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陈姝棠:从理性思辨 诗词探微

 杏坛归客 2023-06-20 发布于山东
从理性思辨 诗词探微

陈姝棠
一、

从新文化运动谈起

新文化运动是文学领域的一次重大革命,这场革命对中国旧思想、文学进行了批判,从而加速了国人同旧中国封建思想观念的彻底决裂,以此吸收更多的有利因素以促进中国民族政治解放的道路,其本质上可以看作是“一种政治和意识形态的重新建构”。而且,19世纪末,帝国主义列强侵略形势愈演愈烈,朝贡体制崩溃后的腐朽中国内忧外患。在西方中心论的大势下,中国人对本土传统的文化产生了怀疑,而中国的旧文学体裁(尤其是八股文),作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也在某些学者的眼里成为了中国落后西方的一个象征缩影,支持这一说法的主要是胡适,他主张白话文运动,为此写出了《文学改良刍议》。这就使得这一阶段的部分研究者和革命者对中国传统文学的看法受到当时政治形势与国民心理的影响,几乎没有看到传统文体中存在的积极因素。

我认为晚清国人自卑的心理不应宣泄到文学体裁本身上,或许更应该从制度、思想的层面考虑。因此,我认为新文化运动在思想上的革命是无可厚非的。而对于包括旧体诗词的旧文学的批判,或许是因为部分学者因屡次遭受外来侵略而不能文化自信,从而缺乏理性的辨别能力,以至于泥沙俱下,几近全盘否定。

二、

当代“诗词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复兴的表现

新诗、白话文出现不代表着旧体诗词就必须消亡,而文体的革命也不代表旧体诗就此彻底丧失美感与社会功用。近年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复兴,展现了中国综合国力增强后产生的文化自信,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旧体诗词的诵读者与创作者越来越多,国内也产生了大量如《中国诗词大会》之类的影视节目,可见社会的关注程度。

从诗词的完善与发展史来看,事实上其一直没有产生文脉断流,从古体诗到近体诗,它几乎陪伴了中国走过整个古代史,因此认为旧体诗词因文体僵化而断流是不正确的。因此,我认为不需要用“拯救”一词来表现对旧体诗词没落的急迫心理,旧体诗词从不需要人为的、刻意的拯救,就网络诗坛而言,中国的旧体诗人从未消失,反而因为网络这种便捷的媒介更加兴盛了,且涌现的很多创作者依旧能创作出格调很高的作品。它自身依托中国文史哲底蕴基础而产生的美感是足可以使诗人产生文化自信的,因此无须急、无须忧、无须怕,也不需要刻意去要求诗人书写符合一定样式的作品以便于和古人区分。而且,旧体诗词也不需要急切地与新诗划分出疆界,二者或许可以寻求一个交汇点。

当代诗词创作也存在不足,一方面很多人虽然热爱诗词文化,甚至擅于博闻强记,在背诵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因畏难情绪而很少尝试创作诗词(尤其是格律诗词);一方面由于创作者的功力不足,存在过于泥古、过于白话(口号化)的现象。这些都不利于诗词的健康发展。我就此问题与诗友讨论过,从客观的角度来讲,我们人才选拔方式与应试科目毕竟与唐代以诗赋取士的制度不同了,人才实现价值与升迁途径逐渐多元化,就意味着诗词不再作为世人唯一需要专精的研习对象(虽然在唐代也不是唯一的科目),产生这样的现象也是情有可原的。

三、

守正与创新:诗词未来之路的探索

旧体诗词根植于文言体的表达,用字与修辞上一般选用传统模式,这种守正的部分应当给予保留。中国诗词产生于中国的文化土壤,本质上应当也是反映中国文史哲的文化内涵及其叙述模式与结构的,这种体裁与依托的文言叙述没有错误。有些诗人看不懂,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创作者叙述的问题,也有可能是阅读者的文言阅读能力不够,不能将其全部的错误归咎于旧体诗词本身,认为它是落后的文体就应被淘汰。

我认为诗词书写的时代性是非常必要的,而且,书写时代一定是诗人充分积淀后自然而然地想要感受、记录所在,或者新时代带来的刺激感、新鲜感能使诗人着迷,去自觉地书写它。因此,“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对于诗人而言应是一个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过程,如果刻意地去贴合求新又忽视对传统的学习,很容易出现问题。

