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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一本书，如果不是习惯性略过，首先映入眼帘的往往就是环衬（end papers）。如果翻看某本旧书，首尾两端往往稍显脏损，书芯则相对整洁。作为封面和书芯接连的环衬，是以保护书芯，尤其可以缓冲打开封面时的拉力。环衬可以被视作封面和书芯之间的合叶，它们把封面内板还有其它包装物料的粗糙感隐藏起来，兼具加固与美观作用。事实上，环衬、封面、堵头布，甚至书口装饰等部分有机搭配结合，素来是西书的传统，为整体装帧设计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宝岛台湾，环衬被称为“蝴蝶页”，这个称呼把环衬的作用和美感描绘得活灵活现。 01 环衬纸及其作用 早期的手抄本，相当数量并没有适宜的环衬，文本页直接连着封面。即使有环衬，早期环衬也很简单，在书写的文本前后空出1-2页，外侧的空白书页用于裱贴，内侧的空白书页用作衬页。另一种早期比较常见的环衬，是被作为独立结构的1-2页，它们被分别附在书芯上下，与书芯缝合在一起。这两种环衬，通常是由羊皮或牛皮制作，看似简易，却起着十分稳固的合页作用。装帧师“弃料”（可理解为装帧下脚料）在早期有时会用作衬页，尤其是在16世纪。  用以制作环衬的纸相当重要，不仅要考虑纸的质量，还要考量它应用的普适性。环衬用纸PH值不应该低于书芯用纸，最好高些，但不要低于6.5或高于8.5。环衬纸的基重要足够，不然，涂上粘合剂后容易褶皱，这会影响到后续操作。另外，薄纸遇水容易膨胀，干燥后又会收缩，这会造成书壳变形。还有一个风险，那就是薄纸容易引起粘合剂透纸，造成不必要的粘连。环衬纸张的丝流方向应该与书口一致，否则会影响书芯装壳。使用彩色环衬纸张时，要注意纸张是否跑色，以防跑色污染书页。当环衬印有版画或者地图、插图时，也要注意不要跑色或跑墨。大理石纹环衬曾一度流行，不过现在仅限于一定数量的手工装帧书籍中。采用大理石纹环衬时，也要注意丝流方向和是否跑色的问题。早期环衬就有了实用和装饰两方面的功能。书芯的两端，分别附着一叠纸页，独立于书芯的文本之外，在书壳和书芯之间链接，把“书”加固为一个整体。审美上看，它们“包装”了用以制作封面的灰纸板或木板等，开启了装饰的各种可能。装帧师罗伦斯·唐恩在其著作《手工装帧》里谈到环衬的作用，“环衬是为了保护书芯的前后部不被书壳扯裂。”装帧设计师亚瑟·约翰逊《装帧工艺实用手册》中，强调了环衬的两个作用，“书壳、书芯上两张环衬纸的拉力相互抵消；扉页保护了书芯前端和后端。”有时候，环衬也被用以置入书目信息、钤印、签名等。著名的白鸽装帧工坊特聘装帧师道格拉斯·科克瑞尔在《书籍装帧和保养》中指出，“在书芯两端还可增添一些空白页，对于那些喜欢在书页上写记东西的人，环衬提供了些许地方，减少了写记对书的伤害。”基于书籍的装帧设计往往呈现出时代特征，有时候，环衬也可以用来辅助辨识书籍的年代。 02 西文古书环衬的衍变 1.羊皮纸环衬。最原始的环衬用料，不是别的，就是羊皮纸（parchment，非真正意义上的纸）。2-4张羊皮纸折叠后，与书芯缝制在一起。西方15世纪时，纸张代替羊皮纸，成为制书的更佳选择，一种新的环衬也随之诞生。新的环衬由一帖白纸组成，边缘用羊皮纸条加固，羊皮纸条往往出自书芯。到16世纪，在有些装饰性强的书中，环衬会用到整张羊皮纸。 2.糊染纸环衬。糊染纸在德国常见应用，制作起来也很简便。装帧师把颜料与浆糊还有一点儿肥皂混合，形成一种浓稠颜料浆。