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熬成一锅粥，挺好的！ 邹仁龙 家里有一个地方，许多男人也许不太向往，却又不得不趋之，这便是厨房。 居家夫男，虽说第一要务和作战现场并非于此，但要活得安心、舒心的话，于这在外看官脸色、在家观妻眼色的岁月，当然还是要安于宿命地于厨房中与锅灶为伍，与油烟交谈。洗菜做饭，刷锅洗盆还是来得比较妥当。 然而，厨房不比书房，琐事繁杂，汤水剩羹一大堆。不可谓不烦。但只须调整好心态，有时亦可寻迹柳暗花明处，觅得无尽趣味来。 此时此刻，油烟机的吸风饮烟，虽抽不掉心中的思绪满腹，洗碗池花花的排水道，带走的是污浊，却带不走一个夫男萌动的灵感。一不留神，便得了一篇小文也不是没有可能。 今日轮休，当我做饭，领导一时心血来潮，临行前说蒸个八宝饭尝尝。 上午时分，一边淘米，一边翻看手机。读到一篇司马小萌的《遍地有光》，不禁大为赞赏。特别是这段文字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在琐碎中记录琐碎。如果你认为'婆婆妈妈’毫无价值，那你就错了。因为，那是灵魂的吟唱，是生命的火花。声音也许忽高忽低，火花也许忽大忽小，但是，它们明明白白标示着你走过的路：有光、有热、有情愫、有思考。那不是一地鸡毛，那是细碎盈光。”置身厨房，推人及己，忽然便有一种感同身受的触悟。 前些天，看了刘春龙先生的《隔壁汪先生》，一时兴起，写了篇《隔锅饭香》。再读《把文学当成一种生活状态》，也深有感触。目下，望着玻璃锅盖下一锅的闪光，便觉着，文学真是无处不在的。哪怕是在这锅碗瓢盆的厨房里，甚至是在冒着热气的腾腾蒸锅里。 高宝兴的汪先生，是文学界里的大厨，亦是大厨里的文学大师。这足以说明，厨房里大有文章。于此提到汪先生，主要是受到刘春龙先生的启发。且在此套个亲乎。里下河高宝兴的人，习性相似，语音相近，口味雷同。这三地之民，称之为一家，其实也不为过。不过我倒是更喜欢将高邮、宝应、兴化的次序读着：“宝、高、兴”。这样子读，一是想沾些汪先生的光，最主要的，就是我这个活宝心里觉得快活。 汪老说：“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这厨房虽小，境界可不小。锅碗瓢盆的碰撞，奏响出凡趣叮咚的音乐，又跳起锅炒勺舀的舞蹈，亦勾勒出野马驰骋、翩翩惊鸿的宏阔场面。透过玻璃锅盖，仿佛看到了一片骇浪涛天的海，有鲸鲨海豚追逐，有鱼儿游弋跳跃。 这小小的厨房，有滋味，有快乐。这在我眼里，俨然成了一斗画室、一方书房。存之以五味调料，更有妙笔文章、妙趣诗行。 泡上一锅杂粮，置于灶上，细火慢熬，望着玻璃锅盖下不断泛起的泡泡，从汤下争先恐后地向上嘟嘟地窜出，脑海中不安份的奇思妙想也随之在头脑中不断地冒泡。釜中波涛汹涌。一叶舟影，若影若现，似跳动的浪花，从远处飘来，澎湃出另一种风情。 一篇奇谈怪论就此也就有了腹稿，随着八宝粥的成熟而有了雏形。真希望在它“出锅”时也能像眼前锅中的光景，五彩缤纷，纷繁奇妙。 泡泡在光线的的照耀下就像是一个个有生命的小精灵，奇幻美丽，妙趣横生，它们像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小气球，飞来窜去。又像一盏盏五光十色小灯泡，放出多彩的光泽，迷人心窍。更像是一只只扑飞于空中的小萤火虫，在眼前忽上忽下，闪闪发光。它们尽情地欢畅漫舞，惹得我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思绪飘渺。 以前不知听谁说过：“汪曾祺就是一个无机心而少俗虑的老头儿，世故到了天真的地步。”其实我现在才悟出，先生写的那些人间的烟火气，才是他笔下一绝。能将庸常的岁月里“世间最为普通的事物，平中显奇，淡中有味”地写得如此的出神入化，曲尽其妙。他真是不愧为文坛泰斗，美食大家！ 人，哪怕是在这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厨房，也要有所爱。这些婆婆妈妈的琐事，并非毫无价值。就像汪老所言：“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是草木对光阴的柔情。”如此，它的意义便凸显了。 读大师的文章，更得品大师的人品。那些生鸡、活鸭，新鲜葱嫩的瓜菜，彤红的辣椒，还有那念念不忘的高邮咸鸭蛋，于大师简洁的文字中，四溢的温情，瞬间又浮现眼前。 我虽不能达到大师那般炉火纯青、目无全牛的境界，但能得之皮毛，亦是欣喜万分！闲暇时，写写草花鱼鸟，写一些生活的琐事，记录一些身边的人物。学大师样地从朴素生活中找到凡世之乐，用温情和纯净来洗涤一丝尘世的苦闷和忧郁。虽说自嘲调侃是“哄自己玩儿”，但无论如何，境界总会提高一些。不管是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呗。 不好，哪儿有点不对劲。哎呀，坏了。光顾着浮想联翩，把领导交代的蒸饭当成熬粥了。当家的出门时嘱咐蒸饭的，一高兴，煮成了粥。 米己成粥，足足有余地熬了一大锅。无奈何，看来只有等着挨领导的批了。 到了饭点，领导回鸾，到厨房揭锅时我忙不迭地补救：“忙忘了，熬了一锅粥”。不想这次竟然意外地听到当家的说：“挺好的。” 一场虚惊！想不到，熬成一锅粥，还挺好的！ 2021年3月11日作于苏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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