文学的变革不像社会的变革会出现大规模的流血牺牲、你死我活,尤其是在提倡温柔敦厚诗教的中国,它的变革一定是润物细无声式的,因此刻意的尝试和肆意的改造只能是一时的风靡,我认可这种尝试的先进性,但认为其不能够主导整个诗词发展的方向。我认为守正基础上的创新应着眼于内容、情感的领域,尤其关注当代与前代之间在思想情感上产生的认知差异,而不是只关注表面层次上的,如文字上的白话化、修辞上的新诗化。但诚然,我目前对此还没有做出更多的努力与实践,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不当之处,望方家海涵。

四、

个人创作主张

具体创作上,我个人认为,诗五绝、五律重意境,七绝重灵光,七律重气象,五古重真挚,七古重渲染。词小令重洗炼,中调重形容,长调重章法。

诗词中,古体诗应是比较困难的文体,因为如果文体的规矩约束少,那么就更加依赖于诗人的天才,因此一个诗人的古体诗水平基本可以代表其上限,而格律诗的水平基本可以标志下限。创作一首诗词的时候可以类比为学写一篇论文,尤其是七律。第一步应是规范诗词的格式,即对格律要求有所掌握;其次熟悉叙述的起承转合,对诗的文字内容、逻辑章法上有一定认知;再次则注意诗词内部不同的体裁风格,如“诗庄词媚”;最终注意文采与情感的表达;如果能在此基础上有所创新,则是更高的境界。

诗词评论方面,知人论诗、诗如其人是可信的,但是不能将诗词评论演绎成完全品评颜值、家世,互相吹捧或文人相轻也不可取。我写的一句“自尊还重满庭春”是比较符合我对不同创作风格的诗人的意见的。诗词评论应以“不虚美,不隐恶,不因循”为准则,起到评者与被评者教学相长、互相促进的目的。

具体的十条理论总结如下:

其一,诗词创作必须建立在一定基础上的传统积淀上方可创新,尽量保持原真性,可引入西方文学理论的修剪技法,但其文化土壤应永远是中国的文史哲理论。

其二,学诗的过程也是养成完善人格的过程,通过学诗润身饰德以达成温文尔雅、不喜不惧、不偏不倚、内外调和的境界。即陆游所说:“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诗是生活本身,是自然气理,需要注重生活上的情感体验与阅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灵感通常是生活中的灵光乍现。

其三,诗词创作应建立在儒学、经学、老庄学、佛学等传统哲学积淀的基础上,体现学养与才情的平衡。诗词属于中国三大传统学问义理、考据、辞章中的最后一类,需要另外两者的滋养。唐代刘知几认为一个优秀的历史学家需要具备史才、史学、史识的“史家三长”,后清代章学诚补充了“史德”。我认为一个优秀的诗人需要具备“德、学、识、才、情”(诗家五长),德即德行,学即学养,识即眼界,才即文才,情即真情。

其四,诗词创作需要表达心声心语,以真心发意,以深情动人。在心为志注重温柔敦厚、冲淡自然的平和雅正之旨,而反对为权为势而作,刻意追逐热点、妄乎炫技的作品。文化的修饰盖过了真实质朴,流于浮华卖弄;真实质朴盖过了文化的修饰,流于浅俗粗野,二者相平衡是较好的状态。

其五,诗人需要广泛涉猎经史子集,文赋、歌谣、史说、墓志都可作诗词叙述及修辞的师法对象,但具体运用过程中注意诗词文体的特质加以转化。

其六,守正方面,可以采取对前人章句的研习与继承方式加以提升。比如韩偓与李清照就存在继承关系,这种以诗化词的方法我也尝试过(如《伤春曲·过唐昭陵瑶台寺有怀》),若要选用此法需要大量的阅读与积累。但个见,点铁成金、尚故为新是可以用于练笔中的,但是不能过度依赖此。如果没有像易安居士这样成熟的表述与翻新能力,很容易沦为词意上的抄袭。

秋千打困解罗裙,指点醍醐索一尊。见客入来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门。韩偓《偶见》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李清照《点绛唇》

再如:

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韩偓《懒起》)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如梦令》)

