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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 歌 | 《金瓶梅词话》胜过《三国演义》等小说(十二)

 殘荷聽雨 2023-07-02 发布于北京
我认为《金瓶梅词话》最主要的特质是「揭露」二字。在这里揭露了西门庆、王六儿、冯婆的丑恶行为。
第三十八回中写王六儿和西门庆私通后就对韩二不好了,韩二带了一条小肠来哥家要和王六儿一起吃酒,王六儿怕西门庆来,不去兜揽他。
他见桌下有一坛酒要吃,王六儿叫他休动,「是宅里老爹送来的,你哥还没见哩……」韩二定要吃,被妇人推了一跤,韩二骂道:「……你另叙上了有钱的汉子,不理我了,要把我打开……我教你这不值钱的淫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王六儿取棒槌把他打出来,一边骂他。西门庆正骑马来,问妇人他是谁,妇人说是韩二,西门庆说「等我明日到衙门里与他做功德!」二人淫媾,西门庆到深夜才回家。
次日早,衙门里差了两个缉捕,把韩二拿到提刑院,说他是贼,二十板打得他顺腿流血。睡了一个月养伤,险些死亡,以后再不敢上妇人门缠搅了。
来保、韩道国从东京回来,向西门庆禀报翟管家见了女子甚是喜欢等等,西门庆读了翟谦的回信,无非是知感不尽之意,自此翟谦与西门庆互称亲家。
韩道国回到家中,王六儿对他说了西门庆与自己私通之事,韩道国说「……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他些儿」,如今好容易赚钱,等等。
作者揭露了他的无耻,为了赚钱,可以把老婆给有钱的男人去任意玩弄。
写潘金莲边弹琵琶边说唱,骂西门庆是「负心贼」,违背了「当初说的话」「懊恨薄情轻弃」「贼狠心的冤家」「弃旧怜新」「不合今日教你哄了」「将你这定盘星儿错认了」「误了我青春年少」「他把心变了,把奴来一旦轻抛不理」,等等。
第四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据周钧韬先生考论,可参见明万历二十二年(公元 1594年)的刻本《新刊京本通俗演义全像百家公案全传‧第五十回公案‧琴童代主人伸冤》。
该书共十卷一百回,卷末题署「万历甲午岁末朱氏与畊堂梓行」。「万历甲午岁末」即万历二十二年(公元 1594 年)岁末。
周先生认为这「是个再刻本,而不是这部公案小说的初刻本。它付刻于万历二十二年,则是在《金瓶梅》成书以后,由此可见,《金瓶梅》所抄的不可能是这个版本,而应该是这部公案小说的初刻本,或者是叙苗天秀故事的话本、笔记。
但这一类资料恐怕久已失传,因此目前笔者只能用《新刊京本通俗演义全像百家公案全传》来与《金瓶梅》相比勘。」
我引的是中州古籍出版社 1991 年版周钧韬着《金瓶梅素材来源》一书页 237。我不知周先生现在是否改变了这一观点。

我的观点与周先生的观点不同。
我比较赞成黄霖先生的说法,我也认为《金瓶梅词话》抄本大约开始(公元 1592 年)。
这一年只写成了四帙抄本,第一帙是第一回至第五回,创作于万历二十年第二帙是第六回至第十一回,这二帙抄本以高价卖给了江苏金坛的王肯堂,屠本畯于1592 年在王肯堂家中读过这二帙抄本。
