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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临床思维方法三:阴阳错杂分析法

 昵称65820384 2023-04-13 发布于河南

疾病千变万化,但总不离阴阳两大类,但具体到每一个病人而言,各有不同。由于病因不同,体质不同,生活环境不同,疾病发展情况不一,又呈现出错综复杂的个体性差异。因此,又有阴盛阳衰、阳盛阴衰、阳虚阴盛、阴虚阳盛,阴阳两虚等诸般不同情况。历代名医在诊治疾病时,除辨别其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外,还多从阴阳两方面同时考虑这种复杂情况。

(一)阳虚阴盛


阳虚阴盛,其含义包含有阳虚和阴盛两个方面,就其本质而言为阳虚,即人体之阳气不足,正气虚衰。但因生活不慎,又感受阴寒之邪,形成正气不足而阴寒之邪内盛之势;或其阳气不足,而内生阴邪,如阳虚之人,生内湿、内寒等形成阳虚阴盛之势。其治疗方法均为一方面温补其阳气,又同时祛除阴寒之邪。

案一

张某,42岁,肾气素亏,于返家途中,时值阴雨,感冒风寒而病,身热恶寒,头痛体痛,沉迷嗜睡(即少阴病但欲寐之病情),兼见口渴喜热饮不多,脉沉细而兼紧象,舌苔白滑,质青紫。

辨证:风寒乘虚直入少阴,阻塞真阳运行之机。

治法:温经解表,扶正祛邪。

方药:黑附片30g(先煎2~3小时)  麻黄10g(先煮数沸去沫)  北细辛6g  桂尖13g

次日,服上方一剂即汗,身热已退,唯觉头晕咳嗽、神怯,邪虽解,肺寒尚未清,阴气尚虚,以四逆合二陈加细辛、五味子扶阳温寒主之。

黑附片50g(先煎2~3小时)  干姜26g   甘草10g  广皮10g  法夏13g  茯苓13g  北细辛4g  五味子2g

一剂尽,咳嗽立止,食量增加,精神恢复,病遂痊愈。

(《吴佩衡医案》)

《伤寒论》中有关于阳虚外感风寒之邪的条文,其在文中记载:“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细辛附子汤主之。”即素有少阴阳虚之人,又有发热等外感之象,可以温阳与散寒并用,以麻黄去外寒之邪,附子温人体之元阳,而以细辛外助麻黄以祛寒邪、内助附子以温阳气。吴佩衡老先生根据此理辨证此案,身热恶寒、头痛体痛仍属外感寒邪之证,其人又有嗜睡喜热饮、脉沉等内有阳气不足之象。故吴氏诊为内有阳虚、外感风寒之邪,即阳虚阴盛,阴寒阻塞阳气之运行,用麻黄附子细辛汤温里之真阳,散表之外寒,扶正祛邪。 一剂而热退,再剂而病痊。

案二

张路玉治文学范铉甫孙振麟,于大暑中患厥冷自利,只脉弦细芤迟,而按之欲绝,舌色淡白,中心黑润无苔,口鼻气息微冷,阳缩入腹,而精滑如水。问其所疑之由,因卧地昼寝受寒,是夜连走精二度,忽觉颅胀如山,坐起晕倒,便四肢厥逆,腹痛自利,胸中兀兀欲吐,口中喃喃妄言,与湿温之证不殊。医者误为停食感冒,尚与发散消导药一剂。服后胸前头项汗出如漉,背上愈加恶寒,而下体如水,一日昏愦数次。此阴寒挟暑,入中手心阴之候。像肾中真阳虚极,所以不能发热。遂拟四逆加人参汤,方用人参一两,熟附三钱,炮姜二钱,炙甘草二钱,昼夜兼进。三日中进六剂,厥定,第四日阳回,是日悉屏姜、附,改用保元。方用人参五钱,黄芪三钱,炙甘草二钱,加麦门冬二钱,五味子一钱,清膈上之虚阳。四剂食进,改用生料六味加麦冬、五味,每服用熟地八钱,以校下焦将竭之水,使阴平阳秘,精神乃治。