装帧师备好两张待染的纸，单面刷上色浆，然后把刷上颜料的纸面对碰，拉开以后，就会形成非常有趣的波浪形图案。糊染纸环衬，是最早的环衬类型之一，在18世纪的书中可以发现很多。除了用于封面内侧，有时也会用在封面上。有的书口也会用这种方式装饰。糊染纸的颜色非常多元，棕色比较常见，绿色、红色、蓝色也都很有装饰效果。装帧师可以调试不同图案，美术梳甚至手指都可以作为调色工具。  1755年《亨利·菲尔丁戏剧》糊染环衬 3.装饰衬里环衬。在18世纪中期以前，装饰衬里环衬很少会被用及，相较英国书籍，在法国书籍上更常见此类环衬。这种环衬之所以会被装帧师强调，是因为它们并不是纸，而是皮革，且通常是装饰精美的皮革。技术层面上讲，只有皮革衬里才会这么称呼，不过波纹绸衬里经常也会被称为装饰衬里。波纹绸具有波浪形纹理，像是水纹。波纹绸是由轧光工艺或者编织来实现。绸缎衬里大多与顶级摩洛哥山羊皮革结合运用，在19世纪后半叶达到顶峰。它们增多了装帧师的工作量，因为需要潮润、平熨、托裱后才能使用。  4.柯布纸环衬。柯布纸，名字源于英国造纸师Thomas Cobb，大约在1800年开始使用。柯布纸是在纸浆中染色，质地轻薄密实，呈布纹，纸张润湿时耐拉伸。制作柯布纸时，可以染制各种颜色，不过暗红褐色和橄榄色较为常见。19世纪早期，柯布纸用于书籍封面，尤其见于小牛皮半皮面拼接装帧；19世纪下半叶，柯布纸主要用作稍平价的皮革装帧的环衬。 5.涂料纸环衬。涂料纸，用刷子在纸上均匀刷色，单面着色，有十分明显的人工痕迹，可抛光或哑光。最常见到的颜色是黄色和米色，在宗教用书上还经常会看到淡紫色、巧克力色，甚至黑色。涂料纸作为环衬主要用于19世纪出版商的布面装帧，也偶见于精装帧书籍之中。这种纸很容易有痕迹、沾污，所以不会被用在拼接装帧的封面。有意思的是，涂料纸在18世纪中期常被用于火车站售卖亭所售的廉价小说封面上。 6.印花纸环衬。印花纸环衬在大约1880年开始使用。印花纸环衬图案种类繁多，早期最常见的都是娇小的重复性的装饰图案，颜色也很朴素，后期的设计包括花朵、鸟、叶子等图案。有些更为精致的环衬会用金色和铜色印制图案。装帧师在选用后者的时候尤其要注意，因为一些较为廉价的材料，会在使用一段时间后变黑。印花纸环衬的出现得益于印刷技术的发展。彩色印刷在19世纪对欧美国家有较大影响，装帧业在19世纪30年代开始机械化生产，使大规模的装帧成为可能。上文所提及的装帧师使用的小型重复性图案，系通过平面或凸版印制。在19世纪40、50年代，最初的装饰纹饰是迷你几何图案，往往是由印刷厂的装饰品构成，图案设计简洁明了，用色明晰。  7.大理石纹纸环衬。大理石纹染纸（marbling），仿大理石纹，历史悠久，是利用悬浮的颜料染纸的方法。有些染制纹饰是仿制大理石纹路，故而名之，亦有称流沙笺、水拓画、湿拓画等。有观点认为最早的装饰性环衬为大理石纹环衬，之前的环衬都是白纸或者羊皮纸。关于大理石纹花纹纸的起源，多数是说源于中国唐代，也有说源于8世纪日本的传统水影画。宋初苏意简《文房四谱》卷四记载有流沙笺的制法：“有作败面糊，和以五色，以纸曳过令沾濡，流离可爱，谓之流沙笺。亦有煮皂荚子膏，并巴豆油，傅于水面，能点墨或丹青于上，以姜揾之败散，以狸须拂头垢引之则聚。然后画之为人物，砑之为云霞及鹜鸟翎羽之状，繁缛可爱。以纸布其上而受采焉，必须虚窗幽室，明槃净水，澄神虑而制之，则臻其妙也。”唐宋时代的流沙笺是否有实物流传至今尚未可知，在日本则保存了十二世纪初的“墨流”（即流沙笺），但是苏意简所述与今日中外流沙笺的制作原理是一样的。关于流沙笺的源流，艺术史学者屈志仁在《绞胎、“绞釉”和流沙笺》中提及，“这种染纸法可能在元代已经传入中东，至16世纪大为流行，并且传入到欧洲。