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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世界孤独症日:孤独症群体不仅需要被关爱,更需要被“看见”

 羊梨笔记 2023-04-02 发布于浙江
每年的4月2日,是由联合国发起设立的世界提高孤独症意识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来做一集特别节目,聊聊这个群体。
孤独症群体,是残疾人中的一个类型。提到关爱残疾人,没有人会反对,但恐怕也很少有人会特别上心。

这不是因为我们的道德觉悟不够高,而是因为在我们没有真正看见他们的时候,就很难在心理意义上被唤醒。

我们可能读到过一些关于孤独症群体的报道,但是在情感体验上,无法真正感受这个群体处于什么样的境况。

如果偶然在公众场合接触到他们,看到他们举止异常,可能还会有点害怕和不安——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攻击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更不知道能为他们提供什么支持。

Photo by Roi Dimora on Unsplash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多一分看见少一分误解,就已经是普通人能够给到他们最好的支持了。这也正是世界孤独症日设立的初衷。

那么多一分看见,具体该怎么看呢?我想分享这三点:

孤独症不是性格问题,而是一种神经系统的发育障碍。

孤独症从前在中文里叫“自闭症”,后来被规范称呼为“孤独症”。无论是“自闭”还是“孤独”,这两个词汇都还不能排除那么一种理解上的歧义。就是很多对孤独症缺乏了解的人,会把这个群体的怪异表现归因于他们的性格:似乎是因为这些人有了孤僻内向的性格,所以才发展成为一种“症”。

还有些朋友,看过一些影视作品,了解到一些高功能孤独症个体,在社交技能方面有一定缺陷,但是在智力或者其他某个领域具有常人罕及的才能,对孤独症群体又会产生另一种误解:孤独症都是天才,只是社交技能比较笨拙,就像生活大爆炸里的谢尔顿。

但实际上,这样的理解大错特错,因为孤独症完全不是性格问题,高功能孤独症占比也非常非常小。

谢尔顿并不是孤独症

孤独症群体的社交问题,不是意愿问题,而是能力问题。

在孤独症群体中,很多人非常有社交意愿。但是,他们普遍面临神经系统的发育障碍,这些障碍导致了他们之中有的人语言能力进展极其迟缓,有的人精细动作能力堪忧,有的人到了很大年纪都还不具备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这些能力上的障碍,也就成为他们参与社交、融入集体的障碍。一旦进入集体,他们往往就表现得和周围人格格不入,令周围人不解、排斥甚至恐惧。长期疏离于集体之外,导致他们普遍陷入“孤独”的状态,很少与外人有效互动,更是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

孤独症是一个很大的集合概念,里边包含了症状从轻到重的很多很多种类型,这种疾病更严谨的全称是“孤独症谱系障碍”,孤独症儿童也可以被称为谱系儿童。

在全部谱系儿童里,作为高功能的阿斯伯格症,占比非常非常低,大部分谱系人群的智力水平远不及普通人平均水平。

所谓“上帝为他们关上一扇门,又开了一扇窗”,像这种社交技能不足智商来补的现象,在绝大多数谱系人群里,也并不存在。

绝大部分的谱系人群,终其一生,在社会中生存的技能、挣钱的技能,都远不及普通人。更残酷的事实是,孤独症谱系障碍,作为一大类疾病来讲,发病原理未知、治疗手段和药物没有,以世界现今的医学科技手段来看,他们几乎终身无望治愈,他们是真正的弱势群体。

Photo by Jukan Tateisi on Unsplash

理解了这些,才能说我们对这个群体有了最基础的了解,然后才有可能从“了解进阶到“看见”。

他们是特殊群体,也是普通人。

因为以上讲到的种种发育障碍,孤独症谱系人群常常被作为一个特殊群体来对待,普通人会觉得“他们跟我们不一样”。这种理解没错,他们确实跟我们不一样,但也没有那么的不一样。

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在汉语里常常被称为心智,从构词法上可以被两分为“心”和“智”。这个群体的“智”跟我们差异很大,但“心”别无二致。

智是什么?是抽象思维、理性思维、数理逻辑等等,这方面谱系人群因为神经系统的发育障碍,除极个别高功能个体以外,绝大多数谱系人群的“智”,要明显低于普通人。

但是在“心”这方面,也就是欲求、情绪、情感等等这些方面,他们其实也是普通人,有着跟普通人同样的心理需求,安全感、自我价值感、被认可被接纳等等。

Photo by Anna Kolosyuk on Unsplash

他们的情绪问题和行为问题,很多时候都是正常需求的一种极端化表达。他们跟普通人相比,具体行为不一样,但是行为模式类似。

在郭柯导演最新的纪录片《来日可期》里,真实记录了一个孤独症家庭的故事。

一个母亲把两名谱系孩子从小带大,非常地白描写实,不带任何额外的刻意煽情,对于想要了解这个群体现状的朋友,非常值得一看。

纪录片中的这两个儿子,功能有高有低。大儿子James,不仅社交技能更好,能够跟外人进行比较复杂的交流,而且在钢琴演奏方面很有些天赋。经过长年的专门训练,已经可以在机场、养老院这些场合自如地演奏,当然他还是需要母亲的陪伴和辅助。