其七,诗词需要注意音乐性,诗需要协律,词在宋代是倚声而作,更要注意音韵美。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咏)歌之,永(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毛诗序》)可见,诗和音乐、舞蹈艺术联系是很紧密的。

其八,诗词需要注重寄托与含蓄,体现婉转与灵气。即“香草美人”,“芳馨悱恻”,“要眇宜修”,“文温以丽,意悲而远”,“蓄神奇于温厚,寓感怆于和平”。缪钺先生的“灵气奇光说”可以参考学习。一直很喜欢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这首诗是李贺因病辞去奉礼郎官职,离开长安去往洛阳的背景下书写的,他所描绘的金铜仙人原为汉武帝立于长安以承仙露、求长生的,后汉朝灭亡,新王朝的统治者魏明帝都城在洛阳,他遣人将仙人从长安迁移到洛阳,使者拆了承露盘后,准备装车,仙人“乃潸然泪下”。于是李贺写“东关酸风射眸子”,“忆君清泪如铅水”,有记载仙人最终没能到达洛阳,它被遗弃在霸城。李贺在这首诗里关注到了“仙人落泪”这样的奇事,并婉转悱恻地将其写下来,“忆君清泪如铅水”,这是把铜人的人性(流泪)与物性(铅水)写在一起,造成一种光怪陆离的感觉。

结合诗人的背景与经历来看,李贺的这首诗一定蕴含着他个人仕途受阻的自哀、对金铜仙人遭遇的同情以及对晚唐王朝君主求仙问道的政治讽刺等多重含义,因此他最后将这种沧桑感融就成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无数的寄托与隐喻使其永远余音绕梁在历史的天空里。我的《法曲献仙音·去岁北国暮雪登高阁》就从写景入手,想要追摹先贤的这种无限寄托之意。在一些别的创作中,我也很注重使用如“香草美人”这样的诗骚传统,希望能有所继承。

其九,诗词创作注重体现个人修养与国人文化气质的综合表达。所谓“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毛诗序》),说的就是以诗证史,表现独有的时代特征与精神面貌。

其十,在应用方面,孔子认为:“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即诗不仅可以激发情志、观察社会、交往朋友、怨刺不平,也可以起到教化人伦和博物百科的作用。因此,我们需要注重诗词的综合价值。可以注重诗在多领域、学科的开发利用,如历史学中陈寅恪先生提出的“诗史互证”研究方法;以及浙江省开发的“诗旅计划”,让诗词与乡村振兴、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结合起来,对社会发展起到更大的影响力。

以上所述是我关于旧体诗词自新文化运动以来发展历程与未来展望的一些认知,以及个人诗词创作的具体理论。因为我的专业不是中国古代文学,难免会出现错误,贻笑大方之处希望方家指正,不吝赐教。

感性认知

今人亦见古时月

近来,写诗的念头无端多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春天本就是诗人永恒的心灵归宿。尽管母亲不断催促我应对学年论文施加以必要的关注,我还是在一天的功课后,宁愿熬夜也要使一个个自愿送货上门的乍现灵光成长为一篇篇诗作。我把这种行为戏称为“偿还诗债”,乐此不疲,且从未欠债不还。

我并非一直如此庸碌于世俗而沉溺于诗文。前几学年,我凭借个人的努力收获了近两万元的奖学金。我每次对待考试与论文兢兢业业,大有“为君独立月中天”的用心。事实上,我就此如履薄冰地度过了我所经历过的全部学生时代。

在中学时代,我似乎凭借此,很能收获文史学科老师的好感,也因此被附赠了一些同学的议论与质疑。在他们认为,特立独行似乎不属于我,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我似乎更适合成为那些传统规训故事里的人物。标新立异的时世浪潮似乎从未将我卷走。我不过分在意女儿家的靓丽穿着,我的身体也没保养得多好,甚至因头晕而不会打同龄人爱玩的英雄联盟、王者荣耀类的游戏。因此,在生命的大多数时间里,我只能做一个他人世界的旁观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孤芳自赏,相反,我最初很讨厌这样的孤独。我写“我生漂泊,寂寞秋风伴”“平生婉转疏钟伴”就是受到了这样的影响。

