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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宝滟送花楼会》:讥讽傅雷婚外情,笔墨官司引发的文人之战

 一寸书 2023-05-31 发布于上海
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文本解读(六)

看了一点资料,才发现这是一篇被张爱玲自己否定过的小说。

傅雷夫妇自杀(1966年)16年后,她甚至不想把这篇小说收录进自己的作品集。她在给宋淇的信里说:“《殷宝滟送花楼会》写得实在太坏,这篇是写傅雷。”据说是傅雷对张的作品几番吹毛求疵,才引来张的反击。

因此在1983年,《殷宝滟送花楼会》最终被收进台北皇冠出版社的《惘然记》中时,张爱玲又在小说后面补写了一节看似画蛇添足的《尾声》。她在其中直接忏悔道:“我为了写那么篇东西,破坏了两个人一辈子唯一的爱情——连她可能也是,经过了又一次的打击。”

张大作家左思右想,表达了小说发表近40年后的内疚之情:“在这思想感觉的穷冬里,百无聊赖中才被迫正视《殷宝滟送花楼会》的后果。”紧接着还以道歉的姿态,写上一句:“'是我错’,像那出流行的申曲剧名。”据说剧中有段唱词就叫“千错万错是我错”。




《送花楼会》是一出戏

篇名里的《送花楼会》也是一部京剧或越剧,或者其他什么剧种,反正是大戏《双珠凤》中的一折。据说《双珠凤》里原本包含一夫多妻的糟粕,现在演出的版本自然是删除过的,但张爱玲看的可能还是原版,所以正好拿来暗喻罗潜之。民国时期,妻妾成群并不稀奇。

《送花楼会》说的是,明代洛阳有个才子叫文必正,在庵中邂逅佳人霍定金,拾到她的一支“珍珠凤”,想要当面归还,却被其婢女秋华阻挡。于是文必正改名换姓到霍府为仆,以便伺机求爱。一天,他奉太夫人之命给定金送莲花,半道又被秋华拦住盘问了一番。但是这一次,秋华认可了他的真诚与才华,同意他与小姐相会,于是两人见面交换了信物,私订终身。

文必正“兴冲冲奉命把花送”,送花只是由头,真正要做的事情是借花传情达意,诉衷肠。总之,整出戏看上去又是才子佳人打情骂俏的俗套。

张爱玲和同学的会面也像是一出戏,唱戏的是殷宝滟,她是戏台下淡然的看客。热热闹闹,虚情假意。




苍兰、百合、珍珠兰

抛开背景来看,《殷宝滟送花楼会》又是一篇耐人寻味的张式小说。只是现在知道了背景,对于其中的人物又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原本看殷宝滟,也就是个头脑浪漫的文艺青年,有些拿腔捏调,贪图被爱慕,忸怩地享受着被爱的虚荣,自我催眠式地相信柏拉图式的爱情。

傅雷夫妇和成家三姐弟,
上排分别是:成家和、朱梅馥、成家榴

她长得极美,美得落套。看到原型成家榴(又有说叫“陈家鎏”,刘海粟小姨子,港星萧芳芳是其外甥女)的照片,真的就是那种非常典型的美女,但是又因为太完美,只看一眼反而未必能记忆深刻。就像那些网红,她们不美吗?为啥我们都觉得看着脸盲?就是因为美得千篇一律,美得无懈可击。

现在对于女演员的要求也是如此:单一维度的美容易过目即忘,有缺点反而能增加辨识度,就像知道了四大美女各有毛病,却显得更可信似的。不过张这么写还是有点刻薄了,会被人酸嫉妒的。

管怎么说,校花突然登门,到底令“我”受宠若惊,甚至“觉得我的高是一种放肆”张爱玲的确是个高妹。她与李香兰那张著名的合影,正因为自己较高,因此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这种只穿平底鞋也恨不得矮一截的感觉,个子高的人应该不难理解,尤其是对心中尊重甚至仰视的人,生怕自己的高是对敏感之人的一种僭越或者伤害。

