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母亲的手

 新用户41015886 2023-05-13 发布于上海

作者:魏志祥

周未的中午我回家吃饭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母亲端碗的右手在抖动,抖动的频率和幅度让碗差点掉到地上,我赶忙让母亲把碗放在桌子上吃饭。平时从来没注意过母亲手的变化,即使回家一趟,也是来去匆匆。我仔细端详,毫无光泽的半弯曲双手纹路粗糙,青筋突兀,皮肤松弛,布满老茧,如冬天的枯枝,深秋凋零的草木,和我们形成鲜明对比。想当初这双手也曾经光滑柔嫩,曾经灵巧雅致,曾经饱满有弹性。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操劳,让沧桑和风霜,岁月和时光,艰难和辛苦不但写在母亲脸上还在她双手上也留下了永久的烙印,才变成今天这般模样。看着这双青筋暴露缀有星星点点老年斑的手,我都不敢正视母亲布满皱纹憔悴的脸。

母亲年轻的时候,干净利索,饭菜做得味香可口,无论是擀面还是蒸馍,都是村里妇女中的“一把手”。母亲的擀面和犁细面那可是有点功夫的,面皮薄厚均匀,不破无洞,覆盖整案,擀杖一滚,厨刀一划,细面条已在案板上分裂成片,排列整齐,粗细一致,就是母亲这双灵动的双手让她成为同龄人中厨案上的姣姣者,一杆旗。我小时候,村里的红白喜事还没有专业服务队,待客的面条可用机器压,而馍还需要手工去做。蒸馍是个技术活和力气活,母亲常常会被主人家特意邀请,一帮女人在母亲的带领下,发面,加碱,搋揉,切坯,上笼,出锅。在加碱环节,其她人都怯火退后,把母亲推到案台前。因为碱加少了,蒸出的馍不香还有酸味,碱加多了,馍是黄色的,乡亲戏称是“行军馍",“黄腊旦”,所以都不敢造次,唯有母亲碱拿捏到位,添加合适,出笼的热蒸馍皮薄暄白,香味四溢,帮忙的人愉快,宾客满意,主人家高兴。在物质匮乏年代,母亲这双手不起眼的小手为我们烹煮可口的饭菜,虽然没有富足的食物可供我们选择,但每天粗细搭配,瓜菜相间,让粗茶淡饭细水长流,有时她自己偷偷宁愿挨饿少吃饭菜,也要让我们在嘴上不受罪填饱肚,渡过了饥饿的难关,熬过了一段漫长艰苦的岁月。

母亲有一双温暖的手。她的双手监控跟踪着我们走过的路,呵护着我们走过童年。夜深人静,一觉醒来已半夜三更,朦胧中只见母亲依旧坐在昏暗的灯光下纳鞋底,为了不让白芒芒的灯光刺眼影响我们休息,她用半张废纸把灯泡包裹,只留小口透光。一枚顶针、一撮白线、一根钢针,一个锥子,是她的工具。钢针在头皮上划拉一下,她用力的将针扎入鞋底,穿针拉线,一拉一抻,完成一个绳点,继续重复,喇啦喇啦,右手已勒出了深深的沟壑,她用胶布缠了缠手指,继续纳。那时一家八口人的鞋子就靠母亲一人手工完成,搓线绳、糊袼褙、纳鞋底、做鞋帮、上鞋面,一道道复杂的工序,全凭母亲的这双手操作。慈母手中线,儿女脚上鞋,是母亲这双传递着朴素的情和爱的双手保护了我们的双脚,让我们的双脚没有被荆棘和石块伤害,而母亲的手却勒出了一条条血印。小时候,哪个孩子脚趾从鞋帮侧面露出,小伙伴戏称“他大舅”露出来了,是被嘲笑和愚弄的对象,而我们姊妹的鞋还没有等破烂,母亲已经给我们换新的了,她的双手让我们在同伴面前有尊严不出丑,因为她早已在昏暗的灯下连续熬夜把布鞋储备停当。现在鞋柜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品牌鞋,虽然看起来华美,但穿在脚上却怎么也赶不上母亲做的布鞋舒服。

