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全云
翻开日历，小满到了。满，在乡村是一个美好的词。圆满，丰满。似乎连墙壁贴画上的美女和娃娃也都是这个模样，就连找老婆，也多偏爱丰满的女子，喜气，旺家。
坐在院子里乘凉，墙外的园子里不知是什么虫儿在唧唧哝哝地扯着嗓子唱歌。菜园里的青菜叶子碧绿，茄子已经开了几朵奶黄色的小花，黄瓜顺着搭好的瓜架往上攀爬。天气眼见得热起来了。母亲说热是好事，见热万物长。
二大娘正在择洗苦菜。她说：“小满食苦，一夏不苦。”她准备给家人凉拌一个菜，再切碎了烙几张苦菜饼，绿莹莹的，配点新蒜捣的泥。
小麦一天一个模样，正在走向饱满和成熟的路上。掐一个麦穗，绿色的麦粒儿颗粒饱满丰盈，已经可以嗅到麦子的清香气息。这要搁前些年，人们已经开始修整晾晒的场地，赶大集。爷爷从阁楼取出往年的镰刀，在青石上嚓嚓地磨出明亮锋利的刃。他一边用手指在明亮的锋刃轻轻刮动，一边笑着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奶奶则开始整理往年装粮食的袋子，把破损的地方仔细地打上补丁，这可不得丝毫马虎。
现在有了收割机，人们再也不用这么费心备忙了。几十亩地，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工夫就收完了，想想就让人开心地想乐。
小满一过，父亲开始一趟趟跑进麦田，仿佛也长成了一株麦子。麦子有大麦小麦之分，大麦的穗子细长，摇曳着细长麦芒，妖冶地在小麦田里随风起舞。它们总喜欢出人头地，却不知露脸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人们播种时本没有它们的种子，也不知它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此时，人们还是固执地把它们一根根地从麦田里剔除出去。到了第二年，这块地里依然还是会出现它们的影子。不管是大麦还是小麦，都是小满的孩子。
路边在杏树茂盛的绿叶间，掩映着一个个金黄的大甜杏。麦黄杏，麦黄杏，仿佛有人召唤它们，不管大的小的杏树，枝头上的果子都不约而同地变了颜色。它们也是小满的孩子。
房头的鹁鸪开始欢鸣，还有布谷鸟，一声声叫得人心慌。燎麦子的香味开始在灶火前弥漫，一把麦子，在火上转着圈，麦芒扑簌簌地掉到火内，不大会儿就可以闻见诱人的香味。趁着热，轻轻揉搓，吹去麸皮，吃得人满嘴的黑，却是这个季节独有的味道。
村里的磨盘也清洗干净，只等新麦入磨。明代刘若愚在《酌中志饮食好尚纪略》中记载：“取新麦穗煮熟，剁去芒壳，磨成细条食之，名曰捻转，以尝此岁五谷新味之始也。”欧阳修在《归田园四时乐春夏二首》中白描出小满农家情形：“南风原头吹百草，草木丛深茅舍小。麦穗初齐稚子娇，桑叶正肥蚕食饱。”
南方的小满，雨水达到了一年中最激昂的表达，试图在顷刻间把所有的空间填满，连小水洼都有了大江大河的志向。何为满？全部的占有不留一点空隙，少则患得，多则患失。江河满过堤岸就会泛滥，心念满过了气量就会武断，这世间本无满，有的是自满。所以，小满，满是一种期待，小则是对期待的一种规诫。
每一种生发，都有节奏；就像呼吸，一呼一吸，生命才得以延续。小满比完满要收获得更多更长久。至于为什么只有“小满”而没有“大满”，其实是在阐述一个“过犹不及、盛极必衰”的道理。
小满，满而不盈，这或许才是最好的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