有趣的是,那年的2月,胡兰成与她初次见面,临别时也曾调侃道:“你的身材这么高,这怎么可以?”张竟然为自己的高而感抱歉,或许真如她自己赠予胡的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再回来头看小说。殷宝滟的来访很“隆重”,不赶年节,不是探病,却送花会友,显得有些刻意。送的都是什么花?“大束的苍兰、百合、珍珠兰”,都是气质高雅纯洁之花,并配合淡雅的青灰细呢旗袍,形成了一种整体印象,也让人联想到戏里霍定金喜欢的莲花。

珍珠兰

她自来熟地解开草绳,将花放入花瓶,可见这件事也是她常做的,就如她经常给罗潜之家带去各式各样的礼物,过度介入罗家的生活,直至成为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可是美人又为何“见老”,令“我”不敢相信?一句话勾起了读者的好奇。

此后“花”的意象又在文中出现了两次。

苍兰

先是殷宝滟“在大镜子里躲过苍兰的红影子”,察看自己的泪眼,假意擦拭。最后是讲述完情事后,张的想象:“太阳光里,珍珠兰的影子,细细的一枝一叶,小朵的花,映在她袖子的青灰上。”和开头送的珍珠兰遥相呼应。

珠兰的花语是隐约之美、内在之美,似乎也能对应上宝滟看自己衣袖“青绸里子”的动作。内心深处,她还是不忍拆散罗家人的。中间还插入罗潜之在情书里称呼她为“我坟墓上的紫罗兰”,而紫罗兰常常代表永恒的爱。

但我想,张爱玲绝不是想说殷宝滟是兰花一样的女子。也许兰花只是殷心目中自己的形象罢了。成为罗潜之的“紫罗兰”是她所受用的,只不过后面的发展出乎了她的意料。




要做人生的女主

“每次开游艺会都有她搽红了胭脂唱歌或是演戏”,宝滟习惯了妆容精致。往往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是知道自己的美丽,更注意形象,哭的时候也知道怎样才哭得更好看,仿佛永远是舞台的焦点。

公共浴室中她也在唱歌。“细喉咙白鸽似的飞起来,飞过女学生少奶奶的轻车熟路,女人低陷的平原,向上向上,飞到明亮的艺术的永生里。”先是“细喉咙白鸽似的飞起来”,紧接着又是“贞亮的喉咙”,而“贞亮”这个词,似乎只有“忠贞诚信”一个意思,出自楚国宋玉的《神女赋》,像是在讽刺她之后的所作所为。

女人的地位是“低陷的平原”,如何飞越?这句似乎是描述女人的上升之路,甚至是未必光彩的。而且宝滟可能把戏剧和人生也有些搞混了,为了追求“艺术的永生”,深陷有妇之夫的热烈追求中。

后来她对于推搡孕妻的罗潜之,就是“沙着喉咙责问”了。嗓音变化了,因为心情也变化了,同时可能也讽刺她很会“演”,因为她安慰罗太太时显然言不由衷,“各种无味的假话从她嘴里滔滔流出来”

宝滟之所以愿意张把自己的故事写出来,恐怕想的是自己在其中的完美形象,如同自己在台上演过的那些美丽角色,即使张心里大概早有了主张,对她强调“我写的一定没有她说的好”。殷可真是太不了解自己认同的“好闺蜜”了。

张是个既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太凄凉的人。她要写的是自己眼中的“客观事实”,手里的笔要秉持公正。在她看来,这段略显无聊的婚外恋一点都不美好,浪漫外衣之下是一个贪图被爱的年轻女孩,和一个打着文艺幌子的好色教授。因此她只是冷眼看戏,比如看殷美女的千变万化的“哭”。

第一次哭,只是眼里充满眼泪却不掉下来,如同金刚石耳环,还要在镜子里察看察看,才拿手帕在离眼睛很远的地方细心擦了两下。哭也要哭得很美,势必要“梨花带雨”,如同琼瑶剧里的女主,连悲伤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第二次哭,是提到了罗潜之这个人。“她红了脸,声音低了下去。”真的擦了眼睛,而且有泪水不停涌出,但仍然是不往下掉。虽有伤心的时候,却仍能保持美女的姿态。

第三次哭,写得有一点点隐蔽,是在殷宝滟叙述罗潜之推搡孕妻,惊心动魄的那一幕时,像是不经意地写道一句:“眼泪继续流下来”。这回,眼泪是终于掉下来了,也是真的心痛了。

