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写这篇文字,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是福州的印人,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迥异的个性风格,恰恰是因为我从他们各自的“异”中看到了“同” ,而这个同又是我个人特别在意的,没有这个同,异就打了折扣。 所以,下面就先说同,再说异。 我所认为的同,便是他们都是致力于打造自家篆字系统的篆刻家。 我以为当代印人可粗略地划为三类: 他们三位无疑同属于第三类印人。 所谓自家篆法,我以为是这样的:具有独特性与书写性的一套不拘古法而有古意且可入字库的篆字体例。 谢钦铭:出处各努力 由于他们三人都选择了这样的路子,所以,他们也都经历这样的过程: 至少三十年以上长时间的打磨,一般十年一个台阶,能够看出其中变化过程。 如果用三十年的时间来打造自家篆法,那么这个篆法的成熟完善只能出现在后面的十年内,所以他们五十岁以后的作品才有可能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此时若将他们早期的作品放入其中,即使是入展获奖的,都会显得苍白夹生,那怕它们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关连。 他们这一类印人的共同点是晚熟,需要有大量的作品来支撑。 而前面说的第一类印人则不同,第一类印人擅长平面构成,这类印人不同时期的作品虽也不相同,但早期作品未必不如后期作品,甚至于更优的也常见,因为就平面构成来说,往往是老不如少。 当代印人走自家篆法这条路子的似乎不多,而在小城福州就有三个,不知是否与地域文化有关,虽然从创作的师承上看不出来,但也许在尚古思想上受到影响。 他们的确都是尚古的,虽然彼此间差别很大,但都是合古下的创新。合古是他们的共相,这个相是指符合传统文化意味的某种抽象物。 因而相对于前面说的第一类印人,他们三人又都属于保守的理性的。这是因为他们在创作上的创新与率意都基于合古这一共相之上。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他们之间的同。 下面说说异。 打造篆法,他们各有不同的路子。 林健先学齐白石而后从三代秦汉金文中化出。 石开立足秦小篆,从汉封泥印与滑石印中找到灵感。 谢钦铭从汉官印入手,而后融之以黄牧甫、吴昌硕、齐白石。 林健是先文后野,越到后期越能腾挪变化,出奇致胜。 石开是先野后文,越到后期越是锋芒收敛,动静相宜。 谢钦铭始终是文野相当,他的个性较早地就在不动声色中自然显露,少有设计之痕迹。 林健冲刀斩丁截铁,得汉金之流利爽洁,故其性若金。 石开碎刀挑剔,斑斑点点,得封泥之古拙,故其性若土。 谢钦铭冲切並用,重复施刀,得碑刻之雄厚,故其性若石。 林健篆刻色调是明亮的,纯净阳光。强调造型变化,有时如童话梦幻,天真浪漫;有时似仙翁机敏,风趣幽默。 林健有言“自古于艺能别开蹊径者皆学有渊源,贯通古今之变,而成佛作祖。”他能这样大幅度的变化而仍存古意,就在于学有渊源、贯通古今,而非无本之木。 但过于强求造型之变化,有时难免会有造作设计之痕迹,花哨而又直白,这也是受人诟病的地方。 总体而言,林健篆刻风格是:典雅绮丽,神姿仙态。 石开篆刻色调是灰暗的,神秘而雅致,含蓄又深邃,仿佛雾里看花却又细腻真实。 但某些作品也有病态、令人不适的效应。 我看到石开多次表达自己的篆刻追求时,用了“清奇”二字,比如他有诗句:“一念几经淘肺腑,无如古厚复清奇”,依我之见,奇是肯定的,而清却未必。 石开篆刻的外貌始终都在封泥之中,开裂破碎、挤压变形也始终贯穿其中,无论其篆字如何古、厚、奇,与清必是无缘,倒是与浊脱不了干系。 总体而言,石开篆刻风格是:奇逸疏野,林下之风。 以上石开篆刻作品 谢钦铭篆刻色调是中性的,激情醒目,雍容舒适,看似一派平和却又活力四射。 谢钦铭曾言:“篆刻首先是文化的,其次才是美术的。”他深受儒家中庸思想的影响,“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在追求个性风格过程中,始终固守品格,他希望能找到最恰当的点,来中和个性与品格。 但有时也会落入平淡无奇,至少在第一眼上未能给人以新奇的刺激。或者说在“现代性”这个命题上,他表现的并不突出。 总体而言,谢钦铭篆刻风格是:雄秀郁勃,庙堂之气。 艺术的功能在于表达,表达需要语言,打造篆法就是在建立篆刻语言。 篆刻家篆法成熟后的众多作品能形成一种合力,支撑起一个体系,完成了自我独特的抽象表达,这比散兵游勇式的表达要有力、深刻的多。 这是这一类篆刻家的优势所在,另外,这一类篆刻家在创作上更加有可持续性,其作品在欣赏上也有更强的可读性。 从这一点上看,福州这三位篆刻家要比他们的前辈做得更好,这也是时代的进步,艺术发展的结果。 走笔至此,忽然想到,他们三人还有一同:无山头,少活动,不钻营,行事上少有江湖习气,都属本分艺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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