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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台漫谈 ---谈古代砚石的采发及制作砚台

 茂林之家 2023-04-15 发布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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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阴山之潜朴,琢圆池于璧水

-谈古代砚石的采发及制砚

前面说过,砚石为一种泥质岩石,多藏于砂石之中,储量不多。所以砚石极不容易被发现,更不用说好的砚石了。一经发现,人们便在那里不断采发,形成深浅不一的砚坑。在著名的端砚石与歙砚石的采发之处,情形便是这样。

端石,以出产于古代的端州而得名。端州,唐代治所为高要郡。北宋政和年间,太上皇赵煦藩居于此,赐名为肇庆府。今为广东省肇庆市。砚石出于府东三十里的斧柯山,亦名烂柯山。山在西江羚羊峡南岸。斧柯山山势壁立,下际江水。自江边登山行三四里,即到砚岩。砚岩分为四处:最下者为“下岩”,砚材最好,但采发最难;稍上为“中岩”;顶上为“上岩”,砚材各有所胜;山背为“龙岩”,偶有佳材。

斧柯山,传说是晋代樵夫王质看见仙人下棋的地方。梁代任昉的《述异记》说,晋代有个叫王质的樵夫进山砍柴,看见几个童子围在一起下棋,且笑且歌,王质挨进去观看,并把斧子放在一边。一个童子顺手给他一枚如枣核状的果实,王质吃了后便不觉饥渴,直到看完一局。那些童子催他回家。王质找见斧子,而斧柄(柯)已经朽烂。回到家中,却不见一个熟识的人,一询问,才知道已经过了数代,于是感慨不已。故事中的山因取名“烂柯山”,在今浙江省衢县南边。故事中感慨人世变化如棋局,观棋一回,人间便历数代,给人很深的印象,各地方志多加以附会,于是河南新安,山西沁县,广东高要县等地都有了“烂柯山”。

下岩面临大江,在宋代时有两个洞口,一个洞口为进入采石的通道,一洞专供泉水流出,叫水口。由于下岩砚坑长年被泉水所没,洞口又被土石所掩,多年未开采,到宋初,已很少人知道有端砚石了。苏易简的《文房四谱》记:“世传端州有溪,因曰端溪,其石为砚至妙,益墨至洁······或云,水中石其色青,山半石其色紫,绝顶者尤润,如猪肝石者佳。其贮水处有白赤色点者,世谓之鸲鹆(qú yù)眼。”记述意不确定,所以人多不了解。当然,歙石砚名重一时也是端石少有人知的另一原因。后来米芾到端石产地去考察,将端石采发的情况写进了《砚史》,端石或许才又为人知。《砚史》记:

岩有四:下岩、上岩、半边(一作壁)岩、后砾岩。余尝至端,故得其说详。

下岩第一。穿洞深入,不论四时,皆为水浸。治平(宋英宗年号)中贡砚,取水月馀方及石······下岩既深,工人所费多,砚值不补,故力无能取。近年无复有矣。闻仁庙(即宋仁宗朝)已前,赐史院官砚多是。其后来岁贡惟上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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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彦《砚谱》记“端溪”:

端溪有斧柯、茶园、将军地,同是一溪,惟斧柯出者,大不过三四指,呵津汗滴沥,真难得之物。茶园次之,将军又次之。

之彦为宋人,已渐能知其详。宋代叶樾著有《端溪砚谱》,表明南宋初端石已被人重视。书中记述端石砚坑分布甚详,是考察端石砚坑历史早期的珍贵资料。其书记述端石砚坑情况道:

下岩之中,有泉出焉,虽大旱未尝涸。下岩之上曰中岩,中岩之上曰上岩,自上岩转山之背,曰龙岩。龙岩,盖唐取砚之所。后下岩取石胜龙岩,龙岩不复取。自山之下分路稍东,至半边山诸岩。西南沿溪而上曰鲜坑,龙岩斧柯山脚谷中石也。大抵石以下岩为上,中岩、龙岩、半边山诸岩次之,上岩又次之,蚌坑最下。此岩石之品也······

(下)岩之中,岁久崩摧,石屑翳塞,积水屈曲,浅深人所莫测。以是石工不复能采矣。今世所有下岩砚,唐、五季、国初时物也。今欲得下岩北壁石者,往往于泉水石屑中得之,若南壁石上或可采,然自崇观(宋徽宗年号崇宁与大观)以后,亦罕得矣。北壁石盖泉生其中,非石生泉中,其润可知矣。岩之上虽秋冬干旱亦未尝涸,有泉珠散落如飞雨不绝······南壁石即泉水半浸者稍不及北壁······

