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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会客厅》|邱晓鸣:码字如烹鲜

 马尔的视觉 2023-03-30 发布于安徽

《马尔会客厅》:探索文化本相,回溯各自路程

本期嘉宾:邱晓鸣中国作协会员,安徽省文学院签约作家,淮北市作协副主席。发表中长篇小说数十部,连同散文计200万字。出版《像狗一样奔跑》、《乡里城里》等多部书;作品被收录进多种丛书,小说《东张西望》被译成俄文在俄罗斯出版。小说《蛙声一片》获第二届"古井杯"安徽省小说大奖,长篇小说《河之上》获安徽省2015年金穗文学奖。

马尔: 与晓鸣相熟有三十多年了;共同记忆里有青春身影,性情张狂,一上酒桌就想着把对方干倒。

邱晓鸣:是的,那时候,年轻,快活,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现在想想还真是: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回忆是幸福而甜蜜的,很多事情,失去了,成为记忆的碎片,我们的心才会有所触动。

马尔: 晓鸣文学上出道很早,八十年代就在杂志发小说,也小有影响。

早期作品里你最喜欢哪一篇?为什么?

邱晓鸣:八十年代,是中国当代文学最辉煌的时期。我受其影响,开始写小说。1988年在南京《青春》杂志发表小说处女作《夏天》,其后倍受鼓舞;91年又在《清明》杂志发表中篇小说《搭积木》。你知道的,那个年代,诗人和作家如明星一般受年轻人追捧。

早期作品我喜欢《搭积木》,它是稚嫩的,却是真诚的,闪耀着青春的光芒。

马尔我读晓鸣的文字,印象很深的是文字的味道。无论是小说或散文,都弥漫着一种风味、韵味。

晓鸣:人是需要表达的,写作是需要经验的。

童年经验会对作家影响很大。作家的笔下都有自己的根据地,如:莫言的山东高密东北乡,汪曾祺的苏北高邮,沈从文的湘西。我的笔下根据地是皖东清流河边的乡村,那是我的故乡。从出生到离开,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可这十五年却影响了我一辈子。比如乡风、乡音,还有饮食习惯等等,这些都刻进了骨子里。当年的生活体验会渐渐融入作品,形成了我自己的姿态与风格。许多人喜欢读我写乡村的文字,觉得亲切,妥贴,温暖,真实。

我认为作家的生活体验越广阔,越丰富,文学的信号就越强烈。

马尔: 从注重内容、结构、人物塑造,到最终意识到语言的重要,开始在炼字淬句上下功夫,追求行文的一种趣味,我们都经历了一个过程。我过去一直都相信思想与形象皆大于语言,现在越来越犹疑了。你以为呢?

晓鸣:写作是需要规划和经营的,熟悉一个地方,了解一群人是非常不简单的。你是否有生活经历,决定了你的想象和情感。再好的思想,再好的故事,假如没有细节,就不会成立。细节虚假,作品就失败了,会失去读者的信任。

作家不是靠想象生活的,作家依靠的是专长,最起码是某一个方面的专家。对生活的描写,要有专家的态度,好的作家能把假的写成真的,差的码字人会把真的写成假的。

写作是需要真功夫的。王朔写了一群人,个个好,为什么?真实。

细节要经得起还原真实。

人物写到一定程度时,他会带着作者走,所以,我认为要贴着人物写,才好。写作是受人物限制的,不是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晓鸣我不会打字,一直是手写。写作时,书桌前面置一面镜子,写一会儿,照一下镜子,写到兴奋处,镜子里自己的脸涨得通红。真的,不是臭美,奇怪吧,没有镜子,我啥也写不出来。

马尔: 绘画有自身的表达体系,电影有电影语言,而文学表达上的特殊性恐怕就是文字了。汉字独特,它是表意的方块字,形神兼备。更为关键的是,我们区分作家、诗人的不同,他们各自的特性、风格,也是通过对其语言的体会、辨识而展现出来的。

晓鸣:文学的语言应用是非常奇妙的。你看,同样是写哭,《水浒传》里的潘金莲能"嚎啕大哭",而《史记》里的项王只能"泣"。

一种人有一种人的哭和笑,这是有讲究的。什么叫欲哭无泪,难过到吐血也不能哭出来就是如此。表达悲伤的方式有许多,但要在情在理,作家只有进入情景之中去了,才好。

鲁迅写《狂人日记》"赵家的狗为什么要看我两眼?"看看,这个人脑子有病,大作家一句话就写出一个神经病来了。作家要用疯子的逻辑去写疯子才行。

马尔: 比如鲁迅、张爱玲、汪曾祺等,他们都是以不同色彩的语言在展现着自己的文学个性。鲁迅的深刻、尖锐,张爱玲的轻盈、曼妙,汪曾祺的温厚、润达,都是语言砌出来的金字塔。

你同意作家的风格其实就是语言风格这句话么?