但在明清时代，中国反而不太使用此染纸法了。”尽管大理石纹纸起源未有定论，不过，大理石纹纸应用在西方书籍装帧中可能源于古波斯的说法，却得到了一致认同。在16世纪的手稿中，可见此类装饰。16世纪晚期到土耳其和伊朗旅行的欧洲人，带回了大理石纹染纸技术。在1600年左右，大理石纹染纸技术通过地中海商业路线传播到整个欧洲。最开始使用大理石纹染纸的欧洲国家，是德国和法国，它们在欧洲最先将其应用于书籍装帧中。那时候，大理石纹染纸师将其视为商业机密，即使是在作为行业和教育主要中心的同业公会里，每个学徒也只被教授一两种图案的染制方法，以免形成竞争。    18世纪，当大理石纹染纸技术由土耳其和伊朗传入后，欧洲的书籍装帧师开始使用“法式螺旋花纹”“荷兰梳纹”“经典土耳其石纹”等纹饰。大理石纹染纸的黄金时代为18世纪和19世纪早期，这个时期精装书环衬的首选必然是大理石纹纸。在法国和德国引领下，其他欧洲国家在18世纪中期开始流行大理石纹染纸。英国和美国在18世纪晚期开始采用大理石纹染纸。在19世纪前期，英国、德国、法国的大理石纹染纸，被公认为西方世界最好的。直至19世纪晚期，各种大理石纹染纸广泛应用在精装书籍中。不过，越来越多的大理石纹纸是机器制造的，手工染制的大理石纹纸越来越少。这种机制的大理石纹纸用于高抛光的小牛皮装帧和摩洛哥羊皮半皮拼接装帧中，这些大理石纹纸经常染饰以金色纹理。截至20世纪30年代，在整个西方世界仅有少数专业大理石纹染纸师比较活跃。今天仍有少数人士从事相关技艺，制作精美纹饰，继续传承古老技艺。 8.纯色环衬。与图案环衬同期使用的还有纯色环衬，随后的几十年使用频率还有所增加。这种纯色环衬要么是在造纸时在纸浆中加入颜料，要么就是在纸上涂抹染色。涂层纸有多种颜色，比如维多利亚时期常见的棕色，还有深蓝色、淡绿色和各种蜡笔色等。有时候它们还会被抛光装饰仿效中世纪礼品书。 9.主题环衬。直到19世纪晚期，环衬才开始出现呼应书籍内容的主题绘图。有些主题环衬会描绘书中的人物，有的会展示引人入胜的情节。成功的主题装帧会刺激读者的阅读兴趣。有的主题环衬会描绘书中的地点，像歌剧的序幕般渲染气氛和调动阅读情绪。有的装帧艺术家会对环衬、封面、插图等元素进行综合设计，这些元素相得益彰、相互呼应，让整本书充实而又丰富。  现在，环衬种类非常可观，材质也很多元，既可以与书芯材质一致，也可以别有选择。全装饰性材料也常被使用，不局限于丝绸、绸缎、羊皮纸、彩色纸、印刷纸、大理石纹纸，还有很多其他适合制作装饰性环衬的材料。尽管环衬往往被读书的人忽略，但对于装帧而言，环衬具有尤为重要的意义。几百年来，装帧师把环衬从结构和形式上的需要甚至提升为创意的空间。诚然，并非所有装帧师都对环衬抱有创作热情，不过那些善于利用环衬的装帧师却可以此提升整本书的美感和质感。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环衬是一种有着自身发展变化的装帧艺术形式。 *作者系国家图书馆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为传统文化传播、中外出版传媒产业、西方装帧文化等。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澎湃翻书党。 相关书单推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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