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徐荣新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八十年代初，我国还没有颁布《义务教育法》，我小学毕业后通过参加升学考试被我们公社的初中录取了。
到学校报到前，家里是一派忙碌景象：为了让我睡得更舒服，父亲用当年的新麦秸秆给我织了一个稿荐，厚厚的，软软的，其舒适程度堪比现在的席梦思床垫。“要去公社上学了，可不能再穿得破破烂烂的”，母亲边说边着手为我缝制新衣服。当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和蓝色的确良裤子做好后，看到我那双前露脚趾、后露脚跟的布鞋时，便又端起活儿笸箩，开始为一双新鞋忙碌。
那几天，我们家成了村里的中心，左邻右舍过来帮忙的、祝贺的络绎不绝，就连平时和我关系不好的小超、小铎，也主动到我家，帮我做上学前的准备工作。就这样，我带着家人的期盼和嘱托，按时来到了新学校，开启了我的初中生活模式。 初中生活一切都是新的：新的环境、新的教室、新的同学、新的课程，这些都给我带来了长久的、全新的感觉。学校位于公社街上的东南角，离街中心比较近。闲暇时间，甚至有时上自习课时，我常常到公社的街上转悠：摸摸抹角楼柱子上光滑的水磨石，到油库四周寻找“偷油”的机会；到一些店铺里，隔着柜台，嗅嗅糖烟酒商店里糖果的香味，看看新华书店里摆放的连环画。当我还沉浸在这些新鲜感里时，我们迎来了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月考。 这次我考的一塌糊涂，在全班排名倒数第7名。 当班主任公布每个同学的成绩和排名时，我把头埋在了桌子下面。想着入学报到前，父母把对我的期望编入稿荐里，缝到衣服内，而我回报他们的却是这可怜的成绩时，我羞愧、我内疚、我自责、我......。 这次考试，把我从入学时的新鲜感中拉了出来。从此之后，我把时间花在了校园，几乎不再到街上闲逛；把心思用在了课堂，捕捉老师讲的每个知识点；把精力放在了每门课的学习上，认真完成各科的作业。很快，初中一年级的期中考试来临了。 这一次，我还是没考好，只是比上次进步了一点点。 十月的校园，叶落花败草枯。操场四周的白杨树，早已谢去了一树的繁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在阴冷的秋风中狂舞。我靠在树杆上，任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小学五年（那时小学学制五年），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的尖子生去哪儿了？经常受到老师表扬的那个好学生去哪儿了？当了多年的小学班长，现在怎么当不成了？如果入校的第一个月因为新鲜而没有好好学习，后面的一个月努力了，可为什么还考不过别的同学呢？不行，我要努力，我要找回小学时候的我。我擦干了眼泪，返回到教室里。 初中一年级上学期期末考试，我的成绩还是不好。以后任凭我怎么努力，名次始终在班级的后面。 初一结束放暑假，我回到家里后，对父亲说： “爹，我不想上了。” “咋啦？上的好好的，咋会不想上呢？是不是没钱了？” 父亲一脸疑惑地问我。 “我......。这一年我也努力了，可还是学不会。老师......老师让我留级。” 我实在忍不住，委屈的情绪象决堤的洪水一样，“哇——”的一声哭了。 父亲掏出了旱烟袋，抽了一锅又一锅，一股一股的浓烟也未能遮挡他满脸的皱纹。 “不想上？行，那就跟我一起到地里干活儿吧。” 父亲从嘴里抽出旱烟袋，朝鞋底上“啪啪”地磕了几下，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了出来，再把烟布袋在烟袋杆上缠几下，别在腰带上，从墙跟处拿起一把撅奔儿，递给我，他自己也扛起一把，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出我们村向东约500米，就是我们家的地。这块地，是我每周离校和返校时的必经之处。秋天，那种钻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掰玉米、胳膊被玉米叶子划伤后又被汗水浸入的滋味；那种把腰弯得像弓一样割黄豆、手被豆荚扎破的滋味；那种半夜睡得正香、突然天降大雨、被父母叫醒到地里捡红薯干的滋味；麦天，那种割麦时腰酸背疼、捆麦时手扎臂刺、拉麦时头伸腿蹬的滋味，这一年，因为住校，我很少再品尝。 麦罢后种的玉米已经长出了一尺多长的嫩苗，每棵玉米上有3-4片绿油油的叶子，在夏风的吹拂下，像一个个舞女，在泛着白色的麦茬地里轻舞衣袖，慢摆裙袂。放假前的一个星期天，我和父亲曾到这里给玉米地锛第一遍草。第一遍草是最难锛的，好多草与麦茬共生同在，锛草时因有了麦茬而需多费更大的体力。 我们这是锛第二遍。 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雨，玉米地里的草似雨后的春笋，遍地皆是。 锛第二遍时虽然没有了麦茬，但并不轻松。 刚锛有半小时，父亲已经超过我很远。当父亲的第二趟与我的第一趟并齐时，他看到我疲惫不堪和气喘吁吁的样子，说： “来，咱们歇一会儿吧。” 我们俩把撅锛儿平放在地上，坐在撅锛儿把上。 “新，上一次咱们一块儿锛了第一遍草，现在又来锛，过几天还要来锛，可见草的生命力是多么地旺盛。我记得你小时候背过两句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棵小草，为了展示自己的生命，任你两锛、三锛也不死，今年锛，明年还会生。小草就能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我们呢？” “你初一并不是没有努力。成绩不好，是因为你们班里的学生都是从全公社里挑出来的。你虽然在咱们大队的小学里是第一名，但和其他大队小学里的第一名放在一起，可能显不出来了，这就说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干什么事，光靠努力还不行，还要掌握方法。就像这锛草，咱俩一起开始的，我为什么会比你快呢，是因为我有方法，我一下子能锛掉两棵草，你锛掉一棵草可能需要好几下。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方法大似气力’。你除了向小草学习顽强、不被困难吓倒外，在学习上，还要好好找找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 “向小草学习顽强，在学习上寻找方法”。父亲没有给我讲更多的大道理，但这两句普通的话，却解开了我心中的迷团。“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这不正是我学习成绩上不去的原因吗？
自此以后，我牢牢记住父亲的这两句话，顺利地完成了初中、高中、军校、硕士研究生的学习。参加工作后，我由“在学习上找方法”拓展到在困难中找对策，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既有创新又具有挑战性的任务。 这期间，有高考落榜复读时，因无处住宿到处流浪，一生中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有本科毕业工作7年后再攻读硕士学位时，单词记不住、高数学不会、专业做不好，多次感到希望渺茫的时候；有在部队带领战士完成急难险重任务时，陷入“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困境的时候；转业回到地方后，有需要破解工作上的难题但又找不到“金钥匙”的苦闷时候。每当面临这些挫折、难题和困难时，我用父亲的这两句话，鼓励我、鞭策我、支撑我，努力让自己从黑暗中找出光明的路来，从冷漠中孕育出友善的芽来，从绝望中绘出希望的梦来。在工作中、在生活里，不管情绪是多么的低落、事情是多么的失败、周围是多么的黑暗，都有知难而进的勇气、屡败屡战的斗气、愈挫愈勇的志气。 而今，父亲离开我已经14年了。他的教诲，一直并将继续激励我向前。我相信，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那句经典台词“让你难过的事情，有一天你一定会笑着说出来”，我，也能做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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