(《张氏医通》)

此案病人因外地昼寝受寒,走精二度,乃阳气大虚之故。又服外感之药发散阳气,更使阳气大虚,而寒侵中焦,故尔腹痛自利,胸中兀兀欲吐。故张氏诊为阴寒挟暑入中手少阴之候。治疗之法一以温热之品回其中阳以祛内之阴寒,此案与案一相较,前者为阳虚而表受寒邪,此案为阳虚而里受寒邪,均属阳虚阴盛之证,故均以温阳祛寒为法,此二案均属阳虚阴盛。故古今医家临床诊病,注重阴阳分辨,不仅注意其总纲辨析,还对阴、阳两方面的盛衰多少加以评价,属阴阳分析辨证思维方法运用的进一步深入。

(二)阴虚阳盛

阴虚阳盛,其含义亦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人体的气血津液不足,不能以配阳和制约阳气,导致阳气失常或生内热,或阳气亢盛于上、于外,导致人体自身的阴阳失调,成为阴虚阳盛;一是人体素来阴虚,又受阳邪的侵袭,形成阴虚之体与阳盛之邪偏盛并见。治疗之时,养阴制阳为其 大法。

案一

程杏轩治吴尚时兄,春温两感,危证治愈。尚兄体素消瘤,春月病温延诊,金迈伦翁偕往。据述昨午先寒后热,头痛汗出,热灼不退,口渴心烦,夜不安寐,形倦不知。就榻诊之,脉虚浮大而数,视舌无苔,抚如干板。予为之骇曰:上乃春温两感,至危至急。仲圣曰: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发汗已身灼热乾,名曰风温。《内经》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既伤于寒,又不藏精,同时病发,谓之两感。凡伤寒、瘟疫、热盛舌干,亦须至一候之外始见。今病才一日,舌即干涸,足证肾水素亏,冬伤于寒,邪伏于阴,暗吸肾真,劫其家室,故一见发热,则头痛、口干而烦渴。断为两感,不可救药,比类而推,殊难着手。爱用熟地一两,当归三钱,料豆五钱,玉竹五钱,甘草一钱。疏方讫,告迈翁曰:予生平治少阴先溃于里,太阳复感于表,伤寒、春温两感危殆之候,初起悉宗景岳新方,理阴托邪,往往获效,无如此证津液既涸,再投姜、附则阴立亡,故但师其意,以广期前辈风湿汤佐之,虽一时之权宜,亦经营之惨淡耳。迈翁曰:善。遂服其药,热减神安,舌稍转润,再加沙参、麦冬、女贞、石斛;更进复脉、左归,渐次而愈。

(《杏轩医案》)

此案素体阴亏,复感外邪,盖感邪则寒热头痛,汗出口渴,心烦而脉浮大而数。但因其素体阴虚,感受外邪更伤其阴,故舌红而干涸,形倦不知,夜不得安卧,一 日之间,真阴更伤。故程氏先疏方以救阴,以防阴液大脱,并以理阴托邪为治法。此证即属阴虚阳盛之证,阴虚为其本,阳盛乃外感温热之邪所致,然阴虚欲亡,故急在救阴,此案从阴阳辨析,分清盛衰,注重主次,故能救病人于危急之中。

案二

伍某,女,74岁。1977年5月23日诊。

头目昏眩,颈项强痛,四肢无力,鼻痂干结,大便干燥,尿多而黄,脉沉细尺部弱,舌有裂纹,苔微白。血压250/160mmHg,辨为肾阴不足,肝阳上亢。投养阴平肝佐以熄风之剂。

玄参、麦冬、牛膝、茯苓各12g  代赭石24g  生龙骨、生牡蛎各15g  钩藤、菊花、远志、蝉蜕各6g

二诊:服上方三剂,头晕见减,大便乃干,小便略少,血压降至230/110mmHg,又有心悸胸闷,脉细弦。处方:前方去代赭石、蝉蜕、玄参、茯苓,加菖蒲、白蒺藜、女贞子、茺蔚子各9g,丹参、首乌各12g,磁石15g。