紧接着,屠本畯又到苏州王穉登家中读了另外二帙抄本,应是第三、四帙,第三帙是第十二回至第十六回,第四帙是第十七回至第二十二回。也就是说,词话本抄本在 1592年才只完成了四帙共二十二回。
董其昌购得的抄本只有前半部,也就是前十帙,从第一回至第五十二回。袁中郎于 1596 年从董其昌处借而抄之,问董「后段在何处?抄竟当于何处倒换?幸一的示!」董其昌无法回答。
董其昌购得前十帙抄本的时间应是万历二十三年,公元 1595 年。《金瓶梅词话》的作者在读了《新刊京本通俗演义全像百家公案全传‧第五十回公案‧琴童代主人伸冤》之后,才把蒋天秀被杀害一案,改写为苗天秀被杀害一案。
因此,这部《百家公案全传》万历二十二年(1594 年)岁末刻本应是初刻本(我至今尚未查出还有比它更早的刻本),《金瓶梅词话》抄本的作者读了这一公案,才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 年)把原作中的蒋天秀被杀害一案,在《金瓶梅词话》第四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中改写为苗天秀被杀害一案。
董其昌购得的抄本只到第五十二回(共十帙抄本),已包括了苗天秀被杀害的故事在内。
袁中郎借董其昌的抄本,也只有前十帙共五十二回,借抄的时间是 1596 年。也就是说,到万历二十三年(1595 年),抄本全书一百回尚未写完。
《金瓶梅词话》抄本全书一百回写完应在万历二十五年 1597 年;说散本抄本完成得更晚。(词话本作者在第四十七回至第四十八回中,)把〈琴童代主人伸冤〉中的「蒋天秀」,改写为「苗天秀」,把杀害主人的「董家人」,改写为家人杀人犯「苗青」,把「琴童」,改写为「安童」,如此等等,「艺术改造」之处很多,不能说是「抄袭」。
周先生说:「《金瓶梅》中的员外苗天秀,艄子陈三、翁八均为原作中的人名」(见周着页 239),周说误。
按「原作中的人名」是「蒋天秀」,《金瓶梅词话》中改为「苗天秀」;「原作中的」艄子「一姓陈,一姓翁」,并不是「陈三、翁八」,《金瓶梅词话》中改为「陈三、翁八」。
周先生说:「原作中称,董家人与苗天秀使女调情,被苗天秀痛责故切恨在心」(见周着页 239-240),周说亦误。
按这两处「苗天秀」在「原作中」都不是「苗天秀」,而应作「蒋天秀」。周着页 240 上的 4处「苗天秀」,都是「蒋天秀」之误。
原作〈琴童代主人伸冤〉中写此人「姓蒋名奇,表字天秀」,他无疑是「蒋天秀」,而不是「苗天秀」。
原作中还写「后来天秀之子蒋仕卿,读书登第」,他的儿子既然名字叫「蒋仕卿」,进一步证明了他是「蒋天秀」,而不是「苗天秀」。

《金瓶梅词话》中把原作中的「蒋天秀」改写成了「苗天秀」。
《金瓶梅词话》对〈琴童代主人伸冤〉的「艺术改造」,我在前面已谈之甚详。但最重要的「艺术改造」,是写杀人犯苗青向山东提刑官西门庆行贿一千两银子、一口猪,西门庆执法犯法,索贿受贿,把一千两贿银与另一个提刑官夏延龄均分。
夏延龄也是受贿卖法的赃官,他和西门庆一起放脱了杀人犯苗青,使之逍遥法外。
还增写了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曾孝序上本参劾西门庆「受苗青夜赂之金,曲为掩饰,而赃迹显著」,与夏延龄「此二臣者,皆贪鄙不职,久乖清议,一刻不可居任者也」,请皇上将此二臣「亟赐罢斥」。
