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儿童治病的一些体会》（中） 文：一瀛 给小朋友看病，虽然相对单纯容易一些，但同时也有个特点，小朋友的病程变化可能会非常快。 为何这么说呢，还是从医案说起吧。 第一个医案。小朋友发烧，高烧三天，一直退不下去。前天晚上吃了两次麻杏石甘汤，出了汗没有退。后来又吃了调味承气汤，因为吐太厉害，没有吃进去药。发烧，温度有时候高有时候低。昨天下午出了好几次汗。面色微红。拉大便1次。臭，颜色偏深。屁臭。昨天喊了一下肚子痛。说不舒服。后面又好了，说不痛了。烦躁口渴。昨天呕吐很多次。喝药就会吐。吐水。不吃东西。前天下午吃了一块冰淇淋，吹了一点空调。脉跳120次，5岁半。头晕，昏睡了一天。 持续高烧，高烧三天，高烧久了很耗津液的。头晕，昏睡，都说明津液虚。津液虚的大热，且有烦躁，渴。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高热），白虎加人参汤主之。设方为知母、生石膏、生甘草、粳米与人参，这五味药。 熬好，喝了半剂。 娃妈：“喝了三次，几乎都吐掉了。吐了很多痰液。晚上又拉了一次，臭，偏黄。半夜又尿床了，后来烧就要好点了。虽然吐吐吐，但是可能还是喝了有进去。之前脚冰冰凉，现在脚暖和了。体温已经正常了。” 我：“如果体温正常了，那就不喝药了，熬白米粥加一点点薄盐。如果有反复，继续熬汤药。” 娃妈：“一个小时过去，得到反馈，有反复的倾向，继续服药。服药后，继续吐，吐了很多水和黏黏的痰液。晚上拉了两次大便，第二次全是很臭的泡泡。” 我：“很棒，泡泡是我们体内隐藏得很深的毒，排了很好。” 娃妈：“娃娃已经体温正常了，可是娃娃没精神呢。” 我：“这很正常呀，退烧了，说明人体和病邪大干了一场，你就想打仗了，打了一场大仗，是不是就需要休养生息呀。娃娃需要养一养的。” 此大局为津液虚的高热，用粳米和知母补充津液，同时用了人参，甘草也选用生甘草而非炙甘草，真正高热时，一点儿滋腻药都需要避免。因此选生甘草。方子里没有催吐药，也没有发汗药，同时没有下药，但补充津液后，人体启动剧烈的吐与下同时进行，这挺耗津液。但人体自己有了能量后就迫不及待启动剧烈的方式把病邪推出体外，人体自己为之，只有尊重人体的决定。 高烧三天，吃啥吐啥，一剂白虎加人参汤，好了。 下面的这个医案，更不可思议。 小朋友发烧，十三岁，妈妈学过古中医，用麻杏石甘汤，烧不退，继而又用麻黄汤加生石膏，烧不退，后来用炮附子加大枣加大黄牡丹汤泻下，拉了一次后，直接思维不清晰，说胡话，昏睡。来问我怎么办。 她的取证如下： 脉：双手尺脉沉取有力、右强于左、关强寸弱，一分钟跳100次 刻证：发烧不出汗、发烧38.9度、咳嗽胸痛、怕冷、咽干、乏力、流涕、咽痛、腿酸痛乏力、腰部感觉支不起身体、大便颜色酸臭、色深、手指脱皮、舌苔厚腻 虽然取脉双手尺脉沉取有力，一分钟跳100次，感觉是阳热脉，但放眼观相，思维不清晰、说胡话、昏睡、怕冷、乏力、腰部感觉支不起身体……这都是津液大虚之相。这时候给出的双手尺脉沉取有力，与证不相符，脉也是证之一，现在取证指向的津液大虚，因此，方案出来了。补津液为路，设方“粳米、大枣、知母、西洋参、山药、生石膏”。 小朋友喝了几小口，出了毛毛汗，解了一次大便，脉的次数迅速下来了，由100次降为80多次，同时脉弱了下来。 那么当初给我的信息尺脉沉取有力，这不是真正的阳脉，很可能是脉躁大，这背后往往是病气邪气顶着，脉的有力是一种假象。 这里就有一个重点了，当人体的证和脉不相符时，我要整体看脉证，虽然从脉上断能量的可靠度有百分之九十，但还有百分之十是例外。那么这个情况就应是落在那百分之十内。我们来细细分析一下，双手尺脉回弹有力指向能量强，怕冷、乏力、思维不清晰、说胡话、昏睡、腰支不起来、卧床这些证都指向能量不够，那么听谁的？ 中医循证就像法官判案，看证据，绝大多数的证据都指向一个方向，只有一个证据相左，那么取绝大多数指向的方向。津液大虚。 才三天，变化之快，津液也已大虚，其实是挺危险的事了。虽然给的都是补能量的药，只一味生石膏，量也不多，但还是心有担心的。 夜里十点熬的药，我一直等着吃药后的反馈，告诉小姑娘的妈妈，有反应了随时给我发信息。等着等着，等到十二点多，睡着了。早上六点醒来，第一件事急匆匆去找手机，打开微信，发现微信里并没有消息。