上岩有三穴,上穴日土地岩,以土地祠居其上名焉。中岩曰梅树岩,下穴今石工以为中岩者是也。下穴两口其间通为一穴,皆中岩也。土地岩亦有两穴,其中亦相通······

端石砚坑的情状在宋时大致如此。表明,下岩石虽好,但开采极不易,即使洞中崩塌没出人命事故,也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上岩、中岩虽较容易开采,石脉似已凿尽。文中表明端石被开采是从上到下,表明对砚材的认识和发现是从表面开始,逐渐深入,是合乎认识过程的。李贺《杨生青花紫石砚歌》中说:“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踏天,是在悬崖上的动作。但下岩的开发自元代以来就受官方控制。元代一直禁止开发,至明永乐、明宣德年间开放过又被关闭,明万历年间开放过一次,随即又关闭了。到清代才开放禁令,到康熙年间,下坑已被六次开采,洞愈深石愈美。但下坑开采仍由政府主管(见清代计楠《石隐砚谈·溯源》)。清代曹溶的《砚录》记云:

国朝(即清代)为封禁设一把总守之。今之则荒草弥望,石砾没径,人迹罕到。然深水所封,天地秘固,非王侯将相不能议开。故虽土人不能得之。其号为端溪售于外方者,皆他山之石,至贵则顶山之石,同类而异气者也。

百姓即使允许开采下坑,人财之力都不能承受。计楠《端溪砚坑考》记,乾隆丁酉(公元1777年)两广总督杨景素开大西洞“用三千馀金”,不是一般的富豪可以承担。曹溶的《砚录·采凿》记:

山拔地数百尺,其入山之口东南向,常年为土所掩,铲土深丈余,始见石门。高不逾(过)七尺,广不过五尺,皆巉削廉锐,人矮行乃得入。望之暗暗然,入洞又复下行数十步,蛇盘蚓曲,达于采石之中。空如一间屋者,每丈许留石柱拄之。如是者凡三四处。盖自唐以来积工铲凿之所致也。空处皆受水,四时盈而不涸。盖地势洼下,山外雨淹既输其中······开山者秋尽冬初募人累数百,人操一瓢林立如贯鱼,舀水瓢中,递出之。人足不移,而水潜去。费莫大于此。水既去,以枯槁(干树枝)藉足以燃脂油之灯,使烟不灼目,仰而凿石,人日一方。石皆圆,纵横之理有小白脉可察,因而凿之。凡石十方之内,中(音zhòng,合意,合格)材者不二三(即十分之二三),中材五十方之内,品贵者不二三,品贵百方之内,有眼者不二三,有眼十方之内,方圆五六寸可制为砚者不二三。盖格(质量)愈上则病愈多······其纯粹缜细,一片紫玉,难之又难,百金不易也。

端石下岩砚坑,采石如此之艰难,令人咋舌。

因此,下坑每开采一次,都有明文记载。《砚史》中提及治平年间开采下坑的洞口,到清代还可见书有“宋治平四年差太监魏某重开”的字样,可见郑重其事。下坑每重新开采,则排水愈困难。计楠《端溪砚坑考》记“吴公(淞岩)重开大西洞”事:

洞势微高,开凿年久,中与大屋,自洞口至底相悬(去)二十八九丈。每隔三尺排坐一人以递水,开至东洞须坐四十馀人,至西洞须坐八十余人,方得水干。其采石之法,一如运水人数······惟冬月水涸时可采,而运石车(作动词)水先须两月馀,一至春水发生,技无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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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采之先,还须准备牺牲酒肴以祭告本地山神。这种仪式,自宋即有之。《文房四谱》记,据说前人在端溪采砚,一定要准备牲酒祭告山神,不然,顿时雷电大作,天昏地暗,不知道采砚的地方在何处了。这种风俗一直延续到清代。祭祀山神的实际意义应当是,开采砚石于工人有极大的风险,风雨雷电,毒虫猛兽,水灾坍塌等随时都有可能危及工人的生命安全。有了祭祀,如同喝了壮胆的烈酒,可以在镇定中避免不少无谓的伤害。