三诊:投药三剂,血压降至190/100mmHg,头晕、便干、胸闷、心悸略减,但下肢关节肿痛,脉细数有歇止,舌剥。前方去茺蔚子、牛膝、龙骨、女贞,加羌活、独活、鸡血藤各9g。

随访一个月,血压趋平且稳定,身体轻松有力。

[沈仲圭老中医临床治验选析.中医杂志,1980(4):13]

“诸风掉眩,皆属于肝”,病人头目昏眩,多属肝病,而“高巅之上,唯风可到”,因风邪可至,火性炎上,故肝火亦可见之。阳主升,故肝阳上亢可以见此证,即肝风、肝火、肝阳为临床多见。此病人头目昏眩,颈项强痛,大便干结,尿赤,一派阳盛火旺之象。然其脉象沉细,尤以尺部为弱,尺脉属肾,细为阴血不足,两者相合,又为肾阴不足之象。沈老医师综合分析,属肾阴不足、肝阳上亢的阴虚阳盛之证,治以养阴平肝潜阳,以协调阴阳使之平衡,取得较好疗效。

(三)阴盛阳虚

阴盛阳虚是因阴寒邪气,包括感受寒湿、饮食生冷等,侵袭人体,伤人之阳气,最终而致阴邪亢盛。虽以邪实为主,但阳气已伤,此时之治,在于祛阴盛之邪,扶人身之阳。与前面所言阳虚阴盛不同,前者之阳虚为本,本节所言乃阴盛为源。

费承祖云:夏月中寒,每有腹痛吐泻见症,倘误认为霍乱,而治失其宜,危殆立至。甲午夏,郭善医军行驻节申江,病腹痛吐泻,舌苔白,口干,肢冷汗多,口鼻气冷,脉来沉细而退。寒中太阴,中阳不司旋运。群医或主清解,或主温散。余谓卒热通阳,犹恐力有不逮,若用清解、温散,其阳即有飞越之虞。遂以四逆汤加白术主之。

制附五钱  淡干姜三钱  炙甘草一钱  生白术二钱

军门知医,方排众议而用余药,一啜而安。此证本是伤寒门中之中寒病,与霍乱大相径庭。因夏日避暑贪凉,间或有患此病者。特附记于此,以便治霍乱者临证时当明辨之,否则误人非浅!

(《孟河费氏医案》)

此案为寒中太阴,即饮食生冷或腹部感寒,邪气直中太阴脾脏,致使脾阳受伤,中阳不运水湿,水谷并走大肠,而成腹痛泄泻。病人舌苔白而腹痛泄泻,苔白属寒,此寒邪内侵之明证。而阴邪伤阳,此病人又有肢冷汗多,口鼻气冷,脉来沉细而迟,此中阳被伤,伤及元阳之候。费氏依据阴阳盛衰分析此案,诊为:寒中太阴,中阳不司旋运。而治疗急在回阳,以四逆汤加白术,脾肾阳气俱回,若只注重寒中太阴之阴盛,而所略伤及阳气之阳衰,就会祛邪太过,更伤正气,反而会出现变证。