此二官看邸报后忙打点礼物差人上东京央及权臣蔡京以保官位和性命。夏提刑拿出二百两银子、两把银壶,西门庆拿出金镶玉宝石闹妆一条、三百两银子,二赃官差夏寿、来保星夜往东京去行重贿。
二人到东京见了蔡京的管家翟谦,送上重贿。翟谦说「等我对老爷(蔡京)说,交老爷阁中只批」「该部知道」,「我这里差人再拿我的帖儿,把曾孝序的本「只不覆上来」,皇上自然看不到,叫西门庆、分付兵部余尚书(余深)」夏延龄「只顾放心,管情一些事儿没有。」曾孝序上的本等于白写了。
《金瓶梅词话》的作者写西门庆、夏延龄是受贿卖法的贪官、赃官,但西门庆多次给朝廷权奸蔡京行重贿、送厚礼,蔡京受贿枉法更厉害得多,兵部尚书余深等等坏官也是他的鹰犬、爪牙,昏君宋徽宗等于是权奸们、坏官们的保护伞,朝政已腐败透顶。
第四十八回中不但增写了「曾御史参劾提刑官」(参劾等于无效),还增写了「蔡太师奏行七件事」。
其中有两件事可以使贪官、奸商西门庆得到好多利益,所以他很高兴。
第四十九回中写曾孝序见本上去不行,就知道二官打点了,甚怒。因蔡京所陈七事,皆损下益上,不利于民而利于官及富人,即赴东京见朝复命,上了一道表章。
蔡京大怒,奏上皇帝,将曾公付吏部考察,贬为陕西庆州知州。「陕西巡按御史宋圣宠是学士蔡攸之妇兄也,太师阴令圣宠劾其私事,逮其家人,锻炼成狱,将孝序除名,窜于岭表,以报其仇。」
词话本将「宋圣宠」「圣宠」误刻为「宋盘就」「盘就」,请参读《宋史‧卷四五三‧曾孝序传》,崇祯本、张竹坡评本沿袭了此误,但订正了词话本中误刻的「太史」,改正为「太师」。
蔡攸是蔡京的长子,他的妻(蔡京的此儿媳)确实姓宋,在《宋史‧蔡攸传》中作「宋氏」。
以上请参见我与马征合编着的《金瓶梅人物大全》 368-369页「宋圣宠」条、「蔡攸妻」条,页212-213「蔡攸」条,吉林文史出版社 1991年版。

有些研究者说宋圣宠是宋盘,实误。《金瓶梅词话》抄本中写的是草书「宋圣宠」「圣宠」,刻工不认识草书,误刻为「宋盘就」「盘就」。
一些研究者把「宋盘就……」又误断为「宋盘,就是学士蔡攸之妇兄也」「就」字从下句,但下文「阴令盘就劾其私事」 「盘,,就」二字却不断开。
这些研究者都没有查《宋史‧曾孝序传》,都不清楚《金瓶梅词话》第四十九回中刻出的「宋盘就」「盘就」,实为「宋圣宠」「圣宠」之误。有的研究者说「宋盘」是「宋乔年」,就更错了。
历史上的宋乔年是蔡京的亲家翁,是蔡京的长子蔡攸的岳父,见《宋史‧卷三五六‧宋乔年传》,说其女嫁蔡京长子蔡攸。在《宋史‧卷四七二‧蔡攸传》中说蔡攸「妻宋氏出入禁掖」,均可证蔡攸的「妇兄」(大舅子)姓宋。
《金瓶梅词话》抄本第四十九回中写「陕西巡按御史宋圣宠是学士蔡攸之妇兄也,太师阴令圣宠劾其(曾孝序)私事,逮其家人……」刻工把「宋圣宠」误刻为「宋盘就」「太师阴令」,「太史阴令」。 
《金瓶梅词话》作者的水平比刻工的水平高得多,他在此处所写,来自《宋史‧卷四五三‧曾孝序传》,其中写蔡京「遣御史宋圣宠劾其(曾孝序)私事,追逮其家人……」因「圣宠」二字的繁体草书与「盘就」二字的繁体草写,字形相近,《金瓶梅词话》的刻工不能辨识,遂误刻为「盘就」。
同回中写宋乔年是新点巡按山东监察御史,即曾孝序做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期满,朝廷新点宋乔年继任此官职,宋乔年与宋圣宠(误刻为「宋盘就」)并不是同一个人。
写西门庆邀请新点两淮巡盐御史蔡蕴吃酒席,并请代邀宋公。宋乔年到山东东平府察院后,蔡蕴便邀请他同去西门庆家吃酒席。西门庆这宴席,就花费有上千两银子,还给宋、蔡二御史都送了厚礼。
