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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伯爵是个“读书人”吗?

 吴营洲文存 2023-05-14 发布于河北

应伯爵是个“读书人”吗?

吴营洲

我在公号上读到一篇文章,是谈《金瓶梅》与《儒林外史》的。我对此自然感兴趣,便点开来读。没想到开头的一段文字,几可说是惊到我了。该段文字是
《金瓶梅》是一部世情书。它写了商人、牙人、匠人、僧人、道人等形形色色的人物,也写到了读书人,如应伯爵、水秀才、温秀才(必古)、蔡状元(蔡蕴)等。
我不由地想:应伯爵怎么会是个“读书人”呢?
于是便忍不住微敛双目像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闪回着《金瓶梅》里有关应伯爵的种种叙述或情节,一遍又一遍,却着实想不起应伯爵是个“读书人”的任何迹象。
我只好顺着该文往下看,看看该文作者为何会有是说的!只见该文写道:
应伯爵被人称作“天下第一帮闲”,殊不知,这嫖没了一份若大家产,专一跟着富家子弟帮嫖贴食,又会一脚好气球儿,双陆棋子,样样精通的应花子,很少让人注意到他原本也是一介书生。
实话实说,还真让该文作者给说对了,我真的就从没“注意到他原本也是一介书生”。
但对此段文字,有一点需要“校正”的是:应伯爵被人称作“天下第一帮闲”很恰切,但称他“嫖没了一份若大家产”或是与《金瓶梅》的文本不符。兰陵笑笑生的叙述是:“第二个姓应双名伯爵,原是开紬绢铺的应员外儿子,没了本钱,跌落下来,专在本司三院,帮嫖贴食……”由此或可感知到:应伯爵家的家业,当是被他的老爹应员外败掉的,和应伯爵本人当是无关。不然的话,兰陵笑笑生便会这样写了:“第二个姓应双名伯爵,原是开紬绢铺的,没了本钱,跌落下来……”再就是,应伯爵家的败落,和应伯爵的“嫖”不“嫖”该是没有毛的关系。应伯爵的“嫖”,是他家业败落后,才依着西门庆之类的人,“帮嫖”的。是“帮嫖”,不是单纯的或主动的“嫖”。所谓的“帮嫖贴食”,度娘称:是指在妓院帮衬嫖客打乐逗趣以混酒食。
那么,该文作者会有何等慧眼,注意到应伯爵“原本也是一介书生”的?
该文称:
西门庆升官之后,感到自己“虽是个武职,恁他一个门面,京城内外结交的许多官员,近日又拜在太师门下,那些通问的书柬,流水也似往来,我又不得细功夫,多不得料理,一心要寻个先生们在屋里,好教他写写,省些力气”,因此才让应伯爵给他寻一个“秘书”。
我去!就因为应伯爵给西门庆举荐了一个“读书人”,应伯爵就是个“读书人”了?!这是啥逻辑啊!
我想任谁都知道:西门庆之所以让应伯爵给他找个“秘书”,主要是应伯爵交际广,会来事也会办事,且也和自己关系最近,绝非是因为应伯爵是“一介书生”认识其圈子里的人。
然而,我发现该文作者为了说明应伯爵是个“读书人”,竟然编造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位水秀才,是应二先生的同学,……
我勒个去!哪有这样作文的!为了证明自己的一个观点,竟然篡改“原著”。——我们只要打开“原著”的第五十六回,便会看到应伯爵是这样对西门庆介绍水秀才的:
小弟只有祖父相处一个朋友生下来的孙子,他现是本州岛一个秀才。应举过几次,只不淂中。他胸中才学,果然班马之上。就是他人品,也孔孟之流。他和小弟通家兄弟,极有情分的。曾记他十年前应举两道策,那一科试官极口赞他好。却不想又有一个赛过他的,便不中了。……
各位看官请看好了:应伯爵与水秀才只是“通家兄弟”,并非“同学”!——需要说明的是:我读的《金瓶梅》是梦梅馆新校十八开本《金瓶梅词话》,我却不清楚该文作者读的是谁家的版本!但在我的印象里,从没听说过应伯爵与水秀才是“同学”这一说法。
或许,正是人们从没听说过这一说法,该文作者才敢断言:很少有人注意到应伯爵原本也是“一介书生”了。
由于该文作者认定了“应伯爵是个读书人”,便开始“大发议论”了:
而应伯爵却参透了人情世故。他知道,像他这样落魄潦倒的穷书生。如以清高自居,就(况应二先生还有一妻一妾一家仆,需要他一张嘴养活呢。)只有饿死的分。要不饿死并且活得好,就只有依附那些发达的商人阶层。
应伯爵作为一个被扭曲的读书人,比其它帮闲自有不同,他百伶百俐,谙熟人情世故。
他深知,像他这样的穷书生,帮忙不行,更做不得帮凶,而帮闲却要帮得圆通,即要有一定的火候,又要有一定的分寸,应二先生颇领会个中三味。
实话实说,这样的议论不能说不妥,只是错会了应伯爵的“身份”——应伯爵并不是一个“读书人”,更不是一个“穷书生”,而仅仅是一个篾片,是一个靠着逢迎主家以混酒食的主。
在我看来,该文作者下面的这段“议论”,似就涉嫌牵强附会或生发过甚了:
作为帮闲,应伯爵受得辱、挨得骂,作为读书人,应伯爵又很难死心塌地满意这种生活。有一次他到西门庆家去,西门庆问他吃饭了不曾,他不好意思说没吃,便让西门庆猜,西门庆故意说:“想是吃过了”。
应伯爵只好解嘲地说:“却这等猜不着。”表面上诙谐、滑稽,内心却十分凄惨悲凉。
从应伯爵的行为,我们看到了晚明落魄书生人格的猥琐。应伯爵并不愚笨,但他在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的社会里没有竞争意识,因此也便失去了独立的人格。
在这里,在应伯爵与西门庆的对话中,我丝毫看不出应伯爵“内心却十分凄惨悲凉”。 在我看来,这仅仅是应伯爵想在西门庆处蹭吃蹭喝时,二人的互相打趣。西门庆对应伯爵的本意,心知肚明,应伯爵对西门庆的心知肚明更是心知肚明,因此才有了如上的“诙谐、滑稽”。
闲言少叙,说说我都应伯爵的“认识”吧:
应伯爵本是一富家子弟,或说是一纨绔子弟,后来家道中落了。家道虽然中落了,但人也得活着啊!或者说,他应伯爵也得养家糊口啊!出于生存的考虑,他选择了清客帮闲这一职业。
客观地说,应伯爵的智商、情商等等,远在常人之上。他是一个早已看透世事、看破红尘的人。他得过且过,随遇而安。他只求自己活得滋润、自在,并不想着什么光宗耀祖、扬名立万。他是个早已“躺平”了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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