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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领月:瓜棚琐记

 梅君小苑 2023-06-20 发布于河北

瓜棚琐记

村东那片河滩地,土质沙白且不瘠薄,正好适宜种西瓜。队里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连续几年在此处种瓜不倒茬。

瓜田大约二十亩,西瓜长得很茁壮。满地溜圆的大西瓜似一个个特大号的篮球,花皮的、黑皮的、白皮的,密麻麻滚了一地,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

河对岸和周边村里都有喜欢爬瓜溜枣的嘎小子,每到西瓜成熟挂沙时,总会手搭凉棚,瞪着觊觎的眼睛,不停地向这里窥望,一旦发现瓜田断人,立马就会摸上来偷瓜。为此,队里只得加大看护力度,在河边弃土坡上挖开一个大豁口,上面架上木头和秫秸,盖严了土,地上铺好麦秸,搭起一个半地上半地下的看瓜棚。

白天,这里有人拾掇管理瓜园,自然不会断人,到了晚上,队里就专拣一些未婚青年到瓜棚睡觉看瓜园。当时我年方十八,正是被指派的好对象。同时,还有丙三、建中、中一和立顺等几个小伙伴,年龄上下只差一两岁。上岗前队长要扯着耳朵嘱咐一番:一宿二分工不是白挣的,晚上睡觉机灵点,别像死狗一个样,万一丢了西瓜可饶不了你们。

瓜棚搭得并不窄巴,睡四五条小伙子满可痛快地伸腿打拳说梦话。地上的麦秸也铺的很厚实,喧腾腾、暖煦煦透着一股清冽的麦草香,躺在上面好舒服。

我们不只顾贪恋瓜棚的舒服,还要时刻牢记队长的叮嘱,睡前总要坚持沿瓜田四周仔细巡视一遍,以防藏了贼人。忽一夜,天上飘着流云,月光忽明忽暗,大家刚想入睡,忽见远处河沿边有几个黑影探头探脑在晃动,大家不由分说,操起瓜棚边的铁铣、镐头和挠钩,喊着号子追上去。此时河水正浅,只听得对方稀里哗啦涉水而逃。我们个个血气方刚,意气正盛,鞋子顾不上脱,蹚水直扑对岸。看着对方只有三个人,在数量上我方已占优势,胆量就越发壮大起来,只追的对方口中叫苦,落荒而逃,一直赶到临近村庄我们方才止步,生怕对方杀出援兵,自己落的被动。因为周边村庄稠密打瓜田主意的人多,类似追人赶贼的事情就经常发生,但我们始终笃信一条古训:穷寇莫追。所以,每次追赶都不会将对方逼得太紧。以防狗急跳墙,伤了自己,只是咋呼咋呼,震慑震慑,给对方个严重警告也就罢了。

由于瓜田被我们看得太紧,惹得常存贼心而不能得手的人就起了嫉恨心,变着法子寻机进行报复。一次,天刚刚擦黑儿,管理瓜园的人们才转身回家,我们也提前吃过晚饭正往此处赶,早已潜伏在河对岸的几个嘎小子见有机可乘,便涉水跑了过来,瓜田有瓜不去摘,却径直投奔瓜棚而来,抱起我们的被褥、枕头,操起管理瓜园的工具扬长而去。只气得我们隔河大骂了三天,腻歪的大家半个月吃饭不香。

年轻人胃口好,消化能力强,吃个西瓜,啃个果子有的是肚量。所以,队长见了就反复敲打:西瓜是集体的,肚子是自己的,要自觉点,尽量少祸拉。我们秉承队长的旨意,时时注意约束自己,尽量少吃为佳。管理瓜园的园头是周大爷和三爷爷,二人脾气都很好,又爱疼人,每天都结记把熟的过火而裂开口的西瓜摘下来,放到瓜棚里留给我们吃。但有时接济不上,犯了瓜瘾我们就到田里摸个瓜来解解馋,绝不会做守着大饼挨死饿的蠢事。可立顺哥就不同了,这人耿直认死理儿,人们说他假斯文儿。文革时期,学校要求学生晚上到街上呼口号搞宣传,别人都喊几句应应点罢了,唯独他特别实在认真。每天吃了晚饭就早早爬上草垛或高墙,甭管人们爱听不爱听,亮开嗓子一直吆喝到半宿,风雨无阻,天天如此,只把嗓子累得次日说话都困难。有好心人点给他话听:喊口号当不了饭吃,留着唾沫暖暖心没人不愿意。他就正颜厉色道:那是立场和态度问题,千万马虎不得!兴爷见他如此认死理儿,便讲了个故事点化他:话说有个训猴人,买来几只猴让它们学顶碗,并立下规矩,听话顶的时间长就奖励好吃的,掉在地上或偷懒就惩罚它。立完规矩,训猴人就故意躲在一旁偷看,心眼活的见主人不在,就将碗拿下来偷懒,心眼死的仍死死顶着碗不放,于是,训猴人就把偷懒的留下来,将不会偷懒的淘汰掉了。大家听完都挤眉弄眼儿地冲着立顺哥笑,立顺哥却毫无醒悟,仍大模大样地爬上高墙,一如既往地振臂高呼。

