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说,乡愁是梦中的橄榄树; 余光中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一湾浅浅的海峡; 莫言说,乡愁是家乡的红高粱,风吹的时候不停摇晃…… 近些年来,宁化县的发展日新月异,曾经的老建筑、老街巷的动情往事、风土人情的温情回忆,困难时期工作中的曲折经历等都成为宁化人念念不忘的乡愁。 2022年9月,中共宁化县委宣传部、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县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和福建新华发行集团宁化分公司共同发起了“留记忆 话乡愁 谱新篇——喜迎党的二十大”主题征文活动。“宁化文艺”微信公众号将陆续发布部分优秀作品,以飨读者。 牛心坝的桑树林 巫瑞新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景象让人陶醉,特别是小区里那几棵桑树露出了嫩嫩的小芽,让我瞬间回到了那个少年时代。 五十年代末,我正好进入小学,那个年代没有现在那么多五花八门的玩具,最多只玩玩“车铁圈”、“跳坑”、跳绳等游戏,大家也玩得挺开心的。 在我的印象中玩得最开心的要数养蚕了。不知谁发明了这项活动,课间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大家都拿出装有小蚕的盒子,有装过面油的盒子,有装过注射液的盒子,还有不知名的小铁盒……摆在课桌上共享,互相交流。从蚕卵到小蚕出生到慢慢长大,吐丝成茧,飞蛾产卵的整个过程,大家见证了“春蚕到死丝方尽”的诠释,享受了养蚕的乐趣。 (桑蚕,来源于网络) 但是在养蚕中也碰到了麻烦事,就是桑蚕的粮食--桑叶问题难以解决。随着桑蚕不断长大,桑叶明显供不应求,野生桑叶少之又少,怎么办? 有一个同学提供了很好的信息:紧靠翠江河南面最下游与东溪交汇处的牛心坝有一大片桑树林,长得很是茂盛,随便采。大家恨不得马上飞到牛心坝。 好容易挨到星期六,下午放假,由这个同学带队约了几个同学直奔牛心坝,走了不少时间才到。只见一丛丛嫩绿嫩绿的桑叶迎风摇摆,红得发紫的串串桑葚挂满枝头,大家喜出望外。 伙伴们拼命地采,不一会工夫大家都把能装的书包、衣服口袋塞得满满当当的,赶快离开桑树林,生怕主人来抓我们。 在回家的路上,有同学说:“这片桑树林长得这么整齐漂亮,肯定不是野生的,一定是人工种植有人管理的。”“主人还没到场地,我们太荣幸了,否则甭想摘这么多桑叶……”我也赞同伙伴们的猜测,但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是个谜。 (桑树,来源于网络) 长大后,清明节我跟随家人去祭扫爷爷的墓地。刚走到墓前,我突然被墓碑的碑文吸引住了,碑文“巫公家齐字肃堂,浙江蚕科大学毕业”跃入我的眼帘,很快牛心坝的桑树林立刻在我脑海里闪现。 我好奇地向父亲问起了爷爷的身世,父亲回家还把家谱上的记载翻阅给我看。“巫家齐字肃堂,生于光绪十五年己丑年二月初六日申时,浙江蚕科大学毕业,民国七年吉日歿于福州,时年三十一岁。”爷爷这么年轻就英年早逝,太可惜了!牛心坝桑树林是否就是爷爷大学毕业后报效家乡,积极发展桑蚕事业的真心举措呢? 这个谜还未能解开。 谜底来得太迟了。大概是九十年代初,我的父亲都已经八十多岁了,兄弟姐妹都已经成家,祖屋的房子住不下了,我也搬到了单位住,我父亲要求住在祖屋。某年春节初一的下午,一位大概五十多岁的男子到我父亲家里拜年 ,父亲觉得有些面生。于是父亲就问他是谁家的亲戚,这么一问倒把爷爷的桑树园的谜底揭开了。 原来,这位男子就是我爷爷托付管理牛心坝桑树园承包人的第二代。据他说,他父亲每年春节都到我们家拜年,父亲去世后,叫儿子一定要延续拜年下去。 (桑葚,图片来源于网络) 父亲迫切想知道爷爷这段全然不知的经历,于是这位男子从头至尾开始细说他父亲与爷爷如何接洽桑树园管理的经过:我爷爷选好了场地后,就着手寻找合适的承包人来管理桑树园。为了农户便于管理,爷爷选择了离桑树园最近的村庄--铜锣坵,到了村里正好找到这位男子的父亲来承包这个项目。 我爷爷与他详细介绍了开发桑树园的设想和远景规划,等到桑叶、桑蚕种养形成一定规模后再办一个蚕丝厂 ,这位老农听后很是兴奋,并与我爷爷正式签了合同。而后,我爷爷很快就开始实施自己的规划,亲自到浙江调购回桑树苗,待河滩开垦出来把桑树苗种下去。 半年后,一天上午,爷爷来到这位老农家对他说:“我要去福州一年时间,拜托你一定要把桑树园管理好,我一定会回来的。”随后爷爷还预付了一定的酬金。 这位男子接着说:“过了一年,你父亲一直没有音信,我们又不好问你们什么情况,但我们还是信守诺言,也一直在把桑树园管理好”。 我父亲听了这番话后很感动,表示抱歉并作了解释,我父亲将我爷爷去福州后发生的情况说与他听:“因为我父亲去福州时我还小,才七岁,我父亲也没有与家人谈过此事,分析当时可能父亲会很快回宁化,没必要和我们说。