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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洋工

 自在3333 2023-05-11 发布于四川

第一,这是回忆,不是小说,主要情节我不会杜撰的,私刑的事情,蝙蝠做奴隶是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另外两类,则只是听说的,但却是不同时间不同的人多渠道来源,我自己是信以为真的。

第二,关于农民女孩子能够背200斤柴是不是可能,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那里下乡三年以上的女知青大多数都能够办到,何况自小在农村长大的女孩子呢,我个人在农村只呆了一年半多点,从最初只能背70斤,到后来最高能够背170斤,足以说明重体力劳动能够多么明显的增加体力。

第三,几十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其实关于下乡期间的记忆,可能有一半都集中在前一个月里了,有些事情如果写成文字大家看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话,想想我当时是亲身经历,记忆何其深刻,怎么忘得掉?后来习以为常后,能够记住的事情就非常有限了。

好吧,题外话说完了,继续讲故事:

第二天早起,我扛上挖锄往上面的院子走去,问了路过的农民,知道今天出工是在上面院子集合,男的带挖锄,女的带薅锄。

下来好几天了,今天不能再不出工了。

生产队有差不多八十个劳动力,每次出工至少六七十,队里没有能够站下这么多人的坝子,所以队长安排农活是在我上面一家院子外的一个角落处,那里有一些草地,形成一个不规则但比较大的场地。

下乡时学到的农业知识现在差不多忘记了,所以实在回忆不起在十月下旬有什么农活要干,男人们估计是要搞一些基本建设,所以带上挖锄,女人带薅锄干什么?什么作物这个时候需要除草?好像只有越冬小麦了,那就算是了吧。

分配完工作,队长注意到我站在旁边,就特意安排说,弟娃这一段时间就跟着女的干活,不过工分还是记十分,这个是国家规定,知青统一按全劳力记工,谁都别有意见。

真要按工作效果算,我估计自己记五个工分都占便宜了,但这是自上而下给的特权,我乐得接受。

让我跟女的一起干活看上去是在照顾我的体力,但却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女人的农活体力消耗是小一些,但基本都是技巧活,很不容易干好,弄得我洋相百出。而且和一群婆娘家一起,基本上成了她们语言捉弄的对象,不过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并不明白,早知道还不如和男人一起拼力气呢,虽然也肯定讨不了好。

飞跑回到知青屋,换了薅锄,就出门去追女社员的队伍,但没多远就追上了,因为她们走得特别特别的慢。

我无奈的跟在后面,发现速度只有平常走路的一半左右,她们都是向侧前方迈步的,于是走起来就像钟摆一样来回晃荡,走一步只有一部分是向着前方前进的,而且,迈步的频率还特别慢,就像一群鹅。

如此算来,要走到干活的地方,差不多需要半小时,多用掉一倍的时间,中午还得回家吃饭,一天两个来回需要两小时,也就是真正干活时间才六小时,这分明是在磨洋工嘛。

我对磨洋工这事情有点好奇,因为逻辑不通。

人民公社三级架构,公社是政府基层,只有公社干部才算是国家干部编制,所以这一级行政权力最大,而财政核算单位却是以生产队为基础的,至于大队一级,基本是摆设,啥权力都不沾。

每年生产队自己去区粮站交公粮,其余的土地收成全部归生产队自己分配。而且按比例来说,公粮并不多,还是固定数额,除非是遇到重大灾害,可以免交公粮。

也就是说,地里多长出的收获,都是生产队农民自己享用,如果减产,也是农民们自己承担,与国家无关,也与上级无关。

那还磨什么洋工,磨谁?

我说过,在乡下时脑袋总是闲得发慌,所以我这么一好奇,就跟在队伍后面琢磨开了。

磨洋工明显是一种占小便宜的行为,对于营养长期不良的他们,节省体力意味着不容易饿,节省粮食,但如果因此导致农活干不完,减少了粮食产出,那就是得不偿失了,难道他们不懂吗?

如果说是想占其他人的便宜,这里有近三十个妇女,差不多每家每户都有,这样集体磨洋工,好像也没谁吃亏了,谁占谁的便宜呢?

如果说是想占男社员那边的便宜,那不也是她们家里的男人吗?何况,我估计男社员那边多半也是这个德性。

为了占小便宜而磨洋工,结果似乎没有人被占便宜,那就意味着谁也没有占着便宜,这算个什么事儿呢?莫名其妙。

不过,农活真的会干不完吗?似乎又不可能,这里本就是山区,可耕种土地缺乏,属于地少人多的情况,劳动力过剩,怎么可能放任应该干的农活不干完?

那么,如果该干的农活最终都是完成了的,这些磨洋工行为又起什么作用呢,难不成啥作用也没有,并没有任何危害?

既然劳动力过剩,何不增加休息时间呢?生产队其实是没有法定假期的,一周七天都要出工,赶场天也不例外,谁需要赶场直接去,请假都不用,出工考勤的作用仅仅是记工分用的。

何不干两三天放假一天呢?如果大家不磨洋工的话,这样做肯定不会误农时的。

但好像不行,如果队长敢那样安排,公社书记可能就要找他去训话了,这明显不符合大干社会主义的精神嘛,政治上不正确。

只要队长安排了出工,除开另有事情要做的,大多数劳动力都会出工,反正也没事干,呆家里让别人挣工分,那不合算。

结果就是,不仅是劳动力过剩,连劳动工时数也过剩了,于是没那么多农活可干了,怎么办?磨洋工呗。

如此说来,磨洋工并没有损害谁,相反,是一个合理对策,难怪这磨洋工都那么明目张胆呢。

我猜队长在安排的时候,都是把磨洋工算进去了的,那块地估计边磨洋工边干,正好干到收工,不磨洋工,提前两个小时就干完了,然后怎么办?