(四)阳盛阴虚

阳盛阴虚是指感受温热之邪,或外感温热,或内食辛辣,邪热内侵,日久伤阴,阳邪亢盛,阴液受伤。此病机当先有阳盛,继而阴伤,临床当分清盛虚之多寡,而分别用药。

王孟英治杭州栖流所司药陈芝田,仲夏患感,诸医投以温散。延至旬日,神昏谵妄,肢搐耳聋,舌黑唇焦,囊缩溺滴,胸口隐隐发斑,一望而知其危矣。转邀孟英诊之,脉细数而促,曰阴亏热炽液将涸矣。遂用西洋参、元参、生地、二冬、知、柏、楝实、石斛、白芍、甘草梢、银花、木通、犀角、石菖蒲,大剂投之。次日复诊,其家人云:七八日来,小溲不过涓滴,昨药服六七个时辰后,解得小溲半杯。孟英曰:此即转机也。然阴气枯竭,甘凉濡润不厌其多,于前方再加龟甲、鳖甲、百合、花粉,大锅煎之,频灌不歇。如是者八日,神气始清。诸恙悉退,乃纯用滋阴之药,调理匝月而瘳。予谓英学识过人,热肠独具,凡遇危险之候,从不轻弃,最肯出心任怨而图之。如此安全八日后神气始清,若经别手,纵使治法不错,而一二后不甚起色,必规避坚辞,致使病家惑乱,谋及道旁,虽不死于病,亦必死于药矣。此在医者之识老心坚,又须病家之善于择而任之专也,谈何易耶!且闻孟英尝云:温热液涸神昏,有投犀角地黄等药至十余剂,始得神清液复者。因温热案最夥,不及详录,姑识此以告司人之命者。

(《王氏医案》)

病人先感温热之邪,伤人多日,邪热伤阴,致使阴气枯竭,故孟英一诊即提出是“阴亏热炽,液将涸矣”。方用银花、犀角、木通、知柏诸品清在气、营、血分之热邪,而以洋参、元参、生地、二冬、石斛、白芍等养人身之阴液。其所以为此用药,在于王孟英于该病之辨析时,运用阴阳辨析法,一分侵邪的性质属热、属阳,二分正气损伤的性质属阴液、属阴,故而总体把握其阴阳两方面在于阳热邪盛,阴液内虚。治以养阴清热,用药符合病机,故能救病人于危重之中,八日而病退,调理一月而痊。

(五)虚实夹杂

虚实是临床两大证类,疾病之产生,或因人体正气之虚,或因邪气存在于人体。前者属虚,后者属实,虚者属阴,实者属阳。但临床上由于正气不足,脏腑功能失调,可导致气血运行失常,邪从内生,而成虚中夹实;或由于邪气伤人,正气耗损,而成实中夹虚等虚实夹杂的病证。用阴阳来归纳,亦属阴阳错杂之类,我们于临床应注重对此进行辨别,亦属于阴阳错杂分析的思维方法。此外,尚有上虚下实、上实下虚、表虚里实、表实里虚等诸种情况。盖上属阳、下属阴,表为阳、里为阴,上下表里的虚实不一,更属于阴阳错杂分析方法的进一步演化与深入。

案一

万密斋治一小儿,食肉早,得脾胃病,或泄痢,腹大而坚,肌肉消瘦,已成疳矣。其母日忧,儿病益深,予见悯之,乃制一方:人参、黄芪(蜜炙)、白茯苓、白术、粉萆、当归、川芎,以补脾胃养气血;陈皮、青皮、半夏曲、木香、砂仁、枳实、厚朴、神曲、麦药面以消积;三棱、莪术(煨)、九肋鳖甲(醋煮)以消癖;黄干蟾(烧灰存性)、使君子、夜明砂以除疳热。共二十二味碾末,粟米糊丸麻子大,每服二十五丸,炒米汤下,调理而安。

(《幼科发挥》)

案二

戚幼,2岁。

初诊(4月13日):断乳太早,胃实脾虚,喜食香甘之品,以致腹膨且硬,青筋暴露、形神羸疲,大便时溏时坚,尿若米泔,腹痛作止无定。盖小儿脏腑娇嫩,精气未充,耗伤脾胃,已成疳积。治宜健脾和胃,导滞化浊。

炙蟾皮一钱半   槟榔三钱  枳实二钱半  使君子三钱  雷丸二钱  川朴八分  炙鸡内金一钱半  砂仁五分  炒于术一钱半  广青皮各一钱半

复诊:投以导滞、和化,药后大解酱粪,胶固而稠腻不堪,秽臭异常,腹膨渐松,按之已软,是佳兆色,为今之计,仍当调和脾胃,稍佐扶正。

太子参三钱  炒枳壳一钱半  半夏一钱半  广皮一钱  云苓三钱  淮山药三钱  焦山楂三钱  炙鸡内金一钱半  香谷芽四钱  春砂仁五分

此证先天充沛,后天失调而已,即作脾胃论治,用先攻后补之法。

[奚氏儿科经验.上海中医药杂志,1962,(6):5]

