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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师小于

 东营微文化_ 2023-04-11 发布于山东

                理发师小于(小说)


长期以来,只要理发,就去小于理发店。第一次是朋友领去的。一路越过好几家,我们舍近求远,蹬了七八里路的车子,才到那里。
理发店是楼前一个小院中的两间平房。招牌上没有:染、烫、拉直的字样,只有“小于理发”四个大字。朋友推开一扇单门,进去就喊:“小于,给你领来一位新客。”正给顾客刮脸的女理发师,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说:“谢谢大爷的照顾,都快坐下吧,壶里有刚沏上的茶。”朋友安排下我,说是赶市场走了。小于那爽快热情的举动,未曾理发已使我先有了几许好感。
刮脸的结束后就轮到我了。小于一边系围裙一边问:“大爷,理什么发型?”
“背头吧。”
“好来。”
说着拿出推子就开始干活。这时我在大镜子里见到的小于:大约三十来岁,大眼睛,圆脸庞,总是笑呵呵的。推子的声音很低,像小蜜蜂嗡啊嗡地围头转。推出发型后,就用剪刀修齐。剪刀一个劲地咔嚓,又好像只小喜鹊绕头叫。小于不断摆正我的头,左右审量,左右的修剪后,又用推子上下的嗡啊嗡地刮。这时在镜中看到理出的发型与头型和谐的融为一体,修剪得齐齐整整,很能体现老年人的风彩。我满意极了,心想从来还没理过这么好的发。不由得伸出拇指给了小于一个点赞。
刮脸了,小于的刀功娴熟,功底深厚。一把刮脸刀,在她手中随心所欲,是那样的灵捷轻巧。小于用刀很有特色,她不是一下下地拉直趟,而是三刀为一节拍。刀子在脸上总是发出嚓嚓嚓的连三响。听着很有一种音乐美的节奏。脸刮得光溜溜的,而且一丝疼的感觉都没有。小于还能用旋刀法转着圈刮耳眼,这可是高手才能干的活,耳扇耳垂都给刮了个遍,可够细心的。刮完脸,就开始按摩,她先把润滑剂搓匀后,就轻轻地摩面颊,推前庭、捏眉峰,再用力拿双肩。经她这一阵折腾我舒服得昏昏欲睡。在镜子中发现我年轻了许多。我给了小于10元,当时别处都是这个价,因此不住地喊:“别找了,别找了。”小于还是把五元钞票塞在我手里。
从此,每回理发,我就去找小于。她那里特别忙,常常有好多人挨号。小于对我总是特殊照顾。有一次,我还让给了别人。轮到我了,正想起身,这时进来一个残疾人,一条胳膊蜷缩着,一条腿拖着,嘴歪眼斜,鼻涕口水一满脸。头发像蓬乱草。进门就冲着小于嘿嘿地笑,一腚蹲到轮椅上。小于对我说:“大爷,你先等等吧。”小于先给他擦掉脸上的脏物,拿出一件旧点的围裙,很是细心地理了个小平头。接着扶他到洗发盆前,头上打上洗发膏一边用水冲,一边用手从头到脖子洗了个干干净净,擦干后又吹风又清扫的,比别人倒多花了不少功夫。这时那人才露出庐山真容,是个十四五的男孩。小于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这下可漂亮了。”把他扶出门,还嘱咐他路上小心。
那人拖着一条腿走了。
我疑惑地问:“那人和你啥关系,连钱都不交。”
小于说:“我和他住一个楼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父亲原是油田工人,出事故死了,母改嫁。他从小有病,一直由爷爷奶奶养着。家庭靠国家照顾,这些年给他理发还没收过一回钱呢。”
坐在旁边的一位老太太接过话茬:“不光他还有好几位呢,有的下不了楼小于就到家里去理,白天忙不过来就晚上去理,都夸小于是个热心人。”
一次理发我和小于谈起了收费的事。我说:“小于啊,现在都涨钱了,理发刮脸有的二十元,最少的十元,你这老五块也太亏了。”
她说:“住在这儿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花个钱就心疼,收费高他们就拖着时间挨,本该一月一理,能拖到两月,看在眼里心中不舒坦。这理发也花不了多少本钱,这房子是刘阿姨借给我用的。再说这做人也不能光趴在钱上。这里的阿姨们待我都像亲闺女似的。那年我丈夫外出,我早产,是阿姨们把我送进院,才有了我们母子平安。出院后阿姨们是轮着班地侍候我,做人都要讲良心。”  
听了小于的话,我很感动。这位普普通通的理发师,可有着一颗不普通的心啊!
俗话说日月穿梭催人老。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小于不小了,我也变成了白头翁。但只要理发还去找小于。这是一个深秋的上午,我骑车又去理发。秋风萧瑟,败叶乱飞,天阴沉沉的。我到了那里,却傻眼了。“小于理发”的牌子不见了,一把冰冷的锁挂在那扇单门上。心想:小于到哪去了,换了地方也该留下个告示,可不是因啥事不干了吧?
我正在胡猜乱想,迎面走来一位老太太,我急忙迎上去,着急地问:“小于到哪儿去了?”
“唉!”她叹了口气,阴沉着脸说:“走了。”
她告诉我:“七天前的晚上,小于给六号楼一个有病的人理发,回来的路上被一个酒疯子开车撞死了。出殡的那天这条街人都满了,都哭了。”老太太说完抹着眼泪走了。我却呆呆地立在那儿好久没动,被这突来的噩耗惊懵了。我走到窗前,望着空荡荡的理发室,多少往事如在眼前,十几年来对我照顾周到,为我路远不让挨号,进门接出门送。再也听不见那亲切的喊叫大爷的声音,再也看不到那和蔼可亲的面容了,眼泪不住的往外涌。我静静地向小于默悼,向这小屋告别,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驻足了。这时一阵秋风刮来,理发室周围的杨树哗啦啦撒下一地黄叶。
时隔很久,路过那里,十几年情谊的牵绊,怀着一份依恋之情,不由自主得又到了小于理发店附近。等到了跟前,却吃了一惊。“小于理发”的牌子竟然神奇般地出现在门旁。我愕然地走了过去,心嘭嘭得直往嗓子眼窜,又是惊喜又是茫然,心想难道小于还活着,昏头昏脑的到了跟前。从窗外一眼看到了小于,正在给一位老太太染发。
我一下冲进门里,惊讶地喊“小于!”
她回过头来笑呵呵地问:“大爷您理发?”
我一听觉着咋不是那股味,又仔细一看,是小于又不像小于。个子稍高,脸没那么圆也更苗条。
“你不是小于?”
“我也是小于,是那个小于的妹妹。”
“噢,怪不得这么像。”
后来我才知道原委。她对我说,她姊妹俩都是干理发的,到这里来是她姐的遗愿,她姐和这里的人有着割舍不开的情缘,她姐临闭眼拉着她的手,让她到这里重开小于理发店,那样才走的安心。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一边说一边流眼泪,我是一边听一边抹眼。当时我无限感慨地说:“你们姐俩都是好样的,你接过了你姐的店,也接过了她的爱心啊。”
从此以后,我又去小于理发店理发了,那可是小小于了。
作者简介:张子英,男,生于1940年10月。河口区退休教师。年轻时热爱文学,曾有多篇诗文发表在《山东文艺》上,后因生活所迫,搁笔几十年,及至耄耋之年,重拾笔墨,曾参与河口区《乡村记忆》编写,并于2022年出版《岁月如歌》一书。虽值暮年,但身体矍铄,耳聪目明,每天仍然坚持写诗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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