想来想去得出这么个结论,我自己都懵掉了:磨洋工无罪,不磨洋工才破坏规则?

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突然听到前面一声惊叫:“你要死了呀,弟娃在后面呢!!”

稀里糊涂抬起头,看见一个白晃晃的屁股,还听到唰唰的水声,瞬间明白过来,一个原地向后转,为掩饰尴尬,装作若无其事的掏出支烟来,开始吞云吐雾。

身后传来嘻嘻哈哈的调笑声,一开始是冲着那屁股的主人去的,然后慢慢就转了方向,冲着我来了。

“弟娃,看清楚没有,这屁股有没有你的脸白呀?”“你个死妮子嚷什么嚷,害得人家弟娃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真讨厌,人家城里娃娃啥都见过,就是这女人屁股怕是难得一见呢。”“弟娃,反正闲着没事,你也撒一泡让我们看看呀。”“弟娃,别装了,可以转过来了,已经看不到了呢。”

我打死不吭声,知道这个时候越回嘴她们越起劲。又磨蹭一阵,纸烟抽掉半支了,才听到身后的人声慢慢离去,看来又走动起来了。

走到地头,又叽叽喳喳闲聊一阵,才开始干活。

用薅锄给庄稼除草,很需要技巧,从三个方向铲三下,只铲掉半公分地皮,刚好齐草根锄断,在庄稼周围留下一个小小的等边三角形,每边只有三四工分,刚好不伤着庄稼,如果有杂草正好在这个等边三角形里,再弯腰拔掉。

我就笨多了,一锄头下去至少铲掉一公分泥土,这倒没关系,只是看着不利落而已,关键是准头不行,一开始就不小心铲掉了庄稼,吓得不敢再靠近,结果铲出来的等边三角形每条边得有七八公分,面积大了太多,差不多每一次都得弯腰去拔草。

拔草就拔草吧,再不能铲掉庄稼了,准头也只能慢慢练,这个急不来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感觉薅锄比挖锄的技巧更难以掌握。

“你们看弟娃耶,把个苗子护得跟宝贝儿子一样,锄头隔着那么远铲下去,生怕伤着耶!”身边一个女社员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那有啥错?人家没做过,有什么好笑的?”一个上点年纪的不满的训斥她。

“就是,人家城里来的,啥时候干过这个?慢慢就好了嘛。”陆陆续续又有帮我说话的。

刚才拿我的尴尬调笑取乐,大家一起上,那是娱乐,现在有人嘲笑我的笨拙时,却有不少人不赞同,看来这涉及正义感了。

那个嘲笑我的女社员有点不好意思了,对我说:“你不能这样直接铲下去,要先让锄头落地,看准位置一拉,就不容易伤着苗子了。”说完还慢动作示范了一下。

嗯?这个方法很有道理,一想就明白,锄头先落地,就不会再晃悠了,看准锄头侧尖与秧苗的位置关系,再拉着铲过去,是应该会准确很多的,可以靠近一些铲。

可是我也是观察了她们的动作才照着做的呀,再仔细观察,却发现她们的确是这样做的,只是因为熟练,锄头落地后没有明显停顿,就开始拉了,让我误以为她们是悬空挥下去的。

掌握窍门以后,效率提高不少,但相比她们仍然慢不少,薅地时大家是排成一列横着往后退着薅的,每个社员要负责三条垄,我只负责两条,仍然拖后腿,现在勉强跟得上了。

真干起来,她们的斜率其实很高,动作也干净利落,有人说劳动有一种美感,所言非虚,我有点怀疑之前磨洋工的判断。

干活时总有人在闲聊,聊到了大家都感兴趣的家长里短,就都停下来,把锄头杵在地上,叽叽喳喳聊个痛快,两三分钟后再开始干活。

还是在磨洋工,只不过干活本身不磨蹭,而是断断续续的干。

差不多干了一个多点小时,有人吆喝一声:“歇了喂”,于是大家放下锄头,三三两两在田坎地头坐下,开始了上午的工间休息。

看起来一天里就只干这么四个一小时多了,而今天分派的活,好像也差不多完成四分之一了,看来我的估计没有错,队长安排活儿的时候就是考虑了磨洋工因素的。

找了个离她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觉得挺无聊,不知道做点什么好,没有手表,也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我唯一的计时工具,就是下来前新买的一个闹钟。

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社员带了个闹钟,估计她就算今天这边出工的召集人了,生产队一共三大员,队长,会计,保管,都是男的,女社员这边没有当'官’的。

休息了至少半小时,又开始继续干活。

就这样干了一天,收工回到知青屋一看,才五点半,如果不磨洋工的话,可能三点就收工了,那的确有点看着不像话。

吃完晚饭,我决定连夜赶路去一趟区里,因为后腰的脓疮破了,纱布边缘有脓液渗出,用纸擦了擦,没敢揭开,不然贴不回去就糟糕了。

因为怕遇着蛇,换上了雨靴,再拿上电筒,趁着天还没全黑,锁上门就出发了,等处理完再赶回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但今晚一定得回来,只出工一天就泡病号,丢不起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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