宋乔年受贿礼后先告辞。西门庆留蔡蕴宿一宵,奉送上二妓女,蔡只留下董娇儿。次日早上,蔡蕴赏给董娇儿一两银子。董拿给西门庆瞧。
西门庆说:「文职的营生,他那里有大钱与你?这个就是上上签了。」因叫月娘每人给了她五钱银子。
新兴大商人西门庆比两淮巡按御史蔡蕴有钱。他在城外永福寺为蔡蕴饯行,临别时对蔡说起苗青之事,说苗青是自己的「相知」,「误在旧大巡曾公案下,行牌往扬州,案候捉他。」
请蔡御史见宋御史,「借重一言」,对二御史表示感激。蔡蕴答应,说「……设使就提来,放了他去就是了。」西门庆又作揖谢了。
后来蔡蕴遇见了宋乔年,公差从扬州提了苗青来,蔡对宋说:「此系曾公手里案外的,你管他怎的?」遂放回去了。倒下详去东平府,斩了两个船家陈三、翁八,放了告状的安童。
在封建专制制度下,或者是帝王独裁专政,或者是某一个掌实权的奸臣专断。

宋徽宗荒淫无道,贪图享受,不理朝政,《金瓶梅词话》中写由太师蔡京专权,以权奸蔡京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上自朝廷、下至地方的奸臣贪官们的关系网,他们一贯受贿、徇私情枉法,以权谋私,为了彼此得到非法的利益,肆意践踏法律,颠倒善恶正邪,混淆真伪是非,庇护杀人劫货的凶犯,使之逍遥法外,甚至以后飞黄腾达,他们共同祸国殃民,作者深刻地揭露了上自皇帝,下至行贿、受贿的贪官污吏及凶犯们的各种腐败。
第四十九回中的蔡蕴、宋乔年、西门庆、苗青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败类而已。
该回中还写了西门庆从胡僧手中得到了特殊的春药,以便于他非法地玩弄更多的女性,这与他的贪污、受贿、行贿、偷税漏税等等,共同构成了他的腐败罪行。
第五十八回中写西门庆又开了一个缎子铺,生意越做越大。
第五十九回中写西门庆嫖占了妓女郑爱月。潘金莲害死了李瓶儿之子官哥儿。
官哥儿的奶妈如意儿跪求李瓶儿继续留下来,说自己的男子汉死了,哪里投奔?李瓶儿答应她留下来,「孩子便没了,我还没死哩……往后你大娘身子若是生下哥儿、小姐来,你就接了奶……」
第六十回中写潘金莲幸灾乐祸、指桑骂槐,故意气李瓶儿。《红楼梦》第六十九回中写王熙凤挑唆秋桐骂尤二姐受此影响。
《金瓶梅词话》第六十回中还写西门庆写信,(朝廷派管临清钞关的工部主事),差荣海拿一百两银子,又具羊、酒、金缎礼物谢主事钱龙野信中写「此船货过税,还望青目一二。」
钱龙野受贿,就让西门庆偷税漏税省下很多银子而过关了。缎子铺开张当天就卖了五百多两银子。
第六十二回中李瓶儿死,西门庆大哭,哭喊中说她三年没过一日好日子,吴月娘说了他两句:她可可儿来,「三年没过一日好日子」,镇日叫她「挑水、挨磨来?」
孟玉楼也怨西门庆把妻妾们分为「三等九格」(爱的是李瓶儿,不大爱孟玉楼,更不爱李娇儿、孙雪娥,如此等等)。
潘金莲说:她没得过好日子,「那个偏受用着什么哩?都是一个跳板儿上人!」
西门庆乱搞的野女人很多,他的妻妾们实际上都很不幸!第六十四回中写玳安对傅伙计说:「……俺爹(指西门庆)饶使了这些钱,还使不着俺爹的哩。俺六娘(指李瓶儿)嫁俺爹……该带了多少带头来……把银子休说,只光金珠玩好,玉带、绦环……值钱宝石,还不知有多少!为甚俺爹心里疼?不是疼人,是疼钱……」