两案均系小儿疳积之病。疳积属儿科四大证之一,多由饮食不节、喂养不当、营养失调等,致使脾胃虚损,元气怯弱,气血虚衰。同时又因脾胃虚弱,运化水谷功能不足,饮食消磨不力,水谷精微不得运化而夹有积滞,而形成虚实夹杂之证。案一为明代名医万全所诊治,万氏为明代著名儿科医家。此患儿既有肌肉消瘦、泄痢等脾胃虚损之证,又有腹大而坚之中焦实证表现,故万氏以益气养血之品补其虚,又用消积散结除疳之品去其实,病药相应,故能调理而安。案二有形体消瘦、青筋暴露,大便时溏时坚等元气虚损、脾胃虚弱之象,又有腹胀且硬、时有腹痛等积滞之象,故奚氏亦从虚实夹杂辨证,但治法采取先攻后补,初以消导驱虫,继以健脾扶胃而效。两案均体现名老中医不仅十分重视虚实辨证,尤要分辨虚实夹杂而孰重孰轻的思维方法。

案三

林佩琴治石某阳黄,乃湿从热化,瘀热在里,蒸动胆液,泄而发黄,明如橘子。今目黄,面色亮,头眩,胸痞,不渴,肢倦少力,手足心热,大肠结,遇劳则发,脉右大左虚濡,虽系湿甚生热,然平人脉大为劳,且疸久不愈,乃劳力伤气之候。用补中参渗湿法:潞参、薏米、茯苓、于术各钱半,鸡内金、茵陈、针砂各二钱,山栀、甘菊、丹皮各一钱,炙草五分。数服胸痞除,食颇加,去甘菊、山栀,加黄芪、白芍、莲子,又数服,黄渐退。

(《清代名医医话精华》)

黄疸有阳黄、阴黄之分,总与中焦湿邪相关,一般而言,阳黄属实属热,阴黄多为寒湿伤及脾胃之阳。此案黄疸明如橘子,属阳黄,当从实热之证论治。然名医此时还十分重视体质虚实之状况,细询之,有倦怠少力,遇劳则甚之虚象,且脉左大右虚濡,又有脉证不一之处。林氏据此,诊为正虚邪实,属虚实夹杂。故以补中渗湿之法,扶正祛邪,使正气复、湿气除,疾病痊愈。

(六)寒热错杂

寒属阴,热属阳,二者相对亦是阴阳对立的一种形式。在临床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一般而言,或为寒证,或为热证。但由于引起疾病发生发展的因素多种多样,因此,在疾病进程中,亦会出现在一个病人身上既有寒证又有热证的错杂情况。例如:一位病人素来有胃寒,近日又感受外来温热之邪而患感冒,就会出现外热内寒的错杂现象。又如:有的病人素来心火偏旺,又可因饮食生冷,使脾胃变寒,而形成上热下寒的寒热错杂之证。历代名医在诊病过程中,既十分重视整体的阴阳寒热辨析,对于复杂的疾病,还十分注意人体每个部位的寒热征象,综合辨析其寒热错杂的具体情况,以便进行针对性的具体治疗。这种分析思维方法,渊源已久,早在张仲景《伤寒论》一书中就有黄连汤治胸中有热、胃中有寒的腹痛呕吐证,药用黄连配干姜、桂枝,寒温药物并用,既清上焦火,又去中焦寒。历代名医在临床中遵循仲景法多有验案,兹举病案以说明。

案一

朱某,男,29岁,住某医院已六日,诊断为流行性乙型脑炎。

住院检查摘要(略)。

病程与治疗:会诊前曾用大剂辛凉苦寒及犀、羚、牛黄、至宝之品,但高热不退,四肢微厥,神识如蒙,时清时昏,目能动,口不能言,胸腹濡满,下利稀溏,随矢气流出,量不多,尿不利,头汗出,嗽水不欲咽,口唇燥,板齿干,舌质淡红,苔白,脉象寸尺弱,关弦缓。经会诊,分析脉证虚实互见,邪陷中焦之象,与邪入心包不同,引用吴氏《温病条辨》所谓“湿热上焦未清,里虚内陷”的治法,主以人参泻心去枳实,易半夏之辛通苦降法。处方:

