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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我们的情感:哀悼 (Mourning)| 哀悼是通向喧嚷明日的孤寂长廊

 王秀娟娟 2023-05-01 发布于广东
哀悼 Mourning
作者Salman Akhtar
翻译:刘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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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悼是通向喧嚷明日的孤寂长廊
Mourning is a lonely corridor to a bustling tomorrow

仅仅提到“哀悼”这个词,人们的脑海中就会涌入流泪和葬礼的景象,以及哀号和抽泣的声音。落泪的男人和女人,火化或将遗体放入新挖的坟墓中的仪式,以及充满泪水的悼词,都是我们对哀悼一词的紧密联想。可以理解为何“哀悼应当是这样”,因为,由于死亡而失去所爱之人,能最有力地触发被称为哀悼的情绪反应。

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哀悼”一词也指由任何丧失引起的一连串情绪反应,不论大小。其范围可以从失去健康到失去物质财富。手术截肢也可能激起哀悼反应,正如车子被偷那样。不那么戏剧性的事件,也有可能激发与哀悼相关的情绪序列。错过与远道而来的朋友的相会,把万宝龙钢笔放错了地方,大学入学考试中意料之外的糟糕结果,都有可能让我们陷入哀悼。这种“微小”的伤害和失望,会带来日常生活中“正常”的悲伤。在这种情况下感到难过、甚至流下几滴眼泪,都是健康的;这是有效的表达哀悼的形式。

哀悼如此广泛的概念,与它的狭义用法(即,对所爱之人死亡的反应)都有相通之处。在两种情况下,哀悼的构成要素都是一系列情绪,当个体面对丧失时,上述情绪会随着时间逐步呈现。即刻的反应是震惊和不相信(“但我上周刚见过他,他那时还好好的啊!”)。很快,它们被情绪痛苦和绝望的思念感所取代。根据丧失的严重程度,在这一阶段可能伴发生理不适。常常会出现明显的踱步、叹气、紧紧抱胸、拽头发、搓手、失去食欲、睡眠困难。随着时间流逝,痛苦渐渐平息。人们通常会以尊崇的方式谈论逝去的人,他或她的瑕疵都被掩盖了(“丧失的客体是被理想化的客体”,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他1917年的开创性作品《哀悼与忧郁》中留下了这样的思考)。还会出现一种讨价还价的倾向:“如果当初我这么做或那么做了,也许就不会失去他了。”会出现自责的瞬间,就像最初对丧失的发生感到烦躁甚至愤怒一样。或迟或早,这个阶段也会过去。现在占据主导的是一种深刻的孤独与悲伤。丧亲者发现自己在两极之间摆荡,一极是心痛、思念逝者,一极是沉闷的冷漠、以及即将无奈地接受生活状况的变动。渐渐地,希望的曙光出现在心灵的地平线上,开始出现可供容纳替代者的潜在空间。黑夜似乎正在变成白天。

然而,事情并不总是以线性的方式进展的。悲伤是一波接一波的。它时好时坏。就在恢复似乎指日可待的时候,个体又被新涌现的悲伤击中了。此外,不存在真正完成的哀悼,而且,根据暗示,我们丧失的感情对象从来不会被完全放弃。它只是转移了个体心中的不同位置。过去的恋人并没有被 '取代(replaced)';他或她是在心理上被'重新安放(re-placed)'了。可以肯定的是,痛苦会减少,强烈的情感也不会被轻易调动起来。伤口变成了疤痕,但故事仍然存在。

这个过程会按自己的步调进行。例如,从失去深爱的父母、或从认真的恋爱关系中分手中大体恢复,需要大约两年十几件。就像躯体伤口的愈合一样,这个过程催不得。然而,如果恰好存在特定的复杂因素,这个过程还可能被延迟。例如,对死亡的哀悼在这些状况下会被延长:意外死亡,发生在暴力环境下,自杀,以及死亡在死者和丧亲者之间留下许多未清算的账目。此外,死亡对丧亲者的日常生活影响越大,消化悲痛就越困难。因此,比长期遭受晚期癌症折磨的老祖母去世,家中赚取工资的顶梁柱突然死亡更让人难以接受。

哀悼孩子的死亡是极其困难的——它甚至可能是完全不可理解的。这种事情不仅违背了事物的自然顺序(例如,祖父母先去世,然后是父母,然后是孩子,以此类推),而且相当于击碎了梦想和对未来的希望。“幸存者内疚”成为父母的沉重负担,并发现自己将终身面对悲伤的梦魇。如果去世的后代恰好是青少年,这份痛苦就更沉重了。把孩子养到成年的门槛上又失去了他或她,确实是毁灭性的打击。而父母和青少年子女之间往往还有矛盾,这会让哀悼这种丧失变得更复杂。

当悲伤陷入卡顿或变得复杂时,随着时间推移,普通的哀悼过程会延长。容易哭泣的倾向,以及感到逝者并未真正死去——通常这种心理状态只会持续几天或几周——现在会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与接受死亡的事实相关的语言变化(例如,从“马诺哈尔·吉喜欢吃甜食(现在时)”变为“马诺哈尔·吉过去喜欢吃甜食”(过去时))也迟迟不会发生,哀悼早期的典型梦境(例如,看到死者还活着,把他或她从危及生命的情况下拯救出来)在几个月后也还会持续。

更重要的是,新的症状出现了。其中,最重要的是对逝者物质财产的特殊态度。一般情况下,逝者留下的东西被分为三类:要扔掉的东西(例如牙刷、袜子),捐给穷人的东西(例如旧衣服、旧鞋子),以及留在家中、作为传家宝传下去的东西(例如珠宝、文凭、私人日记、未完成的手稿)。此外,这种处置通常需要几周到几个月。然而,在复杂性哀伤中,人们会注意到这种情况下对时间的无视。个体要么立即扔掉逝者的东西(以一种魔法化的尝试,试图否认刚刚发生的事情的重要性),要么永远紧抓不放(无奈地承认自己无法面对丧失的痛苦)。

另一种发展是,本应被扔掉的东西(例如假牙、旧内衣、一只玻璃假眼球、半瓶润肤乳)被保留下来,而且令人吃惊地,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被紧抓不放。它们既不能被使用,也不能被扔掉。甚至不能看它们一眼。看见它们,就会激发焦虑、痛苦和悲伤的情绪。这些物品不再是单纯的物理器物了。它们成了精神分析师瓦米克·沃尔坎(Vamik Volkan)所说的“连接物(linking objects)”,即用无言而神秘的方式将逝者与丧亲者联结起来的物品。

有趣的是,在对那些遭受长期哀伤的人进行心理治疗时,这些“连接物”变得非常重要。治疗师不仅鼓励丧亲者越来越多地、开放地谈论他对丧失的感受,还鼓励他把“连接物”带到办公室中来。遇见它们,触摸它们,拿着它们,回忆它们(并借此回想个体对逝者的复杂感受)有助于融化被冻结的哀伤。没有生命的物体,却有助于激活并解决对于某个现在变得无生命的人的情绪反应,这真是一个精妙的悖论,这个悖论也能让我们在泪水中露出感恩的微笑。正如人们所说,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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