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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蓦地醒来，再难入眠。一看表，寅时至，三点。元旦近了，窗外的鸟儿也醒得早，啄着雪地的月光，奏响激越、清脆的晨曲。 “雀喳喳，忽地吹香到我家，一枝照眼，是雪是梅花。”岁尾年头，人们节日情结进发，鞭炮声不绝于耳，让清晨仿佛烟花的碎片，七零八落。“雪一枝，玉不如。”我伏窗，俯瞰，面对雪野、树影，心绪万千。 此刻，月华照树，满城灯火，励志的话鱼贯涌进耳鼓，依次是：一生之计在于勤；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寅。勤奋，我们知道，是前行的动力；春天，我们也知道，是际遇，是醇美的光阴；寅时，我们还知道，是清早，依旧是勤奋的范畴，是光阴的范畴。这让人油然想到夏目漱石，他说，随着朝阳升起，拙劣之处一清二楚。可见，在古人和哲人的眼里，自励、自省和惜时是何等重要。 有人说，行走，是精神力量最直接的表达，是精神内核的超级裂变，是听鸟入林深，复得返自然的本真。我说，你走得再远，也挣不脱一条线，那是风筝的线索，掌握在故乡手中。 据说，故乡通太沟村由蒙古语滋生而来，是放牧牛羊的意思，有着田园诗一样的底蕴。也是，我们毗邻的村是大牛群、嘎巴沟，而如今同归喀喇沁旗小牛群镇管辖。这样的名字，或象形或意会，都和草原、牛羊、放牧、纵马、牧歌、长生天、蓝天白云有关。站在城里眺望乡梓，满目都是绿油油的庄稼，和清风徐来、满山满坡绿树如茵如云的阴凉。 老辈子人回忆，通太沟立村与壮大，有赖于两个人。一个乌包向，蒙古族，一个刘铁匠，汉族。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彪悍，刚毅，正气凛然。新中国成立前，土匪猖獗，民不聊生，很多村庄被土匪抢掠、焚毁而荡然无存。通太沟也闹土匪，却生生地被此二人打得抱头鼠窜、丢盔卸甲。一次，五名土匪来抢我爷爷的耕牛，乌包向闻讯赶来，手持一柄钢叉，要得风车一般日月无光，竟打散了手持钢枪的土匪，使其子弹俨然羊粪，散落一路；四名土匪夤夜去抢刘铁匠，铁匠在妻子的配合下，打翻油灯，抡动铡刀，竟将土匪砍得哭爹喊娘。从此，土匪对通太沟噤若寒蝉，竟绕着走。 我更老的家抑或祖籍乃山东蓬莱。在塞外立足后，爷爷娶了奶奶。奶奶是蒙古族，不裹足，大脚，风风火火。奶奶鼓励栽树、种草。于是，爷爷、爸爸、叔叔，在一条狭小的山沟，栽下了数以千计的树。杏树，李子，桃，苹果，槟子，梨，枣，杨，柳，松，榆，几同缤纷的植物园，林林总总，应有尽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和改革开放初期，分别是村支部书记和生产队队长的爸爸和叔叔种树种草种出了名堂。1996年，赤峰市委市政府给业已去世六年的爸爸在通太沟树立了一块“植树造林功德碑”；九十年代初，叔叔被自治区评为劳动模范。 得益于这种家风、家教，我从小就爱栽树、植绿。懵懂少年时，我和爸爸一同栽树，栽杨树、苹果，还栽下我们那个地方罕见的核桃。如今，那棵斜攲于黄土坡的葳蕤的核桃，尚在回忆着青葱时光的温馨。记得，我读小学、初中，都靠自己种植蓖麻、党参等中草药材赚来的零花钱，来化解学杂费的窘迫；高中毕业，“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的京剧唱段风靡，我在一爿山坡，栽下了十八棵落叶松。在时光温情地注视下，落叶松几番叶落，几番新绿，有十五株硕果仅存，已挺拔逼云，亭亭玉立；参军入伍的那年，见门前的黄土沟一直裸露着，爸爸曾几次栽下树苗均竹篮打水，我便采用笨人的办法，在山梁，将差不多一米高的松苗连带土坨挖下来，用挑筐每次担两三株蹒跚下山，仔细挖坑、换土、埋好、浇水、踩实。如此，日积月累，一个星期的时间，栽下了三十一棵黑松。如今，这些松树，在沟壑里、沟沿上风雨无阻地成长着，如同一个排的士兵，在排长率领下，三十一人郁郁葱葱，律动着勃发的英姿与诗样的壮美。 家乡是我的起点、思念、牵挂与期待，是我的根和埋葬脐带的地方。说来，通太沟村属于赤峰市生态休闲观光旅游度假村。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今，全村蒙、满、汉各族群众一以贯之植树造林、绿化荒山，使林草覆被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形成了全国推广的小流域治理“三沟”模式。近年来，村子还大力发展林果业，除广种苹果、苹果梨，还在荒野、山陬栽植沙棘等兼具防风固沙的经济林。沙棘果大面积丰收、可供采摘，为很多村民开辟了一条致富之路。 那些土地上生长的林子，在风里，在季节里，该枯萎的时候枯萎，该生长的时候，只余下，满眼的绿。 不论上下几代，也不管男女老少，更不分哪个民族，我们知道，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一个梦想，为了拥抱明天。就是靠着对故土、乡情的一腔热血，通太沟人让自己的村庄有了标签与光芒。 有时候，我会这样想，一个山里的孩子，经过拼搏，走进城里，成为记者、作家，是不是背叛了乡土？其实，所有的奋斗与不甘，都只是为了能在时间的河流证明自己。这样一想，心里默默地肯定自己-“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我只知春天要来了，我不能再错过任何一个春天了，所以，早早地买得一枝含苞欲放的水仙，插在青花瓷的花瓶中，去迎迓元旦的钟声，和第一缕春光。 人总是活在憧憬之中，憧憬在泥泞跋涉中洞见彩虹。随着新年钟声将訇然响起，新的一年向我们走来。2021年，是我们党成立一百周年，也是“十四五”规划开局之年。风正劲，帆正扬，花正红，歌声醉，让我们张开双臂，拥抱即将到来的日子，拥抱新年更加美好的艳阳天。 一天很短，一年也倏忽如同流水，一生呢，一生其实很快，不过是起起伏伏、跌跌宕宕。为不负无垠的时光，为在新年纸船明烛中荡去2020疫情的阴霾，我们余生要更努力绽放，成为自己最好的样子，做时光的逆行者，永如少年，怀着赤子之心到老。 作者：刘泷 摘自《内蒙古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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