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学海先生的传世巨著 《古书虚字集释》     《古书虚字集释》的多种版本 最能代表裴学海先生的勇敢开拓精神、严谨治学态度、精深研究水平、恒久敬业定力的是先生的《古书虚字集释》。著作1932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当时先生只有33岁，才从清华研究院毕业。看来这部书是他当学生时所作。 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古书虚字集释》，书前有李实忱先生的序文（再版本删除了）：“裴君会川，宿儒也，时以不聆其教为憾，癸酉春，因旧雨吴君杰民绍介，晤会川于津埠馆次，谈经半日，滚滚可听，饶有匡鼎解颐之概，为之倾倒而不忘者累数十日，何感人之深也，先是玉提倡国学，与诸经学家，组设国学研究社，爰聘会川为厥社讲师，资以诱导后进，会川治经有素，又为音韵专家，著有《孟子正义补正》《学庸疑义订解》《尚书成语之研究》诸书皆已刊行于世，嘉惠士林，近著《古书虚字集释》一部，计十卷，都为廿余万言，玉乞而读之，知其引证详博，解释正确，凡于对文变文古音今音通假转变，莫不极深研几，期于毫无疑义，且于王怀祖《广雅疏证》《读书杂志》，王伯申《经传释词》《经义述闻》，俞荫甫《群经平议》《诸子平议》《古书疑义举例》诸书，多能补其阙，正其误，此书一出，洵为解经之津梁，读书之矩矱也。某日，会川以书将付梓，嘱缀数言以弁于首，玉虽拙于词翰，然以略知书中意旨，亦不敢以固陋辞，窃意刊发以后，不翼而飞，必为海内诸儒所脍炙焉，是为序。民国二十二年癸酉冬至后五日津门李廷玉志。” 李廷玉，即李实忱先生，因为想聘请裴先生为国学研究社讲师，因而相识，并为他作了这篇“序”，为其著作撰序的缘由以及对该书的高度评价和内容作简介。兼有对裴先生的生平的介绍。 裴先生在书中有《自序》申明：“周秦两汉之书，所以不可以今 人之文法读之者，要由其虚字之用法，与今不尽同耳。其不尽同之处，在刘淇《助字辨略》，王念孙《读书杂志》，王引之《经传释词》《经义述闻》，俞樾《群经平议》《诸子平议》《古书疑义举例》，杨树达《词诠》《高等国文法》《古书疑义举例续补》诸书中，皆已详乎其言之，且多精确之发明，堪为定谳者。然千虑一失，智者不免。” 裴先生直言不讳地指出：其所“失”的情况有九种之多：误解对文、误谓字衍、误谓形讹、误谓有省文、误以反语为正言、误以实字为语词、误以有意义之字为语声、误据彼书以改此书、误据以意改字。依以上情况先生 说：“夫以兹四家之精于训诂，深于文法，而犹有此诸误，其他碌碌者，更何待言？” 裴先生所做的工作是：对照诸家意见，申述自己的新见解。集清代王先谦、王引之、梁启超、俞樾等人之大成，并有所发展。这本书汇集了刘琪《助字辩略》、王引之《经传释词》、俞樾《古书释义举例》及近人杨树达《词诠》、章炳麟《新方言》等书的成果，故名为“集释”，但它决不是简单的汇集拼凑，而是如他自己所言“前修及时先未及者，补之；误解者，正之；是而未尽者，申证之。”这实际上是对前辈学者及当时先才研究虚词的总结，补充了疏漏，纠正了失误，多所申证创新。比如“既”字前人训为“业已”，裴又训为“太”，并引《荀子·子道篇》、《说苑·杂言篇》及《诗·皇矣》等书中例句加以论证，令人信服。再如“其”字，前人共讲12种用法，裴讲出45种用法，但这本书也给人琐碎之感，也有缺误之处，故而裴学海从1954年就着手修改提高，终于在1965年完成后出版，使之锦上添花，在国内外学术界影响较大。日本和加拿大的汉语词典，在虚词的用法和词义解释上，不少地方参照了此书。这本书后附有《经传释词正误》、《本书说解述要》、《类书引古书多以意改书》3篇论文，这是对《集释》的补充和深入阐述，其学术价值不亚于《集释》一书的本身。  梁漱溟先生的一封推荐信 最后，不能不重点说说《古书虚字集释》一书出版的故事。 在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梁漱溟先生的一封信。应该是1932 年他写给赵景深先生的，从字迹辩论，绝对是真迹。   景深先生： 敝著《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前承贵局惠订合同，约为今年夏初出版，未审已否制版，至为盼念。兹寄上内容单，乞誊入付广告股为幸。再，敝友裴学海先生为清华国学研究院高材，曩时王静安、梁任公先生所最推许，曾为《孟子正义补正》一书，任公先生称其能守清代朴学大师家法（此书在商务之国学论丛出版）。