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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旂的红文推荐【父亲与书旂】

 新用户99826EF1 2023-05-06 发布于北京
自我记事起,就知道我的堂伯父张书旂是个名扬四海的大画家。我父亲张纪恩(原名张明静)与书旂是堂兄弟,小书旂7岁。在家里,我称书旂为大伯伯。  我出生的时候,书旂已经移居美国,而他去逝的那一天,正是我6周岁的生日。我从没有见过这位大伯伯,但是可以说,我是听着他的名字、也是看着他的画长大的。关于书旂的一些事,有些是父亲与他人谈及时我在一旁听到的,也有一些是从书旂与我父亲的通信里知道的。
  我父亲是中共早期党员,一直在上海等地做党的地下组织工作。1931年,中共上海办事处遭到叛徒出卖,父亲随之入狱,获刑6年于苏州监狱(即苏州反省院)服刑。当时,监狱有个狱警叫王进珊,是个非常崇拜张书旂的书画爱好者,当他知道父亲是张书旂的堂弟后,对父亲在狱中的生活十分照顾。王进珊请求父亲出狱后为他引荐书旂,想跟他学画。时至日寇侵华,国共第二次合作,父亲得以提前获释。王进珊竞辞去了狱警工作,真的开始学习绘画,也确实得到了书旂的指点。王进珊以后的经历我不清楚,只知他最终没有能从事专业绘画工作,解放后在徐州某师范学院当语文老师。
  1940年,父亲在奔赴延安途经重庆时遇到周恩来,被他留在重庆工作。周恩来知道父亲与书旂的关系,希望通过父亲请书旂为中共设在化龙桥红岩嘴的八路军驻渝办事处作一幅画。书旂知道后,欣然命笔作一横幅,画中一振翅雄鹰,凌空宇间。画的题句是“千里江山一击中”。这幅画后来就挂在办事处的墙上。需要补充一点:“千里江山一击中”的题材,书旂画过多次,我曾见过另一幅有同样题句的画作复制品。
  在中国画的花鸟画中,自任伯年之后,张书旂无疑是又一面旗帜。至今涉事花鸟的画家和优秀作品不计其数,而在翎毛类的描写方面,几乎没有人可以在生动性和多样性上与书旂比肩。书旂早年追索过厚、拙、大的画风,在经过不太长时间的实践后,转而走向更关注现实、更鲜活的师造化之道。他极力主张写生,从自然中汲取创作源泉。20世纪50年代,书旂在美国给我父亲的信中多次言及或表达了这方面的主张。1957年6月22日,书旂在信中写道:
  ……我记得十余年前,中大搬重庆时,悲鸿叫我看一大包张聿光之画,大概有三四十幅罢。悲鸿从前极佩服张聿光之作品,差不多从师事之。盖聿光作品取法任山阴,悲鸿对于任山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当时聿光在沪寄此大批作品是请悲鸿销售的。以悲鸿信仰之作品,而以悲鸿当时的地位,销此三四十张国画固非难事。孰知此三四十张作品章法、运笔、用色无一足取。悲鸿告余日“聿光先生将他的利息吃光矣。渠之作品较诸十年以前,不特无进步,且日见退步矣。书旂,我们还是搁笔改行罢!再过十年,我们的画也要同聿光一样,岂不危险!”此系十余年事也,而情景历历,如系昨日事。
  信中“利息”一词,当理解为画家创作时所需的源自生活的情绪积累。上述同一封信里又说:
  花鸟一种,原系我的拿手好戏,然仍加研究。譬如行态方面,章法方面,运笔烦简方面,用色方面,总想日新月异不落旧态,不用老法,要天天生产不吃利息。他年弟看兄作品时,当发现有不同之趣味。在美国的好处,生活安定,无愁柴米,得定心研究。又博物馆、植物园到处皆是,足供参考,所感痛苦者无同道之人物耳……国内画家极少通信,作品更不易见。间于此图书馆或美术馆见到一鳞半爪(杂志中的印刷品)深感祖国艺术极着重写生,有新兴气象,大声疾呼,不遗余力。唯当时旧俗势力太大,故不能完全改革,此次中国解放后,一切可以大大改革,现在国内着重写生,恐怕俱系悲鸿兄之主张,悲鸿实为吾国文艺复兴之柱石……
  这封1000多字的信,很集中地反映了书旂在绘画上的一贯主张。20世纪二三十年代,以蔡元培、徐悲鸿、林风眠等为代表的提倡创造时代艺术、反对摹仿的传统艺术的新艺术思潮,影响了当时大多数青年艺术家。20多岁的书旂正是以自己的实践融入这一新的文化思潮,并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始终不渝地坚持了这一创作道路。
  书旂在美国非常关注国内的美术动向。无奈当时两国交恶,往来无通途。他在海外了解到的一些祖国的情况,大都是从我父亲给他的信里得知的。父亲在给书旂的信里会夹寄一些平时从报刊杂志上剪集的美术图片。我估计这些图片的图像效果是很有限的,然而每当书旂看到这些纸片,都会难按激动,思绪万千。他在给父亲的回信中会对看到的画片逐一点评,言语中洋溢着对祖国美术事业的拳拳关爱之意,对画界老朋友的思念,话如泉涌,言犹不尽。
  在1955年月10月13日的信里,书旂写道:
  ……欣悉吾弟及家中情况慰甚。弟所寄之彩色印品十九张外,又收到华东美术展览会目录一纸及美术杂志四月号一册(仅一册,余未曾收)。籍此种种,使兄得知国内艺术情况,精神上受到极大鼓励及快慰。此次闻再有22张寄我,弟之厚我多多!兄侨居异邦,对于国内情况,殊多隔膜,今由弟所寄各种,得悉以前从未有此种彩色印品,即有,亦由私人印刷,国家固未曾注意及之,由此一端,已足证明祖国对于各方面俱在欣欣向荣。游子闻之,能不雀跃三再(当为再三——笔者注)。
  在1956年1月7日给父亲的信里,他写道:
  ……蒋君(指蒋兆和——笔者注)在中大仅一年余,不知因何不聘,据说当时他曾染恶习(吃鸦片、红丸子)云。从此之后,至今二十余年,不特音讯杳然。而他的名字从未见及,友好亦未提起,总以为不在人世矣。今得闻名,极为快慰。渠真有艺术天才,对于素描,极有根基,色彩配调尤其独到。而他的行为态度,亦不折不扣之艺人本色。兄极钦佩。弟如有机会晤及时,请代致眷眷之意……
  书旂与父亲的兄弟书信现今留存着19件,约两三万字。这些文字所含内容甚丰,是研究书旂历史、人生的珍贵资料。此处无法一一摘取引用,但我希望不久这些资料可公诸于世,为研究书旂提供帮助。
  最后,我引录一段书旂病重、自知不久于人世时给我父亲的绝笔信:
  ……兄死无足惜,唯祖国新兴气象,不能一睹。家人不能最后一别。老母不能送终。赤手空拳来此人地生疏之美国,成家立业惨淡经营,生活可以维持,满望能享受几年。乃“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忙”,实实心有所不甘,目有所不瞑耳……明静弟,你一生最有助于兄。我对弟亦特别敬重,今不能再与相处,不能再有一次画展请弟帮助,言之痛甚!……言有尽而意无穷。
  兄书旂绝笔
  一九五七年七月十号
  写此信1个月后,即1957年8月18日,书旂病逝于美国旧金山。
  (本文作者系画家、张书旂之侄子)
  [责任编辑:杨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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