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老子释微》——第二十二章

《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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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子

推荐语：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01

曲则全，枉则直

曲则全，枉则直；窪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执一以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能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02

译文

委曲反能保全，弯折才可伸展；低洼容易充盈，敝旧可以生新；少取就能多得，贪多反将迷惑。

所以圣人掌握道以此来管理天下。不自我表现，所以能是非分明；不自以为是，所以能彰显卓越；不炫耀自己，所以能建功立业；不自我矜恃，所以能长长久久。

正因为它不与人争，所以天下没有人能与之相争。古人说的“委曲反能保全”，怎么会是空话呢！确实能够保全自身，回归于道。

03

正文释微

“曲则全，枉则直”

意思是委曲反能保全，弯折才可伸展，这一章是典型的老子辩证法的体现，由于万事万物都蕴含“正”“反”两种运动倾向，例如，在“曲”里面存在着“全”的可能，在“枉”里面蕴含着“直”的因素，所以，过分追求正面效果反而会导致相反的结果。

打个比方，在我们的认知中，越硬的刀具越好，因此很多刀具制造商会在刀具中添加更多的碳素，以增加刀具的硬度和锋利度。然而，许多消费者购买后发现情况并非如此，越锋利的刀往往越容易折损。这是因为除了硬度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韧度。当刀具的硬度过高时，其韧性就会相应减弱，这就会导致刀具极容易断折，因为它没有弹性，不能很好地分散力量。

这里的“全”和“直”就相当于一味得追求硬度却忽视了生命的韧度，这样的人，越处于高位，就越容易覆折。

“窪则盈，敝则新”

意思是低洼反能充盈，敝旧反能生新。这个很好理解，下雨的时候，肯定是从最低洼的地方开始积水，再漫漫溢到高处。“敝”就是衰敝之意，一个生命的衰亡会促进更多生命的生长，自然界中也是如此，譬如说鲸落，当鲸在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有科学家考证，一座鲸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甚至某些物种只靠鲸落最后的骨骼存活。

“少则得，多则惑”

意思是少取反能多得，贪多反而迷惑。如果说前四句是对自然现象的总结，那么后两句就是对人类社会的警示。“少”即虚，空虚才有容承之处，“多”即满，满就会招到损害。

这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大道理，而是我们每个人的日常生活中时时刻刻发生着的行为规律，像我们在完成工作的时候，是只专注在眼前的一件事时效率高呢？还是分心同时想着几件事效率高？很显然，在专注在一件事时，我们能够更好地集中注意力和精力，效率要高得多。

“曲则全，枉则直；窪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其实这三句都在说一件事，“反者道之动。”这个在之后会有详细解读

中心意思就是凡是处于矛盾关系中的个体，都在不断得走向其反面，当一个事物发展到自己的极限时，就一定会向其相对面进行转换，这类思想在老子文本中并不罕见。如，“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正复为奇，善复为妖”等等，这也是老子认识世界的一个核心方式。

“是以圣人执一以为天下牧”

意思是所以圣人掌握道以此来管理天下。这里通行本作“是以圣人抱一以为天下式”，然而帛书甲乙本皆作“是以圣人执一以为天下牧”，高明先生考证：

“'执’与'抱’虽皆有'守’、'持’之义，但彼此也有原则区分，'执一’不同于'抱一’。老子所谓'执一’即'执道’，也即掌握对立统一之辩证法则……从而可见，《老子》原本作'圣人执一’，不作'圣人抱一’。”（《帛书老子校注》）今从。

而“牧”有管理，治理之意，如《逸周书·命训》：“古之明王，奉此六者以牧万民，民用而不失。”此句应为倒文，为牧天下之意。

圣人将道作为管理天下的准则，这就是其与普通的统治者的最大区别，普通的统治者无非以法令，仁义作为治理的基础，但这些已经属于相对概念的范畴，不再具备普遍的价值基准，而圣人以道治天下，让世间的各种矛盾回归朴实原初的形态，从而具有稳定性。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能长”

“见”即现，意为自我表现，“伐”即自我夸耀，炫耀之意。意思是不自我表现，所以能是非分明；不自以为是，所以能彰显卓越；不炫耀自己，所以能建功立业；不自我矜恃，所以能长长久久。

这四句一言以蔽之，就是不争。苏辙云：“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皆不争之余也，故以'不争’终之。”前文中的“曲”、“枉”、“洼”、“敝”，也可以看作不争的体现。不争即取消了目的的价值和竞争对象的存有，这样的人看似无所作为，无所用心，“独顽以鄙”，但因为他们不会受到自己的私欲和利益的牵制，可以更好地洞察事物的本质，站在更高的角度思考问题，把握历史发展脉络，从而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因此老子言，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我们常常说，某人天下无敌，普天之下没有对手，其实颇为可笑，一个人再强大也不可能违背道的趋势，从盛转衰，从衰转亡，古今多少英雄最后都成了一堆馒头冢，故叹“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真正的天下无敌，在我看来，就是不争之道，因为他们无敌人，也无需对手，只需顺应道的趋势行动，便能达成目标。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

意思是古人所说的“委曲反能保全”等话，怎么会是空话呢！这些价值规律是从古至今，确实存在的，可见老子也是从其他古本或民间智慧中领悟到这一规律的普遍性和恒远性，并非仅凭个人的见解。

“诚全而归之”

意思是确实能够保全自身，回归于道。“诚”即确实，“全”即保全，“归”为“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之“归”，即返回，回归之意，此句肯定了“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不争”所达到的正面价值。其实也可总结为一句话：无为而已。而无为者，道之德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