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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6期内容 晨起，闻妻子在右侧唤我，循声扭头，不见人影。少顷，又听呼唤，还是不见。正纳闷着，左肩忽挨了一巴掌：“我在你左边，你往右边看什么？” 这才见她站在我左后边。可是，我听到的声音，明明是从右边传来的啊。 我捂住了右耳，说：“你再喊我一声试试。” 没有动静。 我又大喊了一声：“你倒是说话啊！” 她还是没有说话。我不耐烦了，松开捂耳朵的右手，说：“我让你跟我说句话。” 妻子委屈地说：“我喊了啊，难道你都没听见？难道你的左耳……聋了？” 怎么可能？昨晚看电视新闻时我还好好的，怎么一觉起来突然就聋了？我再捂住左耳，听得见；捂住右耳，寂静无声。天，真聋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赶紧去医院。一检查，左耳突发神经性耳聋，而且是重度！医生轻声说，你这个病，类似于脑卒中，病因不明，黄金治疗时间是失聪一周内。医生的声音，温柔，飘忽，忽远忽近。但他对病情的描述，让我心惊肉跳。即刻办理住院手续。 连接急诊大楼和住院大楼的，是一个又宽又长的通道，却挤满了来来往往的病人。我觉察出了不对劲：走在我左侧的人，都寂寂无声，不说话，不咳嗽，甚至连走路都跟猫一样无声无息；而走在我右边的人，有的在打手机诉说着病情，有的因病痛哼哼唧唧，有的气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片嘈杂。我站住，调转头再看，原来静谧的一侧突然打开了闸门般让各种声音乱糟糟地涌入，另一侧骤然变得安静。我的身躯就像一条中分线，左边安静，右边热闹；好似站在黎明时分，一侧是光，一侧是暗，如此分明。 这个感觉，在进入电梯后变得更加明显。我站在电梯内的右侧紧贴轿厢，也就是说，我身体的右边是没有人的。但是，电梯里的各种声音,手机、交谈、咳嗽……混合在一起全部从我的右边响起来，我正对着它们的左耳却听不见。 我住的是个3人病房，我病床的位置在中间。左边的病人一周前做了扁桃体摘除手术，正在康复中；右边病人喉部刚刚做过手术，不能发声。可是，左边病友的咳嗽声、清痰声、翻身时病床的“嘎嗞”声，都挤到我的右侧，仿佛是右边的病友制造了这一切的声音。 一耳失聪，使得所有的声音都降低了一度，不似双耳清晰。而最大的问题，是对声音来源和方位的判断骤然失准。之前，双耳捕捉到声音，能够很容易判断出来自你的哪个方位。现在突然失去一翼，则变得脆弱许多。捂住右耳，我的世界从来没有过的安静。 治疗了两三天后，我的左耳忽然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声音——那么微弱，那么遥远，且飘飘忽忽摇摆不定。但它确实是我忽然失聪了几天的左耳听到的。在医生和药物的帮助下，我丢失的声音，慢慢地、艰难地、一点点地找了回来。无论好听难听、是否悦耳，我的左耳都在努力地打开大门迎接一切声音。那几天，我对于来自身体左边的声音特别敏感也特别亲切，就连以前我不愿意听到的噪声和斥责等，都无比乐意地接收过来。 一个星期后，我的左耳恢复了部分听力，能不能完全康复还很难预料。人到中年后，妻子老是嗔怪我选择性地屏蔽她的声音，其实她是错怪了我。医生说，我这次突发性的左耳失聪，病根已久，只是没当回事罢了。 我笑着对妻子说，你敢说，我的声音你都听得见吗？妻子嫣然一笑。是的，那些自以为一直是双耳听世界的人，有没有过短暂、间歇、选择性的失聪过？谁知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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