如果你今天没来谈及此事,我至今还真不知父亲在世时有这么大的举措。” 这位好心人听了这番话后很伤感,眼眶湿润,表示同情和理解说:“我们当时还盼望您父亲回来办蚕丝厂呢!” (晚清时期的浙江蚕业学校,即浙江理工大学前身) 话又说回到我爷爷,因为我们家是书香世家,最低学历都是贡生,我爷爷也许是清末时期宁化出来的第一批大学生吧(当时中国的大学太少了),他考的是浙江蚕科大学,毕业后回家想大展身手,踌躇满志地干一番造福一方的事业,用家里的资金投在牛心坝桑树园,并亲自到浙江调购桑树苗,请人开垦荒地、栽种树苗、定人管理,计划实施正有些起色的时候,突然,爷爷原来在宁化一起读书的伊光壁(同音字)先生正在福州创办一所“法政学堂”,想以我爷爷的名义聘请我爷爷辅佐办学,虽然爷爷再三推辞,可盛情难却,最后答应只帮忙一年时间就必须回宁,得到承诺后,才决定启程前往福州。 据我父亲回忆为爷爷送行时的情景:爷爷那年三十一岁,父亲才七岁,父亲由我祖母抱着与家人和许多亲朋好友一起为爷爷送行,爷爷上轿前还特地抱起我父亲脸上亲了又亲,而后和前来送行的亲朋好友一一道别。随后起轿前行至清流的沙梧潭坐船直下福州。 当时交通条件恶劣,通常这样坐船到福州至少都要十来天或者半个多月时间,爷爷当时就有一点感冒了,加之行船时江中风大颠簸,行船时间长,船上缺医无药,病情不断加重,据说到福州一下船就咽气了,爷爷的生命定格在三十一岁!可想而知,这时的爷爷心里不知有多少需要交代的话没有办法交代,饱含着太多太多的遗憾匆匆离开人世! 最后,好心的同学和宁化老乡处理了爷爷的后事,把爷爷安葬在福州仓前山,由于通信落后,爷爷去世的噩耗过了半年才传到家里,我奶奶和父亲听到这个噩耗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好久。1950年我父亲才把爷爷的骨灰移回宁化安葬。 (蚕茧加工车间,来源于网络) 爷爷离世四年后,请爷爷去福州帮忙创办学校的老同学伊光壁先生,不知为何回到了宁化。 也许是出于对爷爷的愧疚或者宽慰吧,伊光壁先生一开学就把我父亲接入他管理的宁化第一小学(即现在的宁化县实验小学)免费上学,并且每月还另外给我父亲几块钱,作为买点猪肉的零花钱。这时我父亲已经11岁了,读书期间,父亲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学习非常刻苦,每次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但是好景不长,伊光壁先生走马上任永安县县长,我父亲只读了三年书就失学了,几块钱的零花钱也没了,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举步维艰。 (如今的实验小学 杨声铭 摄) 但我父亲是一个很有志气、有担当的人,父亲在逆境中成长,他没有辜负爷爷的期望,撑起了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虽然只念了三年书,但他勤奋自学,不但钢笔字、毛笔字写得好,而且一般的行文都写得不错,真正做到左手算盘右手笔。 我父亲经常比喻自己就是风吹着微唧微唧的灯盏火,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但他没有在逆境中退却,而是挺直腰杆向前冲。从贩菜苗到横锁卖亏本,到各乡赶圩卖货,然后徒步往返厦门、福州、南昌做生意,历经艰难险阻。途中遭遇了多次的土匪洗劫,有一次六月伏天,在半路上发高烧,为不掉队带病前行,幸好遇到好心的客栈老板晚上煮了凉茶吃后睡了一宿才化险为夷。 父亲一步一个脚印,以诚实守信、文明经商赢得了一次次的商机。到后来积累了一些资金,我父亲也许出于对我爷爷未能完成事业的延续,解放初期他还到外地学习纺织技术,并到南昌购买了三台织布机和纺纱机,在家里办起了家庭小型纺织厂。 ( 原清宁造纸厂所在区域,张家彪供图) (当年荒芜的牛心坝,张家彪供图) (客属文化交流中心建在当年牛心坝的位置,张家彪供图) 沧海桑田须臾改,如今的牛心坝桑树园已完全找不到当年的模样。因国家建设需要早已夷为平地,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这片土地上曾是我爷爷渴望实现梦想的地方,这里有我爷爷为了实现为家乡造福一方的梦想而奋斗过的足迹。 爷爷带着万分的不舍和遗憾离世一百多年了,我缅怀爷爷崇高的思想境界和胸怀大志、坚韧不拔的坚强意志,他勇于实践,敢于拼搏、吃苦耐劳的精神,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将永远激励我们后辈前行。 巫瑞新,宁化县审计局退休干部。本文《牛心坝的桑树林》在宁化县举办的“留记忆 话乡愁 谱新篇——喜迎党的二十大”主题征文活动中获入选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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