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端 午 张毕秀 北方的端午虽没有南方那般热闹、隆重，但在一些习俗上和南方也差不多，该有的也大多都会有。 吃粽子、戴花线绳、插艾草、贴五毒，一样都不少。唯独可能因为缺少水乡，所以也就缺少了像赛龙舟这样的大型活动。缺水也就大抵不养鸭子，鸭蛋也自然就被鸡蛋替代。然而，这些并不能减弱端午那浓浓的粽香味。 记得小时候，我们往往都能提前半月嗅到端午的气息——那是一股充满期盼与快乐的味道。 端午前，选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日子，村里合得来的五七个女人们，便会相约去赶集，准备端午所需的一些物品——粽叶、红枣、江米、白砂糖。起初的几天，也会有商贩不辞辛劳，带好货物送货上门，但女人们总觉得商贩带的货物单调，卖家也单一，没得挑选，所以任凭商贩怎样叫卖，女人们也并不买帐。只是三五个围着小摊摸摸、看看，然后在近乎夸张地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笑声中将商贩冷落一旁。许是耐不得冷落，许是日近中午腹中饥饿，商贩也只能载着自己的全部货物原路返回，脸上也早没了来时那兴冲冲的神情。 其实，商贩的货是好货，价格当然也或许要比城里的便宜实在。但女人们不买也自然有不买的理由——终日在田间劳作的女人们，都想借置买货物的机会到城里转转！兴许，还能给孩子、男人和自己添几件心仪的衣裳哩！ “逼走”送货上门的商贩，女人们便搭乘顺车，一路嘻嘻哈哈地向县城进发。 到了县城，该去哪里女人们心里自然有数。 “姐妹们，咱们先去综合商场转转。” “好！先去综合商场！” 女人们的意见竟空前统一，换乘2路公交，女人们直奔目的地。和城里的女人们相比，她们有的是健壮与力量，并不像城里女人那般娇滴滴，弱不禁风。她们也总会想，如果让城里的女人劳作一天，不，半天，她们肯定会瘫软在地，爬也爬不起来！不过人家肚子里装的墨水多，兴许天生就是坐在公家单位的办公桌前，每天做点写写算算的营生吧。这些，也自然是那些皮肤黝黑、身体健壮、满身黄土味的女人们在田间地头探讨过后得出的结论！ 县城并不大，用不了几分钟，公交车就在综合商场门口停下了。女人们排着纵队，从车上下来，三三两两相跟着进入市场，并相约一小时后在商场门口会合。 这里的商品不搞价，女人们知道。这也好，只要中意，价钱合适，结帐带走就行。一阵挑选、比对过后，嘻嘻哈哈的女人们都大包小包地集合在商场出口。从脸上的笑容就知道女人们都找到了自己满意的物品。 “给二老憨打电话，让他先开过车来，给我们拉上东西。”其中一个女人说，女人们就是搭二老憨的农用车进城的。不一会儿，二老憨就过来了。女人们把大包小包都塞入农用车那本就空间狭小的驾驶室——瘦小的二老憨都快被挤出去了。在二老憨的叫骂声中，女人们早就一哄而散，向农贸市场进发了——女人们才不管二老憨呢！ “活鱼，现杀活鱼，八块一斤啦……” “刚出锅的猪蹄、头肉、猪耳朵，热乎乎的吃喽……” 农贸市场上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都在奋力招揽着生意。可女人们的目标很明确——粽叶、枣、米，这些东西在市场东北角，女人们知道——又不是头一次来。一群女人们说说笑笑地向前走去。 前面，一字排开好几家卖粽叶的摊位。众商贩看到女人们过来，都开始卖力地招呼起来。女人们可不理这些，她们一家家地比较着、询问着、挑选着，女人们要找一家物美价廉的。 一阵叽叽喳喳的商量过后，一位黑脸、个大、嗓门亮的女人一声呼喊，“姐妹们，就买这家的！”猛的一声喊，倒把摊主吓了一跳，可立马脸上又堆起笑来，“大姐，您的眼光好啊，看看咱这粽叶，又宽又整张，红枣个大皮薄……”商贩还没说完，女人们就开始动手挑选了，女人们才不听这些呢。一切准备停当，过称，付钱。 一宗大事又已完成。返回时，也总有几个女人会给家里的男人或孩子们买点鸡鸭鱼肉。这些年光景比以前好多了，吃喝穿戴都不用发愁了，可勤俭持家已经烙在女人们心里，她们会偶尔给家里改善下伙食，但绝不会大吃二喝。 走出农贸市场，提前约好的二老憨也早已办完自己的事情，在路边等候着女人们。