他说李瓶儿性格好,这一家子都不如她,又有谦让,又和气,见了人只是笑,对下人们也没呵骂过一句,使俺们买东西,总是多给银子,剩下的她也不要,这一家子不论谁借她银子使,还也罢,不还也罢。说吴月娘、孟玉楼使钱也好。
只是潘金莲与李娇儿悭吝些,她当家俺们就遭瘟来,会把腿磨细了。让俺们买东西,钱也不给个足数,一钱银子只称九分半,着紧只九分,俺们「莫不赔出来?」
说吴月娘是火性儿,你只休恼狠她 不论谁 她骂你几句 「总不如六娘 万人无怨 又常在爹根前替俺们说便……」,,。,,
说潘金莲「行动就说『你看我对你爹说』,把这『打』只题在口里。」说春梅也不好。
说潘金莲连「一个亲娘也不认的,来一遭便抢的哭了家去……」(全书中写潘金莲对亲娘不好之处甚多)。
第六十四回中写玉箫约西门庆的娈童书童在花园书房里私通(这也是西门庆搞书童之处),被潘金莲进门当场捉住,二人齐跪下哀告。
潘叫书童拿一匹孝绢、一匹布,打发你潘姥姥家。书童连忙拿来递上,金莲归房。玉箫跟到房中,跪下央及「五娘,千万休对爹说。」
金莲说:「既要我饶恕你,你要依我三件事。」玉箫答应。这三件事,一是你娘(吴月娘)房里但凡大小事,就来告诉我。二是我向你要什么,你就捎出来给我。三是你娘向来没有身孕,如今她怎生便有了?
玉箫说俺娘「吃了薛姑子的衣胞符药,便有了。」书童偷了一些东西,诓了傅伙计二十两银子,逃回苏州原籍家去了。
西门庆见书房中丢了许多东西并书礼银子等等,不知书童到哪里去了,叫来地方管役,吩咐:「各处三瓦两巷,与我访缉!」哪里得来?写薛太监对刘太监说:「……昨日大金遣使臣进表,要割内陆三镇。依着蔡京老贼,就要许他……」连薛太监都骂太师蔡京是「老贼」,他是企图割地的权奸。

第六十五中写朝廷派驻清河县管砖厂的工部主事黄葆光来给李瓶儿「吊孝」,在对西门庆说话中谈到
「朝廷如今营建艮岳,敕旨令太尉朱勔,往江南湖湘采取花石纲,运船陆续打河道中来……又钦差殿前六黄太尉来迎取卿云万态奇峰,长二丈,阔数尺……费数号船只,由山东河道而来。况河中没水,起八郡民夫牵挽。官吏倒悬,民不聊生。」

说「黄太尉不久自京而至」,宋御史说「必须率三司官员要接他一接」,委托他来,「敬烦尊府作一东,要请六黄太尉一饭」,西门庆答应。皇帝要「营建艮岳」,主要是皇帝与娘娘要享受,在异族入侵的危难情况下,皇上与娘娘还贪图享受,搞这么大的工程,害得「官吏倒悬,民不聊生。」
西门庆对众官说了宋巡按率两司八府,来央烦请六黄太尉之事,众官都说「州县不胜忧苦这件事。钦差若来,凡一应祗迎……公宴、器用、人夫,无不出于州县,必取之于民,公私困极,莫此为甚……」
李瓶儿尸骨未寒,西门庆伴灵宿歇期间,便淫占了如意儿。次日便把李瓶儿的四根簪子赏给她。自「收用」了她之后,多日来她的打扮等等就和往日大不相同,早被潘金莲看到眼里。
六黄太尉到清河县后,西门庆大摆宴席,奉承黄太尉的有山东巡抚都御史侯蒙、巡按监察御史宋乔年等等很多官员,宴席极为盛大。应伯爵说:
「若是第二家摆这席酒,也成不的。也没咱家恁大地方,也没府上这些人手。今日少说也有上千人进来,都要管待出去。哥就赔了几两银子,咱山东一省也响出名去了。」

他说「哥就赔了几两银子」,实际上西门庆大办这一场酒席至少也要花费几千两银子。
潘金莲已经看出西门庆搞上了如意儿,对吴月娘说:「娘,我也见这老婆,这两日有些别改模样的。」
骂西门庆是「贼没廉耻货」,说「这没廉耻货,镇日在那屋里,缠了这老婆……我听见说,前日」
