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铭文 | 闪米特字母演进

（5月16日订正版，修正了关于西奈岩刻的一些错误说法）

学者 Kris J. Udd 根据考古出土的铭文记录，总结了一份闪米特字母比较表，主要体现时间线上的演化过程。也不一定准确，仅供参考。可点击图片放大查看：

横栏里主要是迦南地的一些遗址及铭文年代信息，但也有迦南以外的，比如叙利亚北部沿海的 Ugarit 遗址，所出土的楔形文字档案也属闪米特语（第7列）；西奈半岛发现的一系列岩刻文字（第4~5列），是已知较早的闪语文字遗物，其渊源可以追溯到埃及；著名的摩押碑刻（第11列）；以及荒漠地区纳巴泰人的文字（倒数第2列）。

横栏所列的若干遗址及铭文，以后挨个介绍，作为“出土铭文”系列文章。今天主要讨论几个“大问题”。问题和猜想多于答案：

1. 古文字学者也是用这种“画到一张表上”的方式来研究文字演进的。各个遗址出土的铭文，有些我们大致可判断其年代，那么把不同年代、不同地区的铭文排到一张表上，就可以作横向、纵向的对比，发现其中的规律。有时候出土的铭文我们很难断定其年代，就可以把它放在上述坐标系里面，看跟谁更相仿，大致推断其年代。

说起来容易，实际会遇到很多问题。比如，判断一个铭文的年代，我们可以看铭文的内容记述了什么事情，跟已有资料作对照，看符合哪个年代的情况——但这种好事在旧约圣经考古中较少遇到；也可以看出土的地层，根据已知的地层年代来推断铭文的年代——但是地层的年代又如何得知呢？方法有很多，问题也不少。我在这个公众号中会一再强调，学界对地层的断代很成问题，而年代错乱是世俗学界挑衅圣经权威的一个主要途径。

这张表上第一栏给出的年代，许多是我个人不认可的（但先后顺序大致正确），大家姑且看看，以后细说。

2. 今天的拉丁字母（第1列）是古闪米特字母的旋转、镜像或某种变体。有人认为罗马人借鉴了希腊字母，而希腊人借鉴了腓尼基字母。其实早在1982年，古文字学者 Joseph Naveh 已经论证[1]：已知最早的希腊字母来源于腓尼基字母和“希伯来字母”在公元前11世纪（至迟）的共同祖先，他称为“初始迦南字母”（Proto-Canaanite Alphabet）。我认为这其实就是古希伯来字母，因为公元前11世纪以色列人早已在迦南地生活了三四百年，不像 Naveh 这样的世俗学者所认为的，是刚刚在迦南地出现。（看吧，年代错乱总是如影随形。圣经表明出埃及是公元前15世纪，但世俗学者一般都认为是前12世纪甚至更晚。）

如果最早的希腊文是借鉴了希伯来文，这对我们的历史知识有什么影响？约珥书的一段经文给我们一些线索：

“推罗、西顿，和非利士四境的人哪，你们与我何干？你们要报复我吗？若报复我，我必使报应速速归到你们的头上。 你们既然夺取我的金银，又将我可爱的宝物带入你们宫殿（或译：庙中）， 并将犹大人和耶路撒冷人卖给希腊人（原文是雅完人），使他们远离自己的境界。 我必激动他们离开你们所卖到之地，又必使报应归到你们的头上。 我必将你们的儿女卖在犹大人的手中，他们必卖给远方示巴国的人。这是耶和华说的。”(约珥书 3:4-8 和合本)

圣经没有明说先知约珥生活于什么时代，人们一般认为是犹大王国前期、公元前9世纪。可以设想在这个时期有一批犹大人被掳到希腊，并向希腊人传授了字母拼写的技艺，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希腊人在公元前8世纪开始使用字母书写了。

那么约珥书3:8所说的，推罗、西顿和非利士人被卖在犹大人手中，被卖到示巴国，又是在说一段什么样的历史呢？

耶路撒冷是人类历史的轴心。圣经在此笔墨不多，但已经揭示了荣辱兴衰的历史进程。我一向认为，学者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大问题，诸如“青铜时代文明的崩溃”，可以在圣经中得到真正的启发。我会在另一篇文章探索一下我的猜想。

第1列的 Proto-Canaanite 我认为其实就是古希伯来文。比较可知：现存最早的希腊字母（第2列）在形式上更接近第1列，即 Proto-Canaanite （古希伯来文），而不是第4列，即腓尼基文字。借此我想提一下另一个问题：既然最早的希腊字母不早于公元前8世纪，那么所谓 Proto-Canaanite 的年代下限也不会是 Naveh 说的公元前11世纪这么早，应该也是前9~8世纪才对。这要在另一篇文章中细说了。表格来自：James, Peter. et al. 1991. Centuries of Darkness. Table 4:1

3. 前面提到的西奈岩刻，最早可以追溯到埃及尼罗河沿岸的 Wadi el-Hol 岩刻。对这些岩刻，学者之间的释读版本大相径庭，但一致的意见是：这是闪语文字，在字形上显然来源于埃及象形文字（“圣书体”）。下图提供了埃及圣书体跟 Wadi el-Hol 岩刻文字之间的字形对照。可以设想，后者在借鉴和简化前者字形的同时，也要借用前者的发音。

已知最早的字母文字出现在埃及，尔后出现在西奈半岛，这同一套文字体系后来被迦南地的一些族群继承，向周边（阿拉伯、叙利亚）扩散，后被移植到欧洲。这个时间序列我们现在可以建立起来。可以看出，这个序列跟以色列人在埃及为奴、出埃及进迦南、在迦南定居、部分犹大人被掳到希腊（雅完）的顺序吻合。

这些证据表明，已知最早的字母文字是以色列人在埃及为奴期间首先使用的，并且以色列人把这套体系带出了埃及，对世界文字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还可以找岩刻文本的“内证”，看看这些岩刻在说什么。学者 Douglas Petrovich 尝试释读埃及和西奈的这些岩刻文字，认为岩刻内容与摩西五经所载人事切合，因而判定西奈岩刻文字实际上就是希伯来文。他的著作[2]我没详细看，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去了解。

我比较关心的是：以色列人使用西奈字母所写的内容具体是什么？写作动机如何？与他们长达40年的悖逆和旷野徘徊有什么联系？

[1] Naveh, J. 1982. An Introduction to West Semitic Epigraphy and Palaeography. Hebrew University of Jerusalem.

[2] Petrovich, D. 2016. The World's Oldest Alphabet: Hebrew as the Language of the Proto-consonantal Script. Carta Jerusal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