近年闭户又新成《古书虚字举例》，约廿余万言，视前作又加精审，不知贵局肯为之出版否。裴君虽清苦，顾其意不在报酬。原稿今在弟手，如贵局有意商量，即当邮奉台阅也。于此奉询，即颂著安。梁漱溟顿首，三月十二日。 梁先生的这封信，不见于他的文集，应该是一篇轶文。查赵景深先生的书里也没有说过他收到信和帮助裴先生出书的情节。想从裴先生的同学高亨、刘盼遂、吴其昌先生的文集中找些蛛丝马迹，也没有相关的记实资料。我是在偶然间从裴先生的家乡人岳美中的文章发现的。该文章题为《一书一诗谈裴学海》， 一、梁漱溟比裴先生长6岁，原籍广西桂林，生於北京，现代著名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梁漱溟出身于“世代诗礼仕宦”家庭，系出元室梁王，故入籍河南开封。原名焕鼎，字寿铭。曾用笔名寿名、瘦民、漱溟，后以漱溟行世。青年时代又一度崇信康有为、梁启超的改良主义思想。辛亥革命时期，参加同盟会京津支部，热衷于社会主义，1917—1924年受蔡元培之聘任北京大学印度哲学讲师，后升为教授，发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书，阐发其“东方精神文明论”和新儒家思想，在学术界颇有影响。1924年，他辞去北大教职，到山东菏泽办高中，又创办了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发表《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乡村建设大意》、《乡村建设理论》等著作，推行乡村建设运动。《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初于1930年发表于《村治》第1~4期。此时梁先生正在联系出版之事 ，与事实相符。 二、梁启超、梁漱溟、裴学海的关系。梁启超与梁漱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梁漱溟会帮助裴学海出书。此中是有故事的。裴学海与自己的一个同乡、一位族侄裴占荣（雪峰）1927、1928年先后于入清华国学院，裴雪峰随林宰平先生研究《易》学，毕业后曾随梁漱溟先生到山东从事乡村建设试验，后来参加过抗战，1943年逝世于山东荷泽。梁漱溟曾应梁启超之邀赴国学研究院做过演讲，因而二梁先生与裴学海及其族侄间雪峰亦有师生之谊。后来裴雪峰先生女儿遵父命将遗著《周易汉象新证》通过同乡名医岳美中的关系转交给了中国社会科学院鉴定保存。 三、裴学海《孟子正义补正》，初发表于1930年2月《国学论丛》。称敝友，是客气之辞，说裴学海先生为清华国学研究院高材，受到王静安、梁任公先生所最推许，曾为《孟子正义补正》一书，这也是事实。任公先生称其能守清代朴学大师家法，这也是老清华国学院的治学风格。所谓朴学是清乾嘉年间兴起的考据之学。此学重证据，轻义理，由于他们治学的方法，上承汉儒的训诂、考订之法，亦称之为考据之学。清华的导师，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的治学途径虽然并不全用此术，但是他们都深通此法。裴先生的《古书虚字集释》和《孟子正义补正》，正是用了乾嘉学派之法。《古书虚字举例》是原书未定之书名。窃以为，裴先生对书名不太深究，即使是后来的书名也不是很好，我的意思应该是《古书虚字考证》也许更好。因为他的书实在并不是仅仅集前人的成果，而是收集、考证、重释。 四、梁漱溟先生也曾盛赞裴学海的学问和著作，不仅称他为“清华国学研究院高材”，也说明，出版此著，并非为了赚取稿酬。“裴君虽清苦，顾其意不在报酬。”意在向赵景深先生推荐书稿，以乞出版。梁先生不但是裴先生的前辈长者，也是学界名流，能够慨然奖掖后辈，玉成裴先生的书出版，已成书界佳话。  五、梁漱溟通过赵景深联系出版事，这是很自然的，赵先生 1902年生，比梁先生小9岁，但他长期从事编辑工作。1922年秋任新民意报社文学副刊编辑，并任文学团体绿波社社长，同焦菊隐、万曼等编《微波》、《蚊纹》、《绿波周报》等刊物，1925年到上海，任上海大学教授，1927年任开明书店编辑，并主编《文学周报》，1930年开始任北新书局总编辑，裴先生的书能够通过赵景深先生打通出版渠道，是顺理成章的。结果，这部书在大家的帮助下出版了。 但是应该特别旨出的是，本书出版后，裴先生的研究并没有停止。他不仅发现了“有错误和不足之处”。