母亲有一双玲珑的巧手。七十年代末,父母节衣缩食,养猪挣工分好不容易凑足了钱,托熟人购买了我们小山村的第一台缝纫机。从此以后,母亲就用这台机器为全家和左邻右舍缝制衣服。那时候大多数人的衣服只能一针一针地缝,速度和平整度怎么能跟机器比呢?母亲“自学成裁”,设计划线,舞剪裁布,飞针走线,翻转压花,柔雅灵巧,算是村上屈指可数的“土裁缝”之一。灯光下,这双手为我们缝补保暖的衣衫,姊妹几个的衣服常常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大穿新的,老二穿旧的,老三改造改造继续凑合穿,一件衣服传递几人,就这母亲也舍不得丢弃。母亲拆大剪小,拆东补西,变废为宝,她缝的补丁平整而结实,她裁剪的衣服总让妹妹在女生中显得端庄大方,姊妹们的穿戴和同村孩子比较略胜一筹,是母亲的巧手做的衣服衬托了我们的光彩形象,是母亲的心灵修饰了我们的杂乱无章。母亲不仅手艺好,人还善良热心,白天在田地劳动,晚上或雨天经常为需要帮助的邻居缝缝补补,贴赔时间和针线,从无怨言,从不计较,乡党都说我母亲心灵手巧厚道,为儿女铺了一条人脉兴旺之路。

母亲有一双勤劳的双手。这双坚强有力的手,除了操持家人一日三餐,这双手喂过鸡,养过猪,种过玉米和大豆,握过镰刀,割过牛草。这双手从柔软有弹性变成枯瘦和长满老茧,记录的是辛劳,记载的付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分地后,我家姊妹四个都在外上学,家里的近十亩田地都是父母两人在操持,到了夏收割麦的时候,没有机械化,人工又雇不起,只好自已收割。母亲和父亲手握镰刀,早出晚归顶烈日,龙口夺食战酷暑,全然不顾麦芒的刺扎。有时突遇雷阵雨,地里麦场全是麦捆子,眼看就要被雨淋湿,一年的劳动成果就可能泡汤。心急火燎的母亲冲到麦场和父亲垛麦垛,一人站垛下,一人站在二三米高的垛顶,那是一个体力消耗大,紧张又忙活的时刻,汗水湿透了她的衣服,她全然不顾,双手磨破,她全然不知,硬是赶在雷雨前把麦捆安全垛完。一个夏忙结束,母亲双手结茧,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母亲从不叫苦叫累。

母亲的手是立体的,多彩的,有魔力的,是个永动机。这双手曾经把我们抱在她温暖的怀里,给予百般疼爱呵护;这双手曾经牵我蹒跚学步,让我们迈出人生的第一步;这双手为我们擦去脸上的泪滴,抚慰我们心中的委屈;这双手也曾经高高举起过,为纠正错误拍打过我们;这双手把我们从襁褓中抚育到大,为我们遮风挡雨;这双手,给我们熬夜纳鞋底做布鞋;这双手,在粮食匮乏的年代,给我们做出花样百出的家常饭;这双手,不停的劳作,忙罢田地忙家务。这双柔弱的手充满无穷无尽的力量,可谓放下耙耙,拿起扫帚,为我们这个家撑起了一片湛蓝的天,让我们健康的长大,把我们一个个都托上了生活的幸福大道。

如果母亲的爱是一首歌,那么她的双手就是键盘,弹奏的是最和谐最震撼儿女心灵的音符。如果母亲的勤劳可以写一本书的话,那么她的手就是书的内容,字里行间充满了慈祥的母爱和厚道的情怀,这首歌永唱不衰,这本书博大精深,而我的拙笔怎能完全表达对母亲的感恩之情。

再高档的护手霜都无法还原她双手的本来面目,修补不了岁月沧桑的年轮。母亲晚年的这双手需要儿女用心和行动去呵护。

作者简介:

魏志祥,哑柏中学教师,省市县三级作协会员,作品有长篇小说《青山镇》《昌公塬》。

来源:家在盩山厔水间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