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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团一行对我们这些当年的年轻人而言，除了在风雨中得到锻炼成长外，最大的收获莫过于认识了许多天南地北的战友，拥有了一份弥足珍贵的战友情谊。这种情谊,从踏上西去列车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奠基；在朝夕相伴战天斗地的过程中，日益巩固；在参军上学竞相回城的大潮中经受考验；在回城后同病相怜相濡以沫的漫长岁月中升华发展，并将永不褪色地陪伴我们一生 ......
【知青小说《战友老歪》之三】 兵团的诱惑 作者：解博夫
 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地翻出地图，兴致勃勃地找到内蒙古，仔细一看，顿时傻眼了。 天哪，内蒙古居然这么大的地盘，从西到东横跨了大半个中国。 突然，我的思维一下子凝固了，双眼死死盯住位于祖国最北边的内蒙古那一大片，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再往下看着东南方向我们的城市，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轰然响起： 向北，向北！ 老卫啊老卫，让我说什么好呢？是说你神机妙算呢？还是说你手眼通天呢？这个两年多没见面的老同学老邻居，竟然会在我人生之路的紧要关头，主动出来给我指路导航，这是多大的能耐，多大的情分啊！ 我真想马上找到这个家伙！ 晚上，全家人都为我能去兵团而兴高采烈，因为我们都知道，兵团是解放军领导，是供给制，生活有保障，医疗有保障，还有许多比插队优越的地方······ 父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当我兴致勃勃冲进街道办事处准备去报名时，旁边办公室飞出一个人使劲儿把我拽进了屋。 我下了一跳，茫然不解地看着身旁气喘吁吁的街道主任，心想这个看着四五十岁的女领导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主任，您有什么事啊？” 她极其严肃但又假装很亲切的样子说道：“石正，你是想报名去兵团是不是？” 看我点头，她的脸绷得更紧了：“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报名下乡去楠县了？你的知青安排登记表也办好了，而且各种补助都领了，荣誉也给了你，难道现在要脚踏两只船？你可是咱区里上山下乡的模范人物，兵团这么多年就来这么一回，可咱下乡插队的任务是天天有月月有年年有的，你这个下乡上山的典型可不能倒啊！” 我可能是乐昏了头，忘了还有这个茬，便忙不迭地连声道歉：“对不起主任，我这就回家把布票和钱给您退回来······” 话没说完就被主任厉声打断：“领导希望你能善始善终，坚持按原来的安排，到楠县去，带动和鼓励更多的青年走插队落户的金光大道。” 见我迟迟没表态，她又冷冷地说了一句“去兵团的事儿你就不用想了，你连个团员都不是，街道不同意，你肯定去不了。所以就死了这份心吧！再说了，内蒙离家那么远，有什么好的？你就老老实实等着下乡，继续当你的先进，我们会向楠县的贫下中农介绍你的情况，给你安排个好活，将来早点选调！” 刚刚踏入社会半步的我，一下子被她义正辞严的话语镇住了。 刚才我还简单地想，把钱和布票赶紧退回街道就行了，她的话如雷轰顶，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是说到做到的。所以，我好像别无选择，梦想中穿着军装，纵马草原的愿景霎时变得遥不可及，甚至是彻底破灭。 当我低着头走出门的时候，旁边报名处已有许多青年出出进进，屋里不断传出欢声笑语。 带着万般无奈，百般惆怅，我步履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近似绝望地想着怎样面对父母弟妹。 快到家门口时，我终于想到了一点可以认头下乡的理由，那就是主任所说的把我的积极态度介绍给贫下中农，争取早日选调。 抱着这一根救命稻草，我带着一点阿Q精神挪动着脚步······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老卫？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感想。原本的那种佩服感激好像消失了， 所以我呆呆地站在路边，没心思去和他神聊了。 “怎么垂头丧气的？”他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扳住我的肩膀问：“是不是报名不顺利？是不是街道不想让你去兵团？” ` 我浑身激灵了一下，心想真有点神了。难道这个家伙又算出来了？ 他的这番话令我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你怎么知道的？”我迟迟疑疑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嗨！