我心一紧，连忙问一下，谁知是小姑娘的妈妈担心发微信吵到我睡觉了，想等着估摸着七点告诉我好消息。她觉得我七点肯定起床了。你看人和人之间，你为我着想，我为你着想，情分就是这样。 她告诉我夜里一点出了一点毛毛汗，完全退烧了。我那个欣喜啊，真的，每一次当收到这样的反馈，那种法喜会灌入我的每一个细胞，心花怒放。每次我回向给世间，愿人人平安康健。这样的事情是非常滋养我的。 想着烧已退，那么生石膏已经不需要了。还可以喝一剂，在昨天的方子上去掉生石膏。 “昨天的药，家里没有，所以没有放。” 你知道吗？这句话撞击了我，那个瞬间真的撞击了我。“能量第一原则”，何为“能量第一原则”，在那个瞬间我觉得我触到了核心。 这句话不是嘴上说说，不是脑袋里想想，而是一种对身体诚挚地敬重，知道身体是主体，是一种能等，去深信，也是一种不妄为。当一个人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能量思维，他看世界是高维度的。 那个瞬间，我也看见了自己。那一把生石膏，照出了我的妄为。 粳米、大枣、知母、西洋参和山药，这碗补能量的药粥，人体有了能量，出毛毛汗、解大便，退烧，精神恢复。两天后，小姑娘康复了。 第一个医案和第二个医案，看上去都是白虎加人参汤方，但第二个没有生石膏这味白虎，算是一碗补充津液的能量粥。 但两个医案都有相同之处，都是津液大虚了。 高烧两三天，加上吃不下东西，都要先考虑津液的问题。因为高烧是很烧灼人体津液的。时间一长，超过两天，哪怕一天，津液都可能虚。 那怎么判断孩子缺津液呢？ 观察孩子。如果孩子小便都拉不出来了，眼睛都发直了，人躺着起不来了，开始说胡话了，脉微弱了。这个时候就是人体在报火警，情况危急，需要万分小心。津液大虚啊，津液大虚。津液大虚，就赶紧补充能量。一切攻伐的药暂时先都不上。能守，会守，守得住。 再讲一个医案，两年前的，一个三岁的小朋友食管性反流，吃什么吐什么，治了大半年治不好，需要做手术。手术前，找我试试能否解决。 证见有食管倒流，进食后呕吐、吃多一点就吐、并伴有呻吟声、容易心烦、吃了容易胀、胃口特别好、恶心想吐、胸部胀、胸痛、胃胀、呕吐、反酸、便秘、大便两天一次、大便偏黑、腹胀。 小朋友三岁，说话不太清楚，所以借由妈妈，根据她的观察得到了以上证。我对每一个证都让小朋友的妈妈再确定一遍，胸部胀和胸痛是妈妈的猜测，因为小朋友吃完东西会捂着胸，应该胸部不舒服。还得到一个信息，现在大便是两天一次，以前基本上是六七天一次。我心里有数了。 小朋友的问题是里的问题，胸部有不舒服，吃了容易胀、心烦喜吐、反酸、便秘、大便两天一次、大便偏黑、腹胀，之前六七天一次，这些都指向里有瘀堵。 从辨证上是大柴胡汤加厚朴瓜蒌实薤白，还需加上点炮附子，考虑药方里不能同时出现半夏和炮附子。同时小朋友的妈妈得去外头的药房抓药。 这是个重要的事情。如果想要帮到小朋友，势必要让她喝上药。任何影响到她能顺利喝到药的风险，哪怕是一点点不确定性都要避免。 她有可能遇到店家说半夏和炮附子有毒，同时有剂量上的限制，让她对这药生起害怕，担心她听信店家的话生退却心。我心生一计，先用一剂大承气汤，大黄、厚朴、枳实和芒硝。剂量都偏小。抓三剂。这四味药，价钱也便宜，没有金钱上的负担。 先熬一剂，这一剂下去，大便还没排。考虑到两种可能性，一是剂量不够，二是能量不够。那两条路齐上。要抓紧时间让药显效，这样才能争取到时机，让小朋友真正解决问题。 接下来，我让小朋友的妈妈把剩余的两剂熬成一剂，考虑到能量可能也不够，加上大量的生姜、红枣和生甘草建中，这剂药身体终于启动，硬硬的羊球粪一颗颗滚下来，砸得马桶都咚咚响，慢慢开始拉软便，再到后来腹泻。再追加三剂，小朋友如果喝了牛奶的话，偶尔还是会吐一两口，但几乎不吐了，难受的症状都消失了。大捷告胜，可以不用吃药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多喝点山药熬得烂烂的白米粥，多带娃出去运动，与大自然亲密接触。 我觉得治病这件事，其实并不仅仅是开对方子。要考虑到对方，为了真正帮助到对方，把所有能想的因素都考虑进去。虽然说，小朋友做不做手术，与我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关联，可心有不忍啊，多想真正帮到她。 于这份不忍，想帮到她，我通盘考虑了一下治病过程可能遇到的种种阻碍，先想在前头，预防在前头。 