碗碗热气腾腾、甜入心扉的甜酒甜在唇齿间，更甜在心里头。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们表兄弟姐妹也相继成家有了孩子，在一声声外婆与姥姥的唤声中。我们的外婆渐渐老了，头上的银丝一年多过一年。 外婆一手带大的表妹与表弟分别在上海和深圳奋斗多年终安居乐业，八十六岁高龄的外婆被表妹表弟陪着乘高铁、坐飞机游览上海东方明珠和外滩，深圳世界之窗和明思克航母前也有外婆的留影。精神瞿烁的外婆逢人便会炫耀一番。 外婆的九十大寿一转眼间也过去三四年了，记得那天的她，依旧思维清晰耳聪目明，和她聊天时也神采飞扬。晚辈们都在憧憬着再过几年给外婆办个盛大的百岁寿宴。 然而，外婆却没熬过壬寅虎年这个寒冷的冬天。我们爱戴且又爱着我们的外婆带着对人世的无限眷恋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享年九十四岁。 相思渐远渐无穷，遥望天边的流云深深思念外婆。每每回想起和外婆的相处时光，总能感觉到她的强大气场。她是我们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指引着我们朝正确的方向前行；她是我们心中那根定海神针，迷茫、困惑时听她一席良言总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之感。 外婆家的路依然是那么近，又依然是那么远。 怀念外婆，永远、永远······
作者简介 图片：作者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