而小儿子John,在社交技能语言技能上就要更吃力一些。片中有这么一个段落,小儿子John突然开始大喊大叫,持续很久……

如果是在生活中跟谱系人群有过接触的朋友,对这样的场景应该非常地熟悉。突然地大喊大叫,在谱系人群身上时有发生,严重地甚至可能动手打人。

有些朋友,哪怕有心想要理解支持他们,但遇到谱系人群情绪失控这种情况,也会望而却步,好像他们的行动非常难以理喻,似乎跟自己不是一个物种。

但其实,哪怕是这种极端的情绪发泄,其行为模式仍然跟普通人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意资冲突的结果而已。

意资冲突,在从前节目里我讲到过很多次,就是主观世界的意图与客观世界的资讯不匹配,心想而事不成。

普通人如果频繁遭遇意资冲突,也会烦躁,也会情绪爆发。而谱系人群,往往没有准确表达自己意图的能力,如果陪护者不能很好领会他们意图的话,就很容易导致他们遭遇更多的意资冲突。

另一方面,人在遭遇意资冲突,到情绪失控之间,存在一个“精神膀胱”作为缓冲,只有当意资冲突的烈度超出精神膀胱的容量后,人才会情绪失控,不管不顾大吵大闹,也就是产生情绪的排泄反应。

对于孤独症群体来说,他们的精神膀胱容量普遍比普通人要小。同样的挫折,普通人能忍,没到爆发的临界点;但是对于谱系人群,可能就会超出那个临界点,情绪失控,要发泄出来。

Photo by Jason Rosewell on Unsplash

比如纪录片里的John,他已经不想弹了,但是父亲没有领会他的意图,让他连续弹了好几遍,他就情绪崩溃了。

普通小孩碰上这样的情况,可能会不开心,还没到崩溃的临界点。但是如果一直处于这种意资冲突之中,比如说让他弹好几百遍,意资冲突的烈度超出了他精神膀胱的容量,普通小孩同样也会出现负面情绪的排泄反应,大吵大闹、摔东西等等。

认识到这些就会理解,孤独症这个群体的情绪问题,也并不是神秘未知的洪水猛兽,其根源还是在于意资冲突。这一点跟普通人没有太多不同。

如果我们能够透过表面的“问题行为”看见他们的“真实需求”,这些情绪问题也就不再是那么的棘手可怕。

孤独症群体的家人,同样值得被看见

孤独症群体的家长,常常让我想到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

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被驱逐到地狱,日复一日推动一块永远也到不了山顶的巨石。因为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就是诸神认为最最严厉的惩罚。

而所有的孤独症家人,都在做着西西弗斯式的劳动——明知道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但还是要一次次披甲上阵。

至少以今天的人类科技来讲,孤独症无药可医。孤独症家庭,也往往面临着物质和精神的两面夹击。

日复一日的康复训练,耗资不菲。再加上一旦要陪护孤独症孩子,基本上就不可能再上班了。全职陪伴没有收入来源,一般的孤独症家庭,都会陷入经济上的困窘。而当自己年老病故以后,孩子孤身一人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这几乎又是一个无解的方程,所以说是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夹击。

纪录片《来日可期》里面的这位妈妈,两个儿子都被确诊为孤独症。一个孤独症儿童就足以摧毁一个家庭了,更何况是两个。这位妈妈,为了照料、训练这两个孩子,献祭了自己的一生。

孤独症孩子普遍行为刻板、思维机械、学东西很慢,一个小小的动作,普通孩子可能学一两次就会,孤独症孩子可能要反复练习几十次甚至更多。

这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呢?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教过老人用智能手机,有些我们看来很简单的操作,老人记性不好,要学好几次才会。同样的话重复好几次还教不会,我们可能就会很烦。而对于孤独症家长,需要重复的,可不止是好几次。

在孤独症家庭里,另一个常见的副产品就是离婚,家庭解体。

很多年前,美国传媒界曾经有一位大咖在采访中提到,美国的孤独症家庭有高达80%的离婚率,这个数字当然是很夸张了。后来有一些严肃的社会调研机构做过几次这方面的调查研究,大家得出来的结论是,美国孤独症家庭的离婚率,大约在20%-30%之间,比普通家庭平均高出一倍。

因为面对孩子的不治之症,这样的家庭整天在巨大的意资冲突里浸泡,情绪紧张而痛苦,人时刻处于紧绷状态,对生活中琐碎矛盾的评级和归因,都更容易发生变异,也就更容易让矛盾发展成为家庭关系的大危机。

有些孤独症家庭中的家长放弃了挣扎,这种是人性的正常水平,因为面对这种级别的苦难,普通人在没有经历过的时候,没有谁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挺住。

而那些一直没有放弃,不惜血本地辅助训练孩子的家长,无论他们的孩子最后能不能达到融入社会的水平,他们都已经是即便被命运发了一手烂牌,但依旧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孤勇者,值得我们投以敬意。

Photo by Sabine Ojeil on Unsplash

所以,当我们在公众场合再次看到那些举止奇怪、疑似孤独症谱系人士时,在下意识地想要责问他们的家长为何不好好管教孩子前,我们应该看见,这些普通人眼中怪异的问题行为,其实已经是这些家庭在经年累月训练之后艰难进步的结果。

在这些场合,少一些责怪,多一点看见,如果能再报以一个善意的微笑,就已经是对这个群体莫大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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