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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入围散文作品—《竹林小家一叶飘》

 萧逸帆520 2023-04-18 发布于湖南

竹林小家一叶飘

/孙克战

小时候记忆中的生日礼物,就是姥姥煮的红鸡蛋。每一年都是如此。中午放学回家,姥姥都会用一张红纸将滚烫的鸡蛋裹住在饭桌上来回滚上几滚,剥开红纸,一个喜庆的红鸡蛋就出现在面前。

不过鸡蛋最终会被分成四瓣,弟弟妹妹分着吃了,留给我的只有那喜庆破碎了的鸡蛋皮和些许遗憾以及无限的憧憬……

酷夏早早就来到了大爷的家。见到齐胸高的水缸里快没水了,操起扁担将水瓮挑得满满的。那时的水井离大爷家有小半里路,每挑上百斤的水一气呵成,七担水挑完浑身上下直淌汗。

少不更事的我不仅脱了上衣,还灌了一肚的凉水,躺在窑洞的土炕上四仰八叉歇息。夏天井水格外的阴寒,再加上窑洞里的凉气,一会功夫鼻涕泪水流淌,浑身滚烫滚烫开始高烧,出气象拉风箱似的。这一下可把大爷吓得不轻,翻箱倒柜找药,又是冲红糖水。那粗糙如同铁刷般的手掌抚摸我额头都有些微微发颤。

待我喝了药躺下,大爷立马下炕立柱。

只见大爷舀了半碗清水放在神龛下的案板上,双手捏了三根筷子在清水中蘸了一下,恭恭敬敬仰着头一脸虔诚:纸送鬼香敬神!东海的龙王南海的观音西天的如来……过往的各路神仙,您们看看这娃儿好心好意来看我这老不死的,有哪位老家照顾不到的值得您们这样?娃一来又是点心又是纸烟的,我那一次都孝敬您们了啊。娃小体质弱,值不得您们这样……是您们老家您们就立柱……

三根筷子竖立在清水中。大爷一松手,哗啦筷子倒了。大爷赶忙拈起筷子,双手合十:我就知道不是各位老家。那是下院他二爷吧?您看你这老不正经的,娃那次来不是给你敬烟敬糖的。你吃娃的喝娃的娃那一点对不起你,你吓唬他干什么……!咦,不是你,我想也不是你。那是谁呢?我知道了,一定就是你个瞎眼的老东西!你活着糟蹋了我一辈子还不够,现在娃过来陪我说说话你又不受了,脏心眼的就是见不得我半点好……是你你就立柱,别再吓唬娃了,娃拿的东西那一回没有你的,立柱,立柱……

说来也真是神奇,那三根竹筷就那样直直的矗立在清水里,几个小时都微丝不动。

到现在我都不甚明白,三根普普通通的木质筷子(一头还是尖头)没有任何依靠在碗里矗立几个小时。不管是万有引力定律还是木质自身的结构似乎都有些解释不通。也许在冥冥世界里还真的另有一种另外的世界在主宰着人类?

也许是心理作用,在大爷絮絮叨叨的话语里我仿佛置身于飘游的白云中间,化身一股清气飘飘荡荡飞向混沌世界,直到大爷将我推醒。

嘴里噙的糖块还没有化完,满嘴酸溜溜的,涎水挂在嘴边流的枕头上湿了一大片,一股怪味。

中午饭大爷擀的面条。面条又厚又粗。两盘菜:一盘腌韭菜,一盘小蒜炒鸡蛋。

小蒜又叫野蒜,山蒜或是小葱,早以先村里农家的蔬菜少,逮住什么都往嘴里塞。后来生活好了,有时候人们还挖些小蒜换换口味,但基本上没有人会想起这种东西来。而大爷在我入睡时大中午一个人在山坡爬上跳下的挖了一大捆小蒜。很明显本来他中午就是一盘韭菜,为了我才特地加了一个菜。

大爷将那一盘小蒜炒鸡蛋全部倒进我的碗里。菜比面条还多。可惜了老人一片苦心,我勉强吃了几口,还全部吐掉了……

……

大爷不是我的亲大爷,他是我姑夫的父亲我姑姑的公公。由于爷爷奶奶早早去世,十六岁的姑姑带着三岁的父亲一同“嫁”到姑父家。十五岁的姑父性子野,被小日本鬼子抓到炮楼后没多长时间就被炮楼里的地下党策反,两个人在一个晚上将敌谍报组长——一个罪大恶极的汉奸用绳子勒死,一不做二不休姑父抛弃新婚的妻子和父母就上山打游击去了。大爷只好带着瞎眼的婆婆、姑姑和三岁的父亲到处跑反,一家四口颠沛流离受不完的苦遭不尽的罪,一直到解放后才安顿下来。不久姑姑随军到了山西的大同,父亲一直就和大爷大奶生活在一起,直到进了县剧团这一个特殊的家庭才彻底分开。

每年逢年过节,父母总会带着我们去大爷家走亲戚。蒸的馄饨白馍,煮的油饼,割吊肉打块豆腐,四样重礼一点也不少。在大爷家里,大爷和瞎眼奶奶会将家里所有的零食取出分给我们:核桃、红枣、苹果、花生、一包已剥不掉玻璃包装纸且散发着一股浓烈樟脑味的糖块……,那时我们真如过年般的开心。大爷慈祥温和的笑容也印在我的心里,他那只盛放零食简陋陈旧的木箱也成为我们的潘多拉魔瓶。

每每那一天里,那座半地阴建在沟边的小土院(其实院里只有两间小土窑,一棵苹果树和一棵核桃树)都充满欢乐笑语,

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代的发展,我们的生活到了“开坛十里香,隔壁十里醉”的时代。不管是“咸鲜纯正华贵大气”的鲁菜,还是“调味多变清鲜醇厚”的川菜,无论是“一长于红糖调味,二长于制药,三长于糖醋”的闽菜,还是“小巧玲珑,清俊秀逸,清秀雅丽,精巧细腻”的浙菜;不管是“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能上树八回”“银地无尘金菊开,紫梨红枣堕莓苔”的红枣,还是“错认如花树上艳,不知英子缀猩红”的苹果,无论是“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的梨子,还是“梅子金黄杏子肥,麦地雪白菜花稀”“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的杏子……我就是忘不了那碗小蒜炒鸡蛋拌面条。虽然那是有点发黄的九五面,大爷的手艺也不咋的,炒的小蒜鸡蛋缺油少料,但那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一碗面条,最好吃的一顿饭。

每一次离开大爷家,老人总会把我送到崖头,一直走到老远老远,大爷还孤单的伫立着,不停地挥着手,一下又一下……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消逝,那个孤单的身影化作一座雕像,越来越模糊。只是不经意间从心底泛上来,带着一种酸涩的痛楚……

很久很久……

“一叶落锅一叶飘,一叶离面又出刀。银鱼落水翻白浪,柳叶乘风下树梢”。

我的大爷!

我的姥姥!




作者简介:

孙克战,山西省平陆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平陆县作家协会秘书长。从本世纪初开始发表作品,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省台、《半月谈》《都市文学》《黄河文学》《女友》《情感文学》《中国散文家》《北极光》《关东美文》《自强文苑》《百合花》等杂志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国作家在线》《中国散文网》《今日头条》等网络媒体发表作品一百多篇八十余万字;先后荣获各类奖项三十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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