人参三钱  干姜二钱  黄连一钱半  黄芩一钱半  法半夏三钱  白芍四钱

服后尿多利止,腹满减,全身汗出,热退,但此时邪热虽去,元气大伤,而见筋惕肉瞤,肢厥汗出,脉微欲绝,有阳脱之危。急以生脉加附子、龙牡回阳固阴。处方:

党参一两  麦冬五钱  五味子二钱  熟川附子二钱  生龙骨(打)八钱  生牡蛎(打)六钱

浓煎徐服,不拘时,渐能安眠,肢厥渐回,战栗渐上,神识略清,汗出减,舌齿转润,阴回阳生,脉搏徐复。后以养阴益胃,兼清余热,用三才汤加枣仁、阿胶、石斛数剂,一切正常,停药观察,咐以饮食休息之, 观察数日痊愈出院。

(《蒲辅周医案》)

蒲辅周老中医于热病治疗十分重视其虚实寒热的相互转化,尤其对西医学中的肺炎、脑炎等急性传染性热病,更重视这方面之辨析。因为这些疾病发病突然,变化快,病情重,既易伤阴,又易伤阳,再加之一般初期阶段治疗时多用寒凉之品和祛邪之品,伤人之正气,更易有寒热虚实的错综复杂变化,此案即是一例。此案初起选用大量寒凉之品,但因邪热深重,不仅伤及正气,且寒凉阴凝之品使邪热内滞,不得通散,故邪热未去,但又见腹满、便溏、舌淡、脉弱等一派中气虚衰之象。故选用泻心汤辛开苦降,即清上焦之热,又治中焦之虚,可使气虚得补,气机得畅,这种选方用药正是从寒热虚实错杂中分析病机的方法得出的。方中芩、连苦寒清热,参、姜温中补虚;又姜、夏以辛开,芩、连以苦降,辛苦相合,使气机调畅,使邪热有出路而热退、腹减、利止。但邪热去则前用大量清热之品伤正之象立显;因此汗出而肢冷,脉微而欲绝,法随证变,故改用益气固脱,以防阳脱阴竭,选用生脉散、参附汤合方。当厥回脉复,汗出减少,再以养阴复脉,去除余邪而图治,调理而安。全案蒲老以寒热虚实为辨证纲要,注重其寒热错杂,辨析其阴阳盛衰,因而取得满意之疗效。

案二

缪仲淳治花房之一花仆,因受寒发热,头痛如裂,两目俱痛,浑身骨肉疼痛,下元尤甚,状如刀割,不可忍耐,口渴甚,大便日解一次,胸膈饱胀下不解,已待毙矣。为疏一方,干葛三钱,石膏一两五钱,麦冬八钱,知母三钱五分,羌活二钱五分,大瓜蒌半个(连子打碎),枳壳一钱,桔梗一钱,竹叶一百片,河水煎服,四剂而平。此太阳阳明病也,贫人素多作劳,故下体疼痛尤甚,以羌活去太阳之邪,石膏、竹叶、干葛、麦冬、知母解阳明之热,瓜蒌、桔梗、枳壳疏利胸膈之留邪,故愈也。

(《续名医类案·伤寒》)

本案初起因感受外寒,故发热、头痛、浑身肌肉疼痛。然病者同时又见两目俱痛,此属阳明经病证也。其人口渴甚,胸膈饱胀,病邪已入于里,外受风寒之邪,入里已有化热之势,故缪氏诊为太阳阳明病也。太阳病者表有寒邪,阳明属里,里已化热,但诸证综合评价,乃表寒之证轻,里热之证重。故按表里寒热错杂的思维方式辨证立法处方,以羌活之辛温散外寒,石膏、竹叶、麦冬、干葛等清疏阳明之里热,再以瓜蒌、枳壳、桔梗疏利表里上下气机,药证相符,故用之即效,此案属表里寒热错杂之证。两代名医不仅注重其寒热错杂,还分清其孰轻孰重,分析之细微,由此可见一斑。