这个医案其实也告诉我，看上去是大柴胡方加减，但我用大承气汤也管用。这也是很清晰得告诉我，只要大方向对，绝大多数时候都会有效。单也有很少的情况，多一味药都不行，必须得精准，快很准解决问题。但这种情况我遇到的并不多。但我要求自己得有这样的能力，如果能尽可能少一味药，就绝不多加一味药。 称之为药的，是偏性强的东西。本来，生病了就是人体失去了正常，人体在偏的状态里，恰恰需要偏性的东西来帮助人体回到正常。如果用最少的力可以达到，那就不要用过多的力。多则扰。最佳的状态是四两拨千斤，轻轻一拨弄，困局迎刃而解，自在从容，在自己的掌控当中，这是我所向往和追求的。 继续分享一个小医案。两岁的小朋友，和父母外公外婆去旅行，在浴缸里泡了一下午，可开心了，小朋友爱水是天性。可是夜里十点发起烧了，怕冷，要盖两床被褥，发热、无汗、身体疼痛、头尤其痛，喊着“脑袋里有怪物”，小朋友的妈妈打电话给我，问怎么办，摸脉是脉浮紧。 我想了想，脉浮紧，无汗，身疼，怕冷，麻黄汤的证。麻黄汤是干嘛的，就是发汗剂。 我心生一计，让小朋友发汗。没有药也没有关系。我让小朋友的妈妈去打小朋友的脚板底。打了好几次，估计下不了狠手。此法无效。 去找针来，消下毒，给他指尖放点血。 半夜找针不方便。 怎么办呢？ 如何让小朋友哭，扯着嗓子哭。 小朋友的外公打开《鲁冰花》，节奏一起，小朋友扁起嘴巴来。有戏。原来是之前，偶然电视里放《鲁冰花》这首歌，小朋友听得那个哭得梨花带雨啊。后来外公为了逗小朋友，打开《鲁冰花》，小朋友每次就会哇哇大哭。这事被外婆训了无数次，外甥可是外婆的心肝宝贝，如何舍得让他哭嘛。这次，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四个人齐唱《鲁冰花》，小朋友哇的一声，唱得那个伤心啊，撕心裂肺的，正是这阵势，出汗了，出汗了。一身臭臭的汗。烧立马就退了。小朋友不哭了，瞪大眼睛，惊奇地说道：“脑袋里的怪物跑走了”。哇，太好太好了。 小朋友的妈妈马上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也欢喜极了。真的，甜蜜蜜的。 像是一盏月亮在心间荡漾。蓝蓝的光。 “赶紧给小朋友换身干净的衣服。” 说完这句，挂上了电话。 让小朋友哭，治了一次发烧。对啊，这也是治病。用的是什么？是中医思维。因为小朋友表闭阻了，能量淤积在体表，热不得出。那么只要开窗通风就行。哭出汗来，就是开窗通风，就是把热排出去。但前提，是身体需要发汗。在这个基础上，才有后续的操作。 有了中医思维，任何可用的都可以成为治病的工具。 尤其是古中医思维，因为落定在大医至简上。至简，才能直指问题的核心。有了这种直抵核心的思维，就是入道的思维。 我知道，我来到这个世间，是为求道而来。 再讲一个小医案。前几年的医案了。我发小的女儿从小体弱多病，六岁，每个月都要去医院挂点滴，照片散见于她的朋友圈。小朋友发烧严重起来会惊厥，咬舌头。心有不忍，主动给她打电话，问证，开了方子让抓药。当时小朋友在住院，熬好了药，但小朋友的爸爸不让喝，说又是中药又是西药会坏事的。担心也有道理，那先不喝。等着打点滴几天，病也没好。那就按中医的方法来。于是一剂下去，小朋友就好了。当时是大柴胡去生姜加生石膏的思路。 就是这个大柴胡方，是这个小朋友的福报方。自此后，小朋友再也没有去过医院。我给看过几次之后，每一次我都仔细地给小朋友的妈妈讲思路，她聪慧得很一下就学会了。家里备了一个小药箱，装着“麻杏石甘汤”“柴胡汤”“承气汤”“白虎汤”，大概有二十几味药，遇见不太常用的药就去药店买一点。后来出现了什么情况，她都从容解决。 她知道了这是个法宝，对我深信不疑。想让我帮她看。但我拒绝了。因她是学古中医的好材料。我给她看好，她有了依托而不自己学，我觉得于她是生命的损失。她每见我追着我给看一看，调一调，求求你了。不行，不看。你的医缘不在我处，在《大医至简》处。她拖着，拖着就拖着，看谁难受。后来一天，她发给我一张照片，《大医至简》书放在她的书桌上。她抄书，她有问题就来问我。她开始开出第一个方子，第二个，第三个... 有什么事情，比得过为彼此铺上阶梯，登梯入道，有什么情分比这件事更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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