我成长的同时,孤独与不解也在不断长大。很久以前,我写了新作,想要与友人交流一番,并邀请她一起创作。言讫良久,她才憋红了脸,吞吐出一句:“我不懂写诗,你叫我背诗我都背不会呢。”我的父母,尽管据说他们曾经创作过诗集,但毕竟被岁月打磨尽了棱角与锋芒。我向他们提及诗歌与文学,他们就多次强调这应当只是一个爱好,不可以分心过度。诗文就此一度隐居在我的视野中,成为了学业外的消遣与附属,但她好像从未彻底消匿。

我踽踽独行过一个个山高月小,看远道上的蔓草如何凝结“穷途之哭”的泪痕,想海天里的红日如何沉没“举目见日,不见长安”的无奈,梦大漠中的孤烟如何飘入陵谷变迁的历史。吉光片羽般的流年从诗书中的一页页缝隙中漏走。比起旁的字,我真的很喜欢用“漏声”象征时间的流逝,尽管这被很多诗词大家指出纠正过,但是这个不合时宜的漏字,却在一定程度上很能代表我的心境。有很多瞬间,我常感受到我从未被人世收留过,我是于人间苦旅上被漏掉的弃儿,独自站在寒来暑往的列车站台上,看东奔西走的行人日日为营生奔波,也看时尚丽人的打情骂俏,也看名利斗场上的纵横捭阖,我有时痴呆呆地被时间消磨着,被寂寞吞噬着,被岁月遗忘着,被隔绝在世俗维度之外。

诗文给了我暂时休憩的驿站,孤独中的阅读逐渐成为了享受。在我为争取学分绩而忙得焦头烂额时,在我为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而婉转周旋时,在我不得不背负包袱做一些事情时,我仿佛还能从那些遥远古老又温柔敦厚的文字中一度看到真正的素心与真情。

中国的诗词向来是以含蓄唯美著称的,穆如清风般骀荡在东方古典的江湖山林中。她们中有的甚至被晨雾笼罩,被落叶掩护,被月色亲吻,从不张扬,鲜有外露。

在这样的古典意象里,我常想,那积极奔涌的春水会乐意载动这些诗人的浓愁吗?佛祖是否会因普渡众生而困倦于彼岸津梁?梅花之于冬天是怀着傲意还是眷恋?我相信,巫山上的神女因情比金坚而化作日夜伫立的峰石,在过尽千帆后,依然流淌得出滚烫的热泪;我也相信,陶渊明、刘阮之辈心存的执念依旧可以使其找到那片专属于他们的温暖水域,日夜得见桃花源的春风千面,乱红未曾哭泣成雨。为此,我钟爱掠过我浮光流波的生命记忆里的每一个古朴片刻,比如濠梁桥头的蝶梦,北邙山间的月色,姑苏城外的晚钟或乐游原上的清歌……

我时而登上北国的高阁,看断鸿远驰沧溟,听清光咏叹新句。我乘彼白云,到天上的帝乡做客。我也曾回到江南的横塘,见烟絮浸淫细雨,闻芭蕉鼓动离愁。我也步出山林,在五湖四海里疏离流浪。我的诗风尝被称为清空蕴远,私以为这便是根源所在,那些诗词来自于很远很远的过去,走过了很长很长的征途,禁受了很多很多的铁马金戈。铅华早已褪去,暗香早已夭折。我能做的只有试图用不悲不喜又端庄雅正的方式记录我的情感。我已潜藏在每一个解析古典的角落,水晶帘动,悠然南山,方可见冲淡真淳之至。我奉行这样的圭臬书写着,热情地寻找诗意,诗意有时也倚门回首,半含娇羞地凝视我。

我怀着怅惘与彷徨,游离在古今的矛盾中,渴望买来春天的归处,在那里种上花田万亩的游园梦。在烟霞消弭之前为其写下赞歌,在山河巨变前为其留下行迹,在名花落红前为其刻下碑铭,做一个合格的著史者,独自品尝古典的美。因此,我反对诗文成为某种手段或工具,更反对其沦为刻意炫耀工巧绮语的方式。诗文不容被戏弄,古意应当被收留。

我曾于梦中因缘际会得到过这样的佳句:由来一梦春光促,杜鹃啼破万山绿。推测梦里吟出此句的原因,或许是我曾失眠辗转至清晨,听过春山鹧鸪的啼鸣并与之产生了某种心有灵犀的联系。那娴于交际的朋友殷勤地于梦中传语,希望通过我留下它对暮春的深情,我突然感到作为一个诗人使命的重大。是啊,这样困人的落花天气里,你要那重情的杜宇如何忘却春天织就的绮梦,凝噎着合上嘴巴,不再耽恋从前的古旧时光?