在瓜棚里,每次摘个西瓜吃他就横加反对,嘟嘟囔囔地唠叨个没完:这哪里是看西瓜,纯属在偷西瓜。人们就和他理论:连队长都没强调不让人们吃西瓜,你却管得忒宽,看来你比队长还队长呀!唠叨烦了,人们就想法子整治他,把吃剩的瓜皮偷偷掖在他的被子里或鞋子里,使其一钻被子一穿鞋冰凉,吓得一激灵。

躺在瓜棚睡不着觉,大家就变着法子取乐寻刺激。离瓜棚不远有一大片坟地,坟丘稠密,十分瘆人。坟中间有棵老榆树,传说上面曾有过人上吊。我们就打赌,说谁要敢在没有月亮时独自将腰带挂在上面,第二天每人掏五毛钱,让其到炒花生的老登山那里称二斤熟花生吃,如应了做不成,就给他装上瓜(将头摁进裤裆里,一种开玩笑游戏)。中一从小胆就大,又见赌注诱人,便欣然应了诺,壮着胆子向坟地摸去。第二天天一亮,大家一起去大榆树上验证,找了半天没见腰带挂哪里,往回走的路上一看,腰带竟挂在离瓜棚不远的蓖麻棵上。回去一问,原来他没有走到坟地就觉得心里发毛,吓得偷偷在蓖麻棵下蹲了一会,解下腰带挂在麻棵上,假装提着裤子就溜了回来。大家一听,二话没说就摁住给他装了瓜。

河滩地外不远有条十字道,赶集上店,走亲访友的人常打此处路过。于是,我们便借着这一地理优势,利用瓜棚做了一些助人为乐的善事。一天夜里,冷风嗖嗖,细雨蒙蒙。我们刚停了白话想睡下,突然一个人寻着灯光,踉踉跄跄地向瓜棚走来,离老远就喊:里边的同志听着,我已经走迷了路,想借光避个雨怎样。等其走近挑灯一看,此人年约六十多岁,头戴鸭舌帽,身着蓝制服,后背一个行李包,人很整洁,却衣服已被淋湿,脸上一片茫然。问他为何雨夜行路?他打了个嗨声道:我自沈阳来,老家野望村,年轻时闯关东去了沈阳,在一家机械厂做工,退休后思念家乡,因多年不曾回家,在阜城下汽车后,怪自己大意没问清路,就走了不少冤枉路,看看天色变晚,偏又下起小雨。听完讲述,我们就说,野望在西南方,离此顶多七八里,现在外面天黑又下雨,你可在瓜棚里暂住一宿,等天明了再赶路不迟。说着,大家朝一边挤了挤,让出一块空地,让其换去湿衣睡在上面。没有被子,立顺哥就主动把被子横搭过来,余出一半盖在那人身上。那人千思万谢,兄弟长兄弟短,感谢话说了一大车。第二天一大早,便在我们的指点下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临走他拉开行李包,摸出一包块糖和一盒糕点,强行留给我们作了纪念。

前不久,在老家同当年看瓜的伙伴们不期而遇,大家寒暄几句就叙起旧事来,叙着叙着就叙起三十多年前瓜棚那些琐事来。当说起大家勇追偷瓜贼的事来,个个手舞足蹈,扬眉吐气;当讲起打赌装瓜来,个个捧腹大笑,乐不可支;忆起被人偷铺盖的事,人人觉得愧疚与气愤;谈起助人为乐的事,都感到自豪和骄傲。大家说一阵笑一阵,都感觉自己又年轻了许多。美中不足的是,唯有立顺哥没有到场,使大家心中有些遗憾和索然。问起知情人,说他现在石家庄退了休,因单位领导看中了他死板认真的脾气,非要返聘回单位做了保安负责人。大家听了为他庆幸和骄傲,一致认为:好人有好报,是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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