算出来的呗！”他狡黠地一笑：“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稍一停顿，看我还是忧心忡忡，他接着又说：“你不知道，对于街道来说，动员一个人下乡，比动员一个人去兵团要难多了。她们好容易遇上了你这个积极主动要求下乡的，哪能轻易放过你？何况，她们还指望你带动更多的人去农村插队······” “可是按你算的卦说我东西南方向都走不通，而唯一的出路“向北向北”。但现在北方的内蒙兵团也去不了，我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别那么丧气！车到山前必有路。” “算了吧，就算有路，也还是回到去楠县插队的那条老路，我不感兴趣，但可以认命。”我好像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了。 “好！既然你认命，我就告诉你，你只有向北一条出路，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他仍是一本正经地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无言以对，默默转身回家。虽然已经认头去农村插队争取早日选调，但老卫的话，还是让我萌生了万分之一的希望。 草草吃了口饭，我翻箱倒柜，找到母亲放贵重物品的小盒子，凑齐了当时领来的布票和钱，咬着牙又去街道敲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当我把布票和钱摊在桌面上时，主任暴怒了：“你还没死心？你觉得上午我是跟你开玩笑吗？我是代表组织在帮助你培养你，你别不识好歹！告诉你，就是你没有报名下乡，你也去不了兵团。内蒙是反修前哨，兵团是部队体制，政审是相当严格的。就你们家那种条件，你们家那些社会关系······你觉得可能吗？” 虽然来的时候我有被拒绝的思想准备，但如此单刀直入，捅人肺管子的批驳，让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呆，只能夺门而出······ 那个在街道帮忙的好心大娘追了出来，把卷起来的那点布票和钱使劲塞进我的口袋。 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催着我直奔那个熟悉的山头公园，推着我径直登上山顶。 阵阵微风吹来，我抹去脸上的汗水，甩在身边高高矮矮的小树上，扶着树干，环视着远处闪着银光的蓝色海面，默默数着那些静静停靠在岸边大大小小的船只，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又缓缓移动着凝目追逐那几艘战旗猎猎，劈波斩浪，奔向一望无垠的大海深处的军舰，烦躁无比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靠在一棵不算高大笔直但根深叶茂，茁壮苍翠的松树上，我又想起了街道主任的话：把你的表现介绍给贫下中农，争取早日选调。 是啊！下乡也未必有多么可怕。要不是内蒙兵团来招兵，自己说不定早已到了楠县，只要好好干，再遇到像沙河村那样善良的贫下中农，还真有可能早日选调回来呢。 想到这里，我的思绪转到了那个梦牵魂萦的地方。 初二下学期，学校组织我们到革命老区沙河村帮助秋收。这地方通铁路公路，山清水秀，在农村属于日子比较好过的地方，社员觉悟很高。 傍晚下火车后，我这个小资本家的儿子和一个大资本家的儿子梁耕同学被分到孙大娘家住宿。 由于大爷在城里当干部，大娘和几个孩子留在村里。大哥是民兵连长，几乎不怎么回家。和我同岁的桃妹子活泼开朗，还有两个小一点的弟弟妹妹。 由于我俩都没有资格加入当时的组织，所以只能少说话，努力多干活。 队里照顾我们不让我俩和壮劳力去干重活累活，所以我们天天跟着桃妹子在妇女队干活，她时时处处关照着我们，眼神儿常常望向我们，嘴里总说着“别磕着，别摔着，别累着······”。 几天下来，我们就和桃妹子熟悉了。每当田间地头歇息时，我最爱听她唱歌颂当地八路军战斗英雄的民歌，还有那耳熟能详的“天上布满星······” 有天晚上大哥背着钢枪回到家，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真枪实弹，眼热得很，但自己还算有自知之明，既不敢靠前，更不敢触摸。 桃妹子从大哥手里接过钢枪，背带刷得一甩，枪就稳稳地上了肩膀。只见她胸部一挺，像极了照片上的那个女民兵，黑红的脸蛋上洋溢出一脸自信自豪的笑容，一对小虎牙洁白可爱，真是飒爽英姿，威风凛凛。 看到我羡慕渴望的神色，她和大哥用目光交流了一下，然后一抖肩膀，双手平握着钢枪朝我递过来。 作为一个小资产阶级的后代，我受宠若惊，大喜过望，在衣服上蹭了蹭两手，庄重地接过钢枪，把这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虔诚地紧紧端在胸前。 大哥和桃妹子同时给了我一个赞许的笑容。 激动之余，我心里还有几分不安，心想他们可能不知道我的家庭出身。 十二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为了给后面前来锻炼的学生腾地方，在学校组织的号令下，我们随着全体同学返回学校。 