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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清明

 天街小宇 2023-04-05 发布于河北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嫁给老刘那一年,他的曾祖母仍还健在。应该是婚后第一次拜见,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挑开门帘,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端坐在炕上,我以为自己看见了木乃伊。那天,她好像还穿了对襟的白衣,闭着眼睛,肌肤附着在瘦削的骨架上,如同风干的水果,只剩下褶皱的外皮。老刘贴着炕沿坐下,拽过那双嶙峋的手,大着声音讲:“太太,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笑着说知道,嘴里只剩下牙床。然后,他把我介绍给她,说:这是晓宇,你的重孙媳妇儿。老人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多少,但是像小鸡啄米一样开始点头,点起来没完。有一刹那,我想到了《神雕侠侣》里的裘千尺。

从太太家出来,我对老刘讲我可不想活到这么老,太吓人了。那一年,她老人家好像99岁高龄。终究是没有挺到100岁。但是,家人为她办了一个挺热闹的喜丧。

他们村庄的葬礼,很是隆重,孝子贤孙都要披麻戴孝,还要绕着村庄走。我赶上过奶婆婆的丧礼,像木偶一样被人指挥着,夹杂在一群穿白孝衫的人群中,什么时候跪,什么时候哭,甚至连系在孝帽上的白布条往哪个方向偏都被人纠正着。懵懂和好奇替代了伤心,我偷偷地观望着别人如何凭吊、哀嚎,辨别着谁的想念更真实一些。我没有太多的悲伤,因为只是逢到年节有过探望,几面之缘还不足以培养起我的情感。奶婆婆膝下五子,孙子孙女数数都有九个。听婆婆讲,小时候托她照看孩子,也不怜惜,咿呀学语的老刘就干过“吃土”的勾当。我心里,就越发的排斥,因为在我们家,爷爷奶奶是视我们姐弟如掌上明珠的。

可能,孩子多了,真的存在着一碗水端不平的现实。公公耿直倔强,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不怎么融洽。于是,老刘自然而然地就顶替了他。顶替他和叔叔伯伯爷爷之间的交流议事,他成了爷爷最倚仗的孙子。前年,老人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老刘也陪了一个多月。爷公公去世的时候,我在市里开会。那是个新冠肆虐的冬天,我妈说,老爷子是疼苦你,这样,你回不来就情有可原了。

爷公公长得很帅,浓眉大眼高鼻梁,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我第一眼见他像是《神医生喜来乐》里面的那个太医。退休之前,他在丰南一个粮站上班,气质上更像是一个干部。老爷子身板一直硬朗,直到去世前几个月还能骑车子赶大集。只是做饭的事就交由了在家的三个儿子儿媳上轮。婆婆有一度曾去照看一帆叔叔的小孩,于是,做饭的差使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我去送饭的时候,屋子没人。老爷子从厕所回来,穿了挎栏背心儿,胡子拉茬,头发乱乱的,见不是他孙子而是我送饭,很是惊讶。“你上班那么忙,我自己吃口就行了!还有上午的没吃了。”看得出,他好像很是过意不去。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他就突然焕然一新了——头发理了,胡子刮了,甚至背心外面还罩了件短袖儿。我记得这个细节,还曾跟父母念叨,他们嘱咐我:“他爷爷也是个要好的人,你好好做饭啊,孝顺到啥时候都对!”后来,我婆婆回来了,我就中止了送饭。但是,村里人,都开始知道晓宇做的饭很好吃,饺子里居然还放木耳和胡萝卜。

我对他爷爷产生情感是因为他的年龄、他的白发,包括他的谈吐会让我想到我的爷爷。我觉得对他好,像是补上了对自己爷爷未尽完的孝。但是,在他看来,亲孙子的那部分是理所当然的,而对我,更多的则是感激。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我从市里开会回来,老刘的嗓子还哑着。他也成了没有爷爷的人。自此,每个上坟烧纸的日子,他起得格外早。我想他也会念念有词,祈求爷爷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

我有一个小小的遗憾,那天炖了一碗蜂窝状的鸡蛋羹,想着再做一碗滑如凝脂的,终是未能如愿。

——时至清明,我梦见了自己的爷爷,然后,忆起了他的爷爷。貌似是截然不同的两情愫。不过,浓的悲哀、淡的思念,终将被释怀。我们,就是在一场场突如其来的告别中,开始心怀感恩、保持敬畏;开始放下执念、学会珍惜;开始真正的心清景明、省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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