泪也掉下来了,哭也哭完了,后面呢?殷美女就只剩下各种“凄清”“叹息”“荒凉”的微笑了。因为倾诉之后,如同放下了心结,痛苦随即变成了冷静,理性重占上风。




心直口快得罪人

跨入别人家庭的三角恋,为社会所不容,殷竟然说了一句“我知道我们一定是谈得来的”,觉得张也和她是一路人。本意可能是拉拢,但这话怎么会让张高兴呢?张当时也刚刚经历爱情婚姻的幻灭,怎么会认同她和有妇之夫的恋爱?1944年11月,作品发表之际,出差武汉的胡兰成,已经恢复了风流本性,同一个姓周的小护士搅合在了一起。

此外,恐怕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张所不喜的,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

比如进门没说两句话,殷宝滟就说:“呵,爱玲,我真羡慕你!还是像你这样好——心静。你不大出去的罢?告诉你,那些热闹我都经过来着——不值得!归根究底还是,还是艺术的安慰!我相信艺术。”带着一种阅人无数的炫耀自己的调子,张一定不爱听。这也是塑料姐妹们之间常有的微妙情绪,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管说者是无意还是有心,反正就是哪句话都“不对”,尤其是在已经有了反感的前提之下。

接下去她又说:“我也有许多东西一直想写出来,我实在忙不过来,而且身体太不行了,……” 这种话就连我这样名不经传的写手也听过无数回。一听说你文章写得不错,立刻就有人告诉你:我也打算写小说呢!然后还可能附加几条为什么没写的理由。仿佛写作就意味着非小说不可,而且他或她也有这个技能,只是没有施展开来而已……

当然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可以“五十步笑百步”的,因为自己不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地找各种理由不动笔?但对已有许多作品发表,而又比常人更敏感的张爱玲,即使不是多介意,听上去可能也是有点别扭的。

讲到罗教授的暴脾气,殷还说:“爱玲,你得承认,凡是艺术家,都有点疯狂的。”又把张拉入罗潜之一伙,好像搞文艺的都是不正常的人一样。张当时只是笑而不答。当然这话也表明殷在情感上对罗潜之的接纳,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但身为读者,可真为殷美女说话的情商捉急。

需要读者操心的还有她的天真。

殷宝滟第一次去罗家,那段特别讽刺。罗潜之几乎视太太如空气,光明正大地把女学生请到家里而不避嫌。女学生明明毫无基础,一窍不通,他也能顺势说她聪明,可惜了,从而提出要为她补习,找到让她常来的理由。此时的“惜才”与“和蔼可亲”,和他在课堂上的道貌岸然、严肃清高形成了强烈反差。

傅雷、朱梅馥夫妇

要是真收了补习的学费,反而可能像是那么回事,然而并不收钱,无事献殷勤,后果是什么?虽然殷宝滟一开始认定自己不可能看上罗潜之,但是共处一室的时间一长,寂寞与荷尔蒙的泛滥之下,难保不会生出些情愫来。

从请教到借书,到补习,再到写信,文人跟学生的调情也被披上了文艺的外衣。可是张爱玲偏偏要揭开这层华美的袍,露出生活的底色给所有人看。

罗潜之固然人品不及文品,但殷宝滟的行为在火眼金睛的张眼里,也是矫情、虚伪、炫耀的,连话里也带着骄傲与做作:“他就只听我的话!不管他拍桌拍凳跳得三丈高,只要我来charm他一下——我说:Darling……”知三当三,却搞得好像全世界都错怪了她似的,非要为自己正名。加之自己也正处在被丈夫戴绿帽的苦闷之中,张怎么可能会对这样的女同胞抱有好感?

