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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闪烁的煤油灯

 nizijun 2023-06-11 发布于广东



  作者:涂启智

  任师是走村串户的剃头师傅。因为姓任,村里男女老少,都亲切地称呼他“任师”。我小时候,我们村大人小孩的头都由任师负责“修理”。

  任师四十多岁,个头不到一米六,但身板结实,看起来很有精神。任师住在另外一个村。从任师家到我们村接近五公里。他每次来我们村或是从我们村回家,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柏油公路,路程稍远;另一条是山路,须穿过两座小山林,走羊肠小路。这条路要近两公里。为了节省时间,只要不是刮风下雨,任师都要走山路。

  任师来我们村,并未挑剃头挑子。他背着黄色的剃头包,里面装着手推剪、削发剪、木梳、剃刀、肥皂、毛巾、撇刀布等工具。每至一户人家,任师就在门外稻场站定。主人家烧上一大锅热水,搬出木质的简易洗脸架,将装满热水的脸盆放在上面,任师就开始上演洗、剪、推、刮、吹诸般程序。任师剃头手法相当熟练。他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剃刀刀片与刀柄结合部位,中指按住刀柄,无名指和小拇指顶住刀柄,在一颗颗或大或小的脑袋上行云流水。剃刀在他手中,时而如龙蛇游走,时而似闲庭信步,时而又像蜻蜓点水……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一个脑袋倒饬得清清爽爽。

  那时候,为了避免频繁理发花钱,农村大人小孩都喜欢剃如今称为“板寸”的小平头。有些干脆剃光头。有一次,我也剃了光头,当时只觉头上痒酥酥,剃完后,浑身轻松又充满活力。此后,我又连续剃了几次光头,直到上学方才终止。

  遇到剃头淘气哭闹的小孩,任师会停下手中活计,变戏法般从裤兜掏出一颗红糖果。小孩子看见红糖破涕为笑,也就任由任师“摆弄”了。那时,一个鸡蛋两分钱,一颗红糖果要一分钱。

  大人剃一次头须付费一角五分,小孩一角钱。有些农户拿不出现钱,只能赊欠。对此,任师从不说什么。有些剃头拖欠的,到年底会一次性结清欠款;少数家庭到年底也没钱结账。任师从不说难听的话,更不会上门追账。

  每年腊月间最后一次剃头,被称为“剃年头”。这个时段,剃头业务繁忙,任师经常加班加点。下午剃头,到了饭点,乡亲们会热情邀请任师一起吃晚饭:“任师,随茶便饭,将就吃一碗,暖和暖和身子!”若是晚上还要剃头,任师就会爽快答应。每吃人家一顿饭,任师连续三次为户主剃头不收费。吃罢晚饭,任师一般还要剃两三个头,才能回家。

  那时候,农村大多靠煤油灯照明。乡村的夜晚,十分安静,也一片漆黑。为了早点到家,任师多半抄近道,走山路。任师用一个小瓶子,自制一盏小型煤油灯。他提着那盏小小的煤油灯,离开我们村,穿过田埂,跨越村口小溪上面的拱桥,抵达山脚,开始翻越山林。山林海拔高度不过两三百米,只是山上长满松树与花栗树。松树不高,却枝繁叶茂。白天经过山林,都感觉有些阴森森。但是,任师夜晚独自一人经过那里,仿佛行走于灯火通明的闹市。

  那盏煤油灯从山脚来到山顶,像是流星,又像萤火虫,照亮任师夜行的路。夜幕完全淹没了任师,我只能凭着那盏如豆的煤油灯,判断任师行至何处。任师翻过第一座山林之后,和他手中的煤油灯同时消失于山那边。他还要在山岭间行走三四百米,再翻越另外一座山林,才能望见山脚下的灯火。在我心目中,任师不仅是可亲的剃头师傅,更是一个无比勇敢的人。

  一晃数十年过去,任师在我们村剃头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那盏小小的煤油灯,永远闪烁在记忆中。人就应该这样,只要有一星半点的光亮照耀,就要鼓起勇气,无所畏惧地穿越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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