西门庆给了她「两对簪子,老婆戴在头上,拿与这个瞧,拿与那个瞧。」吴月娘和几个妾都不喜欢。
第六十六回中写翟谦信中说蔡太师正在办西门庆升官之事,又说「杨老爷」(杨戬)已「卒于狱」。
第六十七回中写潘金莲对西门庆说李瓶儿是你「心上的」,奶子(如意儿)是你「心下的」,俺们是你「心外的人,入不上数!」
第六十八回中写工部都水司郎中安忱来清河县拜会西门庆,说自己「今又承命修理河道,况此民穷财尽之时,前者皇船载运花石,毁闸折坝,所过倒悬,公私困弊之极……八府之民皆疲弊之甚……」
还说「三年钦限河工完毕,圣上还要差官来祭谢河神。」《金瓶梅词话》的作者揭露了皇上重享受,船载花石纲,营建艮岳,给人民带来极大的苦难,他「还要差官来祭谢河神」,大搞迷信,欺骗臣民。
妓女郑爱月教西门庆勾搭王三官的娘林太太(王招宣的遗孀)和王三官的娘子(大太监六黄太尉的侄女黄氏)。西门庆每月三十两银子包下郑爱月,二人上床……
第六十九回中写西门庆给文嫂五两银子,叫她对林太太说「在你那里」,我会她会儿,「我还谢你。」
文嫂对西门庆说林太太三十五岁(比西门庆大三岁),上等妇人,百伶百俐,只像三十岁的,如此等等。西门庆说:……事成,我还另外赏几匹绸缎你穿……文嫂去王招宣府里,问林太太「三爹(林太太之子王三官)不在家了?」
林太太说他有两夜没回家,只在妓院里边歇,眠花卧柳,把花枝般媳妇丢在房里。文嫂说自己有个门路,管叫他收心,也再不进妓院去了。
她对林太太介绍西门庆说:县门前西门大老爹,如今见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家中放官吏债,开四、五处铺面: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又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东平府上纳香蜡,伙计、主管约有数十。
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即干爹),朱太尉是他卫主,翟管家是他亲家,巡抚、巡按多与他相交,知府、知县是不消说。家中田连阡陌,米烂成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妻妾有五、六个……他不上三十四五年纪,正是当年汉子,大身材,一表人物……一心要来与太太拜寿……林太太愿意见面,约定后日晚间家中等候。

文嫂回话后,西门庆满心欢喜,赏了她两匹绸缎。约见的晚间,林太太从房门帘里望外见西门庆来了,悄问文嫂:「他戴的孝是谁的?」
文嫂道:「是他第六个娘子的孝。新近九月间没了,不多些时……」西门庆进入房中,二人见礼,坐下喝茶。
林太太说有几个坏人每日引诱她儿子在外面「飘酒」(嫖娼酗酒),把家事都丢了。
今日「请大人至寒家诉其衷曲,就如同递状一般。望乞大人千万留情,把这干人怎生处断开了,使小儿改过自新,专习功名,以承先业,实出大人再造之恩,妾身感激不浅,自当重谢。」
西门庆答应「到衙门里实时把这干人处分惩治……亦可戒谕令郎,再不可蹈此故辙,庶可杜绝将来。」
妇人谢过,摆上酒席款待。二人饮酒、吃美味佳肴多时,文嫂早已回避,连次呼酒不至,二人接吻,笑语密切,妇人自掩房门,二人上床……
《金瓶梅词话》作者的揭露,很具有讽刺性。西门庆执法犯法,表面上很讲究「仁义道德」,他的朋友们也称赞他「仁义」,他常常道貌岸然。