在她笔下,一切都是如此不堪:校花要用一个教授的痴情来证明自己的内涵与魅力,两人都需要用一段“刻骨铭心”的苦恋来自我感动。其实我觉得,这篇小说的“坏”,最坏的还不只是在讽刺傅雷,而是对于信任她的成家榴的打击,因为文中着墨最多的其实还是殷宝滟。

张倒是更可能对罗太太抱有同情,因为整件风流韵事之中,最可怜的还是正室夫人。她走来走去地监视着,也没能阻止丈夫当她的面心理出轨。




心中有海,眼中就有

文中有几处文字寓情于景,值得细品。

首先,在殷的讲述开场之后,有过一段窗外景致的描写,充分说明了:只要心有浪漫,哪里都可以是法国、意大利。“太美丽的日子,可以觉得它在窗外澌澌流过,河流似的,轻吻着窗台,吻着船舷。”

“暗绿”的遮阳可以在风中高飞,“败了色的淡赭红的窗帘”可以变成大海的模样,窗台也可以是“船舷”,被如水的日子亲吻。旧窗帘在阳光的魔术棒下,亮就成了“朱红”,暗也是“赤紫”,怎样都是崭新美好的。太阳暗下去的时候,“船”如同过桥洞,很快一切又能再亮回来。

后来殷宝滟第一次去罗家,在“阴雨的冬天”看到后门上的“黄红油纸伞”,怕也是这种心里的太阳所照出的亮色。而前面浴室里的“污暗”“深绿”“暗洞洞”“白腻”“寒冷的臭气”,也能被青春的欢乐所克服,在冷水中以艺术之名高歌,似乎也是异曲同工。张爱玲实在是玩转颜色的高手。

类似“太美丽的日子”的词语也在文中出现了三次。

在听说罗潜之跟殷表白之后,窗外的景是这样的:“春天的窗户里太阳斜了。远近的礼拜堂里敲着昏昏的钟。太美丽的星期日,可以觉得它在窗外澌澌流了去。”太阳光已经不如刚才那般强烈,景物已没有那么艳丽与分明,只剩下教堂的钟声仍在营造着“太美丽的日子”。这是第二次提及。这句顺带也制造了一种时间流逝的感觉,又如蒙太奇一般起到了情节过渡的作用。因为下面就是一句“这样又过了三年。”

罗潜之情书表白之后,殷宝滟又和他来往了三年,可见后三年已经深陷其中了。前后总共六年,罗太太不可能不发现真相,也许因为知道了殷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有“小姐的尊贵”,所以态度也强硬了起来。

当宝滟走出张的家时,太阳光几乎快要寻不见了。“已经是晚上了,下着银丝细雨,天老是暗不下来,一切都是淡淡的,淡灰的夜里现出一家一家淡黄灰的房屋,淡黑的镜面似的街道。”原来明艳如法国意大利的色调渐渐流逝,越来越“淡”,直到“淡黑”,直到路灯都熄灭。可是“我”回想阳光中,苍兰的影子映在她青灰色袖子上的样子,“可痛惜的美丽的日子使我发急起来。”

朱梅馥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反正“美丽”这个词还有一次出现过在罗太太身上。其实罗太太的形象很像现实中傅雷的妻子朱梅馥,“肩膀下削,有女性的感觉”,有一张“扁薄美丽的脸”,虽然没有五官鲜明突出的女主艳丽,却也是温婉养眼的传统美人。

只不过平淡的日子久了,孩子生多了,白玫瑰便也变成“饭黏子”了。再加上罗潜之的暴脾气,还面临着被家暴的危险。

罗太太不也享受过这“太美丽的日子”吗?可见“太美丽的日子”本就是转瞬即逝的。一旦“阳光”消失,“美丽”也就无从说起了。然而曾经青梅竹马的朱梅馥也同罗太太一样,对丈夫死心塌地,甚至生死追随,付出了莫大的牺牲与帮助,以及常人难以理解的隐忍。

朱梅馥与儿子




艺术之光的熄灭

被罗潜之吻了之后,殷宝滟突然明白,自以为高尚的精神恋爱已经变成了一种“亵渎”。

此时有一段景是:“走过厨房,把电灯一开,仆人们搭了铺板睡觉,各有各的鼾声,在灯光下张着嘴。竹竿上晾的蓝布围裙,没绞干,缓缓往下滴水,'嗒——嗒——嗒——寂静里,明天要煨汤的一只鸡在洋铁垃圾桶里窸窸窣窣动弹着,微微地咯咯叫着。”刚才罗太太默许般的“闹中取静”和现在的“静中取闹”成了鲜明对比,像是在衬托殷宝滟心情的变化。