我回忆着二十载成长道路上的议论与流言、艳羡与嫉恨,因为这些涟漪,尽管我曾做了许多噩梦,但我却不必担忧惊动心中那位看花寻愁的古典美人,她永远驻留在我心中的净土之上,驻留在户庭尘杂之外,驻留在蒹葭深处的冷夜寒雨里,娟娟隔秋水。也许未来有一天,我也会因世俗压力而遗失通往伊所在异世界的钥匙,但如果传统文脉没有断流,伊终究会继续娉婷在他人最初的梦境里。

听风听雨,我着一叶扁舟荡漾千里湖江画屏,我惯爱漫无目的地探索自然山水,旁观鸥鹭忘机地嘲弄白头渔翁,聆听传说故事里的倾城绝色,一遍又一遍地熟悉古典岁月的优雅与陌生。绕山赴水是他年必经的前程,眼下,我只需在这片澄明之境中自种闲花,等待棣棠随意进出东君的领地,等待明月西沉、星河隐堕、白云层生,等待东方喷薄而出的既白,等待雄鸡一唱振动起板桥上的微霜,然后继续平淡如水地坚守在这片荒芜凄凉的寂静中。因为我相信,不管人事改、乡音变、鬓毛衰,古典的乡愁永远可以涅槃重生。

小论

诗词

余以为诗词乃心声心语。先民有情在心,久积郁而不出,故发愤之所为作也,此诗词之始。故诗词贵在真心旨意,应是至情之语,不可因其他形式、目的而更易此本质。

彼赋诗词者,应由心而出,贵在天真。《诗经》之“兴观群怨”,《楚辞》之“香草美人”,皆未有前旨,而文学自觉、神明自得。盖取自生民之朝暮劳作、山水之自然禀赋,故发未有之先声,成开山之至文。故应以真心感悟而为诗,典故、词藻、修辞皆次虑之,过多堆砌则如美女之妆饰甚严、仪仗甚都,浓妆艳抹、窈窕卖弄之态,已失诗词之天真心语,沦为青楼之尤物矣。文质兼备,始可与言诗矣。

且诗词歌赋,应以立意为先。汉乐府至初唐,世间未有规范格律平仄,古体之所为作,亦有出类拔萃者。至四声八病之改革,宋之问、沈佺期之格式,诗始有体制章法,此程式也,然非定法。余作诗词,知法守法,然不拘泥于定法。法可变,诗性活。诗法如格律、平仄,本旨在规整诗词,而非限制佳句。囿于程式而忘性灵,亦失诗词之真旨趣。破章法应于不得已处,不可履犯常破,不然亦失秩序。

诗词合时为著,应作时代新声,然亦不可忘唐宋先贤之基业。若不师宗唐宋,此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本根不定,源流未详,必如大厦崩塌。不承古而兀自创新,则悖逆文学发展之规律。无传统之厚积,何以立足并有所创新?何况唐宋文章光耀万古,何处不精深微秘令今人以学之?古人语虽世殊事异,亦有可与今人共鸣处,岂可一并弃之如蔽履?且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时代易变,而人情罕变。诗词若可超越时空之限制,唱出今古之共鸣,岂不于时代更有用处?诗词若仅为流传当时而吟咏,刻意古今之辨,割裂共有之情,便囿于模式。余作诗词,意在通古今之共情,达中外之同风,追怀往事,知音来者,而不为一时一世特意表现耳。且情之所钟,何须追求工业革命后之新事物以特意贴切时代?古物山水之寄托亦非古人之专利,今人亦可拟古之意象而有别出心裁之创作。且取时代新声,亦不在于用不用古典意象,而应关注诗情诗境本身。刻意裁取“手机、电视”之所为作,是为合时而合时,若以套此模式而失至幽之境、至情之语、至真之心,何自苦为?

此余于诗词创作有所思。谅余初入诗门,语有不宜者,俟尊长指正。

(原载《云帆诗友会》微刊2021年6月8日版,有删改)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