临行前，我心里似有千般不舍，对这块热土，对大娘大哥和桃妹子充满难以放下的依恋。 临行前，大娘给了我们一大堆新收的花生，我俩不好意思要，也不敢要，怕被红袖章们批判。 聪明的桃妹子二话不说，把我们的被子摊在炕上，然后把花生倒在上面，然后再把背包打起来，推着小车一直给我们送到火车站······ 想到沙河村的经历，特别是第二次重回沙河的往事，我忽然觉得去楠县插队也没有那么可怕，如果再能遇到像桃妹子一家那样可亲可敬的贫下中农，也许我真的能交上点好运。 吃晚饭时，我故作平静，以主任承诺让我去农村，争取早日选调为由头，和家人说了不去兵团的事儿。 开始大家似乎都能接受，觉得插队比起内蒙兵团来，毕竟离家近，另外选调的可能也是比较诱人的。 但在一番分析议论之后，分歧就出来了。父亲首先发问：“小正，你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 “你去兵团我们放心，要是插队到农村，那就不好说了。那地方到底苦不苦，累不累，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母亲也不太接受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二哥，我看你不太高兴，有什么岔头吗？”妹妹盯着我的脸轻轻问道。 父亲板着脸，严肃地问道：“小正，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你不想去兵团了，还是人家不让你去兵团了？嗯？” “你们就别问了！” 我一梗脖子，不想把那些关于家庭啊社会关系啊政审的事儿说出来，让亲人们郁闷。所以挤出一副笑脸：“嗨！主任说我带着下乡上山积极分子的荣誉去楠县，也许真能早日选调······” “你太幼稚了！”父亲恍然大悟：“这是一张空头支票。到兵团是孩子们都争着去，而插队没人愿意去，所以······” “您别说了！反正这次我去兵团是不可能了······” “谁说的？”随着这熟悉的声音，我的同学老卫推门而入：“叔叔阿姨好！我给石正送新兵通知书来了！”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他身边，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那张米黄色的厚纸刷地打开，一行让我心跳加速的文字赫然入目： 石正同志: 经上级······批准你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内蒙古 ······ 除了石正两个字是用钢笔写上去的，其它内容都是黑色的印刷体，而落款处那个嵌有军徽的大红印章却是千真万确鲜艳夺目的。 父母和弟弟妹妹都高兴地围了过来，一边传递着那份关乎我命运的通知，一边嘴里不断向他说着感谢的话。 我使劲抑制住因喜极而泣的泪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攥住他的手,大幅度地摇动着，嘴里连声喊着：“老卫！老卫！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是怎么作到的？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来不了······”他对我的问话不置可否，只是略带调侃地说了前面这一堆跟绕口令似的话。 见我发蒙，他又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小事儿一件，不足挂齿······” 说完，在全家人不住口的感谢声中，在我茫然的目光注视下，他匆匆告辞离去，嘴里说着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捧着手里的新兵通知书和红色金字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内蒙古 战士>的胸卡，我真不敢相信瞬息万变的命运，而让我的兵团梦破而复圆的，竟然是这个我崇拜过他的聪明才智又鄙视过他某些行为的同学老卫。 想起这家伙以前有些玩世不恭的处事态度，我真怕他是为了证明自己“向北向北”的所谓神卦而想法来忽悠我的。 为了不让家人们扫兴，我没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 晚上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对自己的即将开始的内蒙兵团之行充满了向往和忐忑······ （未完待续）
解博夫简介：山东省青岛市1967届初中毕业生。1970年到内蒙建设兵团17团，先后担任宣传队中音号手、团政治处报道员，后任农场政工科干事、中心学校校长等，1985年调回爱人所在地天津，先后在国企从事党务工作，2000年任技术学校校长兼书记、顾问，2010年退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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