可是她并没有果断离开,于是又变相推进了畸恋的进展。直到再次被请去劝架时,得知罗太太已有三个月身孕,她才看清男人的本质,“许久没去了”。

后来当殷宝滟完成讲述,从张爱玲家里出来时,天光已经很暗了。“都还没点灯,望过去只有远远的一盏灯,才看到,它霎一霎,就熄灭了。”街灯似乎正对应着开头女生浴室里“细颈大肚的长明灯”,当时的“玻璃罩”里的火光虽然小,却很有活力,如同飞升的歌声,代表着“明亮的艺术的永生”

“玻璃罩”这个词也出现了三次。

第二次是写罗潜之书桌上的台灯。“潜之的书桌上点着绿玻璃罩的台灯,鲜粉红的吸墨水纸,搁在上面的宝滟的手,映得青黄耀眼。”在艺术光环笼罩之下的殷宝滟欣赏着自己,有些鄙夷罗潜之的“糟糠之妻”。

最后在《尾声》里又用了一次。年轻时足以把玻璃罩里的灯光当做“我的太阳”,艺术之光,老了发现自己也不过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灯罩里。

《尾声》之前,宝滟走出张爱玲家门时,雨天黄昏的景已经越来越晦暗。艺术之光所带来的浪漫想象已经被理智所取代,所以两人讨论对策,宝滟一句话就终结了“我”的全部建议:“他就是离了婚,他那样有神经病的人,怎么能同他结婚呢?”这句话已经预示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同时也是够狠,张写出来时想必一定很解气,人物原型看见时一定也要气得吐血。本想着体面、文艺地分手,现在不得不添了点龃龉。

小说再真实也只是小说,他们本人基本上不可能真像张刻画得那样差。真正可怕的,是所有人都想对号入座。这篇《殷宝滟送花搂会》让我看到了张更真实、更犀利的一面。年轻的她可能还没有料到一只笔杆子究竟有多么大的力量。




《尾声》:含蓄的忏悔

我总觉得《尾声》里的老山东夫妇是用来影射罗潜之或者说傅雷夫妇的。因为丈夫也一直在接待其他女人,而妻子一样却十分贤惠,很能体谅,甘于深居幕后,养育孩子,打扫做饭,像个女佣。

罗教授似乎浪漫高傲,却没有给过妻子宠爱,就像老山东没为妻子烫过头一样。两个人在艰苦的岁月里相濡以沫,拖着几个孩子过日子。傅雷夫妇在那篇文章发表后所保持的镇定风度,以及多年后震动世人的双双弃世,如同老山东夫妻控制得很得体的面色,配合理发店里的凄凉氛围,令“我”不敢多看,防止显得“不礼貌”,也不忍回想自己的小说所给他们带去的麻烦与痛苦。因此最后一句会是:“我没再到老山东那里去过。”

张觉得作家是不该替人遮丑的,但是发表出来又有些后悔。同许多人一样,她也一直活在纠结里。

其实现在想来,成家榴与傅雷的断绝,恐怕有两人本身的诸多因素在里头,既有主观又有客观。张爱玲大可不必那么内疚。

鉴于傅雷的种种“前科”,她又怎么知道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爱情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有六年的交往,而且在那之后,的确没再听说过傅雷的其他情史,成家榴也过得不太幸福。没准真的是“浪子回头”的诚心,或者只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最美好?不得而知。

但是从根上说,一段坚定的感情又何惧流言蜚语?一篇无法证明的虚构小说,就能改变结果,当事人未免也太脆弱了。两人的关系如果真的这么不堪一击,那么就算没有这篇文章,一点风吹草动也照样会诀别。

傅雷、朱梅馥夫妇

成家榴最后主动退出,理由也是因为朱梅馥的无私深爱令她深感不如,并没有说是张的小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殷宝滟送花搂会》可能至多是推波助澜罢了。

然而,经历过更多的爱恨情仇,可能在39年后,60多岁的张爱玲对于人生的看法已经有了不少改变,回望一生时多了些自我反省。比起年轻气盛、恃才傲物的自己,晚年的她或许已经变得更宽容、更柔和、更慈悲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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