歙砚石,也叫龙尾石,以产地歙州(其治所为今安徽歙县)及婺源县(今江西婺源县,唐宋时属歙州)歙溪龙尾山得名。宋代洪景伯《歙砚谱》记,唐开元时,一个叫叶氏的猎人追逐野兽,至一处岩石重叠如城墙,其石莹洁可爱,便带了一块石头回家琢制成砚,其温润发墨甚过端石,便进献给地方长官,这位长官很喜爱这种砚石,于是征集工匠斫石为砚,献与朝廷。叶氏子孙也因此以制砚为生计,这一带(龙尾山)的砚工也多为叶氏的后代。一位叫李少微的砚工被朝廷提升为当地的砚务官,专管进贡歙砚的事。《弘治徽州府志》记,自南唐时至宋代,朝廷一直在当地设砚务官。这和端砚的采制一样。

据洪景伯的踏访,龙尾山主体并无砚石,而周围其他山地,绵延百里,处处皆有砚石。大约是当地人取龙尾的美名,借以惊动世人,其实,当地砚坑及石名都与龙尾无关。在唐代,歙砚之名似以石的纹彩命名,《清异录》中记:“开元二年,赐宰相张文蔚、杨涉、薛贻宝相枝(斑竹毛笔)各二十,龙鳞月砚各-······鳞,石纹似之;月,砚形象之;歙产也。”书中又记,萧颖士曾在李韶家看见一枚歙砚,质量极好,萧称此砚为“三灾石”。

歙石砚坑除少数在溪水中,大多为深土掩盖,处于悬崖峭壁,开采甚不易。《歙砚谱》记:

1.眉子坑在罗纹山,开元时采发,高距地面九丈五尺,坑宽二丈六尺,深一丈三尺。

2.罗纹坑,为砚户戴义等八人承包,年交税金二十金,距地面七十五丈,洞宽十八丈,深十五丈三尺。石藏土中,土深三四丈,见石处名叫“寨头”。

3.水舷坑,临近溪水,冬季水涸时才能开采,春夏都不行,开地丈馀深才看见砚石。

4.水蕨(音jué)坑,距水面五丈五尺,洞宽一丈三尺,其石纹如浪,石工不知如何开采,当时已废弃四十馀年。

《歙砚谱》又记,砚坑多在深山大壑中,道路艰难:“自歙州大路一百八十里至西坑口,入山三十里至罗纹山,皆山谷大林莽,盘曲鸟道也。自婺源县大路三十里过溪,皆大岭重复,九十里至罗纹山下。自州至济源口一百九十里;入小路七十里至济源。自县至济口八十里,入小路七十里至济源。”

又记,开采前也要准备牲酒祭祀山神。“凡取石先具牲醪(láo)祝版,择日斋戒,至山下设神位十馀于坛掸之上。祝讫,发之。若稍亵慢,必有蜂虿(音chài。蝎子一类的毒虫)虫蟒毒物之患立出。盖山川神物,所拥护秘惜,不欲广传人间,所得不过百十枚即竭矣。又当再祝之。被啮(音niè)死者十馀人。今皆祝飨也,冀其阴助,不得不爱重之。”

歙砚坑似更容易坍塌。元代江光启《送侄济舟售砚序》记:“(前)至元十四年辛巳(公元1277年,应为丁丑),达官属(亲属)婺源县令汪月山求砚,发数都夫力,石尽山颓,压死数人,乃已。”又记:“今(后)至元五年十月二十八日夜,堙(砚坑坍塌)声如惊雷,隔溪屋瓦皆震,禽惊兽骇······六十年间(公元1277~1339)两见此事,亦可一慨!”

歙石砚坑在元两次崩塌,后来就一直没被开采,当地砚工星散而尽。直到清代乾隆四十二年才开采过一次。后来流传的所谓歙石砚,多为石屑中拾取较完整的石块琢成,与采发之石有天壤之别(清程瑶田《记砚》)。

不但端石歙石难得,其他砚石也同样难得。宋赵希鹄《洞天清录》记,洮河绿石砚,“石在临洮大河深水之底,非人力所致。得之为无价之宝。耆旧相传,虽知有洮砚,然目所未睹。”

砚石开采如此不易,难怪文人得一端石或歙石砚会欣喜若狂,相互酬唱,或咏叹友情,或发慷慨之唱,或抒身家之悲,洋洋洒洒,粲然可观。却极少为砚工唱一曲悲歌。下引李贺《老夫采玉歌》,也算为砚工发一千古之叹:采玉采玉须水碧,琢作步摇徒好色。老夫饥寒龙为愁(怒),蓝溪水色无清白。夜雨岗头食榛子,杜鹃口血老夫泪。蓝溪之水厌生人(活人),身死千年恨溪水。斜山柏风雨如啸,泉脚挂绳青袅袅。村寒白屋念娇婴,古台石磴悬肠草!