女人们三下两下就爬上二老憨的车箱里。又是一路叽叽喳喳，女人们回到村里。 清晨醒来，太阳也已升起。家家户户的孩子们揉揉惺忪的睡眼，都会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胳膊上不知何时已被母亲给拴上一条花线绳，光鲜亮丽——已经初一啦。 有性急的人家已经提前包好粽子，但大多数人家会在初三晚上泡粽叶、枣子、江米，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女人们便三五相邀，互相帮衬着开始包粽子。经过一晚的浸泡，粽叶变的舒展、柔软，米粒也晶莹、剔透、饱满。一切准备就绪，女人们便围坐在一起，在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中包了起来。 润湿的粽叶在女人们手中仿佛有了灵性，弯来绕去，三把两下就初具形状，然后在里面装上一层米，加入两颗红枣，再加一层米放入红枣，最后再加一层米便开始包裏。放米的多少要拿捏得恰到好处——过多在煮的时候容易撑破漏米，过少粽子扁塌，不好看，吃着也不够劲。之后，女人们便以娴熟的手法收口，再用马莲叶子缠绕、捆扎。 女人们手里忙着，嘴里可不闲着。都在一个村子里住了几十年，彼此间的情感赛似亲姐妹，聚在一起自然会说个不停。张家长，李家短，谁家孩子考上大学出息啦，谁家男人赌博把好端端的家败啦……她们时而仰头大笑，时而又为败掉的人家叹息。在闲聊中一家的粽子已包完，喝一碗热水，稍事休息，便又转战下一家。 傍晚时分，各家的粽子都已包好，女人们把包好的粽子一个一个整齐地码放在大铁锅中，添上足够的水，再把事先洗好的鸡蛋放在粽子上面。安顿停当，便开始生火蒸煮。 伴着朦胧的夜色，家家户户都找出多年不用的风箱——煮粽子风箱好用——容易掌控火候。于是，吧嗒吧嗒的风箱声便响彻夜空。屋顶的烟囱里，炊烟袅袅升起，在那将黑未黑的空中打个弯儿，便随风散去。 此刻，整个村庄被粽叶浓浓的清香包裹着，街道上时不时的有几只狗追逐打闹。直到各家女人粗细不同的嗓音在村子上空飘来，孩子们才会恋恋不舍地和小伙伴分开，各自灰头土脸地回家…… 一夜相安无事，唯有家家户户还时不时的传出几声风箱的吧嗒声——确保灶膛里的火一夜不熄——当然这些都是女人们的事情。女人们一夜至少要起来两三次，把男人们白天劈好的木柴添入灶膛，续火烧锅。粽子也要在大铁锅里饱受一夜的煎熬，在水与火的作用下，等候着华丽变身。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还带着丝丝凉意。起床最早的照例是女人们，几天的忙碌该是亮相的时候了！ 经过一夜的慢火蒸煮，香气四溢、晶莹剔透的粽子如期出锅。女人们手艺的好赖，在掀开锅盖的那一刻便见分晓。若是哪家锅里的粽子上米粒四散，锅盖、锅沿、粽子上沾满米，女人便会喃喃低语，自责一番，怨自己手艺不精，亦或是火候把控得不好，致使粽米崩散——但这些事情，女人们大多不会放在心上。 终于出锅了。粽子捞出，被整齐地摆放在竹制的蒸屉上或是小篾篮中。期间也早有嘴馋的孩子趴在锅边，毛手毛脚地拿起粽子，因为太烫而吸溜着嘴巴，边剥边噗噗地吹气。刚剥一圈便忙不迭地咬上一口，这下，该着舌头遭罪啦——刚出锅的粽子，还来不及细品就已下咽——太烫了。 收拾妥当，女人们便打发孩子到东邻西舍送粽子。孩子刚出门，女人便趴在东墙上，探头探脑地喊道:“他大婶，让二后生给你送去几个粽子，刚出锅，尝尝……”孩子刚返回，给西舍送的粽子也早已安顿好……邻里之间，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那份情谊就在彼此的宽容、理解、帮衬中，用浓浓的粽香味黏合得越来越牢。 孩子们在一天天长大，粽香味也依然会一年年地飘散，辛劳的女人们也在日夜的操劳、忙碌中慢慢变老，唯独不变的是人们对家的思恋。外出的孩子们，不论离家多远，那浓浓的粽香啊，总会在无数个清晨，伴着故乡吹来的阵阵暖风，飘荡在他们的鼻端、心间…… 
✦+ + 平 型 关 微信号｜sxfspxg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