晓鸣:同意。

写作就是写语言,懂得语言的好坏,才懂得阅读与写作。好的语言在于含不尽之意在于言外,看似无理,想想却是既合理又合情。

"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直"和"圆"想不合理,却又在情理之中。

一个作品生机勃勃,与情理有关。

梁实秋强调语感,语言要有感觉。

语言是有逻辑的。正常情况下,不能反复使用,"因为,所以,其实…."语言是有节奏的,助词"的地得"用多了就啰嗦了。

汪曾祺先生用的全是白话,他说,写小说就是说话。他写早晨;"早晨像上了颜色一样";他写山上的红叶"就像刷了油漆";他写农民见大海,"海是大的,海像天一样大,大海,原来都是水"。

马尔: 当代作家中王朔比较明显。语言有性情,有特定人群的口吻,他在语言方面的杀伤与冲击力是显而易见的。

王朔文学语言的先锋性实际上是一种语言类型上的突破。

晓鸣:王朔文如其人,文坛上这样的人不多。想什么说什么,说得自然,不装不遮掩。喜欢王朔文的,大多也喜欢这人。他的语言,京味很浓,读起来舒坦,有趣。他几乎就是把北京人贫的那些语言全摊上书面来了,为北京口语的弘扬做出了极大贡献。王朔的时代性、戏剧性,在我看来是高于其文学性的。我非常喜欢王朔,但不只是因为他的作品,更因为这个人。王朔很聪明,有脑子,更有一腔赤子之心。

马尔: 很多码字的人,很有才学,句子也写得文质彬彬,可就是刻下不了自己的印记。是不是和没有自己的话语特征有关呢?

晓鸣:这是个普遍现象。

一个写作的人,首先要沉下心来,读一些地方志,研究地方的风俗文化,然后,去写最熟悉的生活。熟悉的生活在笔下是能看岀来的。

贾平凹就说,“我只能写农村的那点事”;沈从文一生都在写湘西,鲁迅写绍兴,红楼梦的曹先生写了自我情怀。

一个作家的根椐地就是作家情感落实的地方。

莫言的故事并不是发生在故乡,他把故事的背景放在了故乡的高密东北乡,于是,写起来得心应手,让人们对作家的故乡充满了无限的想象。

马尔: 听你说过“码字如烹鲜”那样的意思。一堆食材,如何配搭,放什么调料,火候的把握在何处。这个比喻不仅在强调语言的重要,更是在强化语言趣味的重要。

晓鸣:"码字"是写作的别称,语言是文学的本质。

文学语言有数种,如:方言的,欧化的,常规的等等。许多作家都是用常规的语言来创作,让人看不出作家是哪儿的人。老舍用北京方言写北京特棒,但现在再像老舍那么写就不行了,北京的语言已经更新了。王朔的京腔语言读起来更畅快。

方言有厚度也生动,像揉好了的面,筋道。

王朔的作品,语言取胜。一个人的创作要有根,要有自己的语言根据地。

文学随时代的发展形成了"转基因"语言。如何用智慧的,高文化品位的,精彩的语言,这也是对作家的挑战。所以说"码字如烹鲜"一点也不为过。

马尔: 文学创作需要阅历,语言的修炼也是如此。你本人就是个例子,从文学青年,到边做实业边文学,再到文化传媒公司做文学顾问。踏遍山山水水,回眸再望,下笔便有不同。

晓鸣:写作本身就是一个自觉的行为。

如今,文学已经极度边缘化,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年轻时我就喜欢文学,来到淮北以后,为了生计就把文学搁一边去了。2000年做实业以后就更没时间写文字了。那时候,虽然忙,但是我一直坚持读书。大概是2010年,我的企业走上了正轨,时间松快了,手又痒痒了。写了四年,出了不少作品。后来又停下来了。你懂的,写作是强求不来的。眼下,我的工厂因国家修高铁拆迁,没了。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于是,我弄了文化传媒公司,同时又重新把笔拾起来了。有时候,还应邀去个文学讲座什么的。

马尔: 追求语言的趣味,除了阅历、经历,也还有个人生活趣味性的丰富。码字的人大多知道,“三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有老三的地方就有快乐。

晓鸣:叫我"三哥"的人非常多。在家里,我行三,于是QQ和微信就取名老三。在省里的文学圈子,我当了几届文学高研班的班长,同学遍布全省,有数百人之多,于是,"三哥"的名头就叫开了。我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多大的场面也不怯场,人随和也合群。大家一起玩,两个字,开心。

马尔: 生命若是死而复生、劫后余生,它呈现的是一种惊喜;但生命是个有终点的过程。“向死而生”多少有些悲壮。

语言的趣味实质上是一种文化品质,有意思是寻求出来的,荒诞是放大的,快乐永远都有虚心假意的成分在。

能够经受住这些压迫,仍旧相信趣味是活着的意义之一,恐怕也是文学带给我们的慰藉。

晓鸣:文学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我认为:文学是心灵的故乡。

莫言的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就缘于一个梦。一个饥饿的少年用鱼叉在萝卜地里叉一只红萝卜,在太阳下,晶莹剔透,于是,有了小说。莫言通过小说,完成了他的梦想中的故事。

写作也是倾诉。倾诉是一种别人无法体验的幸福。

一个作家不能漠视我们生活之外的存在,因为,存在就是真理。

总而言之,写作,对于作家来说应该是自觉的,快乐的,这样才对,才好。

马尔: 老三最近手头有无新的创作?

晓鸣:有。近来,我除了写微电影剧本之外,还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另外,今年还打算出一本中篇小说集和一本散文集 。眼下,我是属于悠闲一族,平时无事便寻三五好友一起掼个蛋,喝个小酒什么的。关于写作,我是有感觉了就写,从不强求。

马尔: 在我的感觉里,晓鸣是写得很聪明的作家。文字的勾画里有意境,节奏不快,情节的起承转合少有突兀。但作品的味道一直有,很耐读。

晓鸣:谢谢夸奖。写文字,我一直追求"真实、温暖、好读"。

因为,文章终究是需要读者的。

马尔: 谢谢晓鸣来会客厅一叙,很受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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