在1954年《重刊的话》中曾经申明。于是他将自己的补充意见和重订稿写定，大约比原来的书字数多了一倍的量。不幸的是在文化革命运动中被抄家后遗失。虽经多主努力寻找，至今仍然没有下落。先生却早已经辞世了。我总相信这部书稿还在人间，希望好心的人交给人们，还中华学术界一个完璧。 近期发现，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2012年8月11 日曾发表《启事》，将裴学海先生列入“前贤”名单。称： 本院几乎从复建之日起，即致力于《清华国学书系》之“院史工程”，亟欲缀集早期院友之研究成果，以逼真展示昔年历程之艰辛与辉煌。现据手头之不完备资料，暂定在本套《书系》中，分册出版文存五十一种。以整理下述前贤之著述： 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李济、吴宓、梁漱溟、钢和泰、马衡、林志钧、粱廷灿、赵万里、浦江清、杨时逢、蒋善国、王力、姜亮夫、高亨、徐中舒、陆侃如、刘盼遂、谢国桢、吴其昌、刘节、罗根泽、蓝文徵、姚名达、朱芳圃、王静如、戴家祥、周传儒、蒋天枢、王庸、冯永轩、徐景贤、卫聚贤、吴金鼎、杨筠如、冯国瑞、杨鸿烈、黄淬伯、裴学海、储皖峰、方壮猷、杜钢百、程憬、王耘庄、何士骥、朱右白。
我们期待着好消息出现。让裴先生得到安慰，也让另一个世界里的几位老前辈可以有个安慰。这些先生是：王国维、梁启超、梁漱溟、陈寅恪、赵元任、吴宓、章太炎等，当然还有他的家人和学生、朋友们。 阅读链接 ［名家］刘玉凯 || 现代汉语修辞学之父 ——我所知道的著名语言学家张弓先生 ［名家］刘玉凯 || 古文字研究的学术与艺术——作为书法家和语言学家的黄绮先生 [名家] 刘玉凯 || 古文字研究的学术与艺术——作为书法家和语言学家的黄绮先生（下） [名家] 刘玉凯 ||无愧于胡适先生的高足——魏际昌先生和他的学术研究（上） [名家] 刘玉凯 || 无愧于胡适先生的高足——魏际昌先生和他的学术研究（下）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刘玉凯，天津人。河北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俗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书法家协会会员。曾任河北大学中文系副主任，后辞职获准，专心读书和研究，又兼任河北民俗学会副会长。在中文系开设多门课：现代文学作品选读、中国现代文学史、大学语文、钱钟书研究、鲁迅研究、民间文学、民俗学等课。长期担任中国现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和学术带头人，为硕士、博士研究生导师。为研究生开设中国现当代小说研究、现当代文学文献学、《鲁迅全集》导读、鲁迅研究、近代文学思潮研究、中国现当代诗歌研究、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等课。多年来发表的论文，出版著作有《学海梯航》《鲁迅钱钟书平行论》《破解鲁迅》《鲁迅杂文选评与研究》《中国俗成语》《出口成错》《成语文化》《中华民间文学史·歌谣编》《中国民间文学史·歌谣编》（高教教材）《中国民间文学作品选·歌谣编》（高教教材）《谁挑战鲁迅》（副主编）《中国节日志·安国药王庙会》（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特别委托项目）（副主编）《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主编）《中国随笔小品鉴赏辞典》（副主编）《成语密码》（主编）《另类名著丛书》（《续红楼梦》《续水浒传》《续西游记》《续三国演义》）（主编和点校）等。参加撰稿《中国新闻传媒人物志》《中国名记者丛书》《中国传说故事大辞典》《中国杂文鉴赏辞典》《中国散文小品鉴赏辞典》《中国序跋鉴赏辞典》《列宁鲁迅毛泽东杂文赏析》等书。在报刊发表论文三百余篇，发表散文百余篇。 更多精彩内容 请关注京畿学堂 主办：河北京畿学研究中心 许振东名师工作室 编辑：曹梓雨 审校：袁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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