诗的结语,读之断人心肠:一人为家,两处牵挂;那采玉场中的石级,风雨中飘摇的草树,无不萦系在老妻心怀;杜鹃口血,流自老夫心口;泉脚挂绳,时时惊起一场恶梦!宫中的步摇悠闲,岂知平民的身家艰危······此情此景,或许能比拟采砚工人的境遇。

古人也有拾取较好石块作砚的,但为数极少。《文房四谱》中引唐代李匡义《资暇集》说,一种较有名的砚,叫稠桑砚的,即出于偶然的拾取,后来有人以这种偶然发现的石块制砚,还发了家业。稠桑,古驿名,在今河南灵宝县北面。

叶樾的《端溪砚谱》中记,东坡曾于野外寻得石块,不加斧凿而作砚。后来人们加以仿效,寻找自然平整的石块作砚,这或许可以算一种文士之野趣。

除采发砚石作砚外,人们还淘泥作砚,叫瓦砚或陶砚。最迟不晚于汉代。

现存的十二峰陶砚,是西汉时的遗物。表明西汉人已用陶土制作具有装饰性的砚台了。由于那时研墨的方式不同于后来,这个砚还只能作盛墨汁用。

用陶制可以磨墨的砚,或许受了铜雀台古瓦的启发。铜雀台由曹操建于建安十五年,地址在今河北临漳县西南。宋代洪迈《容斋续笔》记,王文叔曾用其古瓦作砚,赠与苏东坡、黄山谷。洪迈的祖父也收藏有两枚铜雀台古瓦砚。《文房四谱》记,在魏铜雀台遗址,人们发现了许多的古瓦,琢为砚台,贮水数日不涸。据说,前人制造这种瓦,是用布淘澄泥,掺和胡桃油制成,所以同其它的瓦不一样。书中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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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澄泥砚法,以墐(音jìn。沟边的路)泥令入水中,挼(音ruá)之,贮于瓮器内,然后别从一瓮贮清水,以夹布盛其泥而摆之。俟(音sì,待)至细,去清水,令其干。入黄丹,团和溲如面。作一模如造茶者,以物击之,令至坚。以竹刀刻作砚之状,大小随意。微阴干,然后以刺刀子刻削如法。曝过,间宜(间隔适宜)垛于地,厚以稻糠并黄牛粪搅之(作燃料),而烧一伏时。然后入黑醋,贮米醋而蒸之五七度。含津宜墨,亦足亚于石。

砚石是由泥经地壳变迁,高温高压而形成石块,陶也是由泥,经水火药醋而成,与自然砚石异曲同工。米芾《砚史》记云:

相州(据后文铜雀台,应指魏国相州,在今河北临漳)土人自制陶砚。在铜雀台上,以熟绢二重淘泥澄之。取极细者燔为砚。有色如春波者,或以黑白填为水纹。其理(质)细滑着墨,不费笔,但微渗。

澄泥砚大约起于唐代。宋代高似孙《砚笺》记:“虢州岁贡十砚”,“虢澄泥,唐人以为第一。”虢州,今河南灵宝。人们把淘泥烧治成的砚叫“澄泥砚”,以山西新绛县(古称绛州)最好,绛州澄泥砚为中华四大名砚之一。宋代张洎《贾氏谈录》记:

绛县人善治澄泥,缝绢袋至汾水中,逾年而取之。陶而为砚,水不涸。

有用缸瓦制砚,堪称绝活。苏辙的《缸砚赋》序中记:

先蜀之老有姓滕者,能以药煮瓦石,使软可割如土。尝以破酿酒缸为砚,极美。蜀人往往得之,以为异物。余兄子瞻尝游益州,有以其一遗之,子瞻以授余。

有补砚工艺,也堪称绝技。李之彦《砚谱》记,石晋时关东有个李处士(未做官或不做官的文人)能补百碎砚,带回家十来天就可以把破砚补缀如新,看不出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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