案三

张某,男,50岁。

一周前,晚间外出沐浴,出浴室返家途中即感寒风透骨,汗闭不出,当夜即发高热,鼻塞身重,周身酸楚,服成药,汗出而感冒未解,寒热日轻暮重,口干便结,胸闷不欲食,舌苔黄厚,脉洪数有力。

辨证立法:浴后感寒,腠理紧闭,阳气不得发越,遂致高热,虽服成药,汗出而寒邪化热不解,必清里以导邪出,拟七清三解法治之。

处方:杭白芍(桂枝一钱半同炒)三钱  淡豆豉三钱  酒条芩二钱  炒山栀二钱  紫油朴一钱半  全瓜蒌八钱  炒枳壳一钱半  杏仁泥三钱  薤白头三钱  白茅根五钱  炙草梢一钱  白苇根五钱  大红枣三枚  鲜生 姜三片

(《施今墨临床经验集》)

案四

刘某,男,38岁。

一周之前,暴感风寒,左臂骤然作痛,咳嗽剧烈,夜不安枕,经服药及针灸治疗,未见显效,昨晚忽又咳血,大便四日未下,体温38℃,舌苔黄,脉浮紧。

辨证立法:脉象浮紧,浮则为风,紧则为寒,风寒痹阻,经络左臂骤痛。肺主皮毛,风寒客肺证现咳嗽,大便不通,内热甚炽,遂致咯血。基本以五解五清法治之。处方:

赤芍二钱  白芍二钱  川桂枝(炒)一钱半  炙苏子三钱  炙白前二钱  片姜黄三钱  炙紫菀三钱  炙前胡二钱  白杏仁三钱  炙麻黄一钱  嫩桑枝一两  苦桔梗一钱半  大蓟炭二钱   白苇根五钱  酒黄芩三钱  小蓟炭二钱  白茅根五钱  炙甘草一钱  紫雪丹一钱(温开水分两次冲服)

二诊:前方服二剂,发热退,臂痛减,咳嗽见好,未吐血,大便已下。

(《施今墨临床经验集》)

施今墨是民国时期的北京名医,其对外感热病的证治十分重视寒热、表里、虚实、气血的辨析。所谓辨气血,即分清层次,分清邪在卫气营血不同层次;分辨虚实,即考虑到正邪的关系,治疗时既要考虑祛邪解表,也要考虑到扶持正气。在分辨表里、寒热时,既要深察表里证的比重,又要注意寒热证的差异,外感病初起多易感受风寒,而入里之后又易化生内热。故施老于临证时时刻注意表寒与里热的轻重,创立了七解三清、六解四清、半解半清、四解六清、三解七清等治疗法则。

案三之病因在于路感风寒,汗闭不出,说明外邪未解,然现在又有高热、口干、便结、舌苔黄厚、脉洪数诸内热之象,且里热重于表寒,故拟七清三解之法。外以桂枝汤,内用栀子豉汤,使表里双解。而案四亦因外感风寒,但脉象浮紧、左臂作痛等外感风寒之象十分明显,同时又有咯血、便干、舌黄等内热之证,故当解表与清里二法并用,以半解半清法治之,外以桂枝汤,内以紫雪丹表里同治,用药别具一格。

以上四案均是寒热错杂医案,有上下寒热错杂者,有表里寒热错杂者,历代名医在分析寒热病证时,十分重视其不同的错杂情况,用药亦寒温并用,这种思维方法很值得我们学习与重视。这些知识,在古代名医著作中早有记载,汉代张仲景治疗痞证用半夏泻心汤,辛苦并用,寒热共 伍;用大青龙汤治疗太阳病无汗而烦躁者,以麻黄汤解表寒,石膏清里热,均属此类。只是后代医家不拘泥于一方一证,而是将其延用至临床诊治的各个方面,加以发挥与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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