这几回中写他为李瓶儿「守灵」「戴孝」,但却淫占了官哥儿的奶娘如意儿(第六十五回),嫖妓郑爱月(第六十八回)。
下一回写林太太和他都说要教训嫖娼的王三官,但林太太实际上是「上等」暗娼,她明知西门庆有妻妾数人,而且也嫖娼,比她嫖娼的儿子王三官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和西门庆暗中私通上了,还要倒贴上酒席来招待他。
次日,西门庆到衙门,叫过地方节级、缉捕,捉拿勾引王三官的几个光棍。捉来小张闲等五人后,西门庆与夏提刑升厅,把每人一夹二十大棍,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西门庆在家里,因吴月娘问起王三官,西门庆就说此是王招宣府中三公子,李桂姐不改,「又和他缠,每月三十两银子教他包着,嗔道一向只哄着我。」
说王三官央文嫂「拿五十两银子礼帖来求我,说人情。」说王三官现入武学,放着那名儿不干,家中丢着花枝般媳妇儿……白日黑夜只跟着这伙光棍在妓院里嫖弄,把他娘子头面都拿出来使了。今年不上二十岁,「通不成器。」
月娘道:「你不曾溺泡尿看看自家影儿,老鸦笑话猪儿黑,原来灯台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也吃这井里水,无所不为,清洁了些甚么儿?还要禁的人!」
意思是你和王三官一样都嫖娼,都不「清洁」,在性质上是一样的。西门庆曾经每月二十两银子包占着妓女李桂姐,但她暗中却接了另一个嫖。
后来李桂姐等人向西门庆赔礼,客丁二官,西门庆发现后砸了她的丽春院(见第二十回)西门庆才宽恕了她。
第五十二回中写李桂姐在西门庆家时,被西门庆拉到藏春坞雪洞里相淫媾。
第六十八回中写郑爱月对西门庆说李桂姐如今又和王三官好上了,教西门庆去勾搭王三官的娘林太太等等,说王三官镇日在妓院里,她「专在家,只送外卖,假托在个姑姑庵儿打斋」。
但去就她,说媒的文嫂家落脚,文嫂单管与她做「牵儿」(牵头、牵线的)。这才有了第六十九回中的西门庆去与林太太私通之事。
因西门庆恼恨王三官嫖李桂姐,西门庆就气得不与李桂姐走动。家中摆酒也不叫她叔叔李铭来唱曲。使他们的收入大减。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对他们实行「经济制裁」。

第七十回中写兵部一本,其中有山东提刑所正千户夏延龄,可备卤簿之选;「贴刑副千户西门庆,才干有为,英伟素着,家称殷实而在任不贪,国事克勤而台工有绩,翌神运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齐民果仰,宜加转正,以掌刑名者也。」
西门庆看了他转正千户掌刑,心中大悦。夏提刑见他升指挥管卤簿,大半日无言,面容失色。
这里对西门庆的「评语」严重失实,例如说他「在任不贪」,他实是一个大贪官。
第四十七回中写杀人犯苗青先行贿五十两银子、两套妆花缎子衣服,交给西门庆的情妇王六儿,王氏把帖子交给西门庆看了,又把五十两银子交给西门庆瞧,说「明日事成,还许两套衣裳。」西门庆看了说:
「……这苗青乃扬州苗员外家人,因为在船上与两个船家商议,杀害家主……图财谋命……又当官两个船家招寻他,原跟来的一个小厮安童,又当官三口执证着要他。这一个过去,稳定是个凌迟罪名。那两个都是真犯斩罪。两个船家见供他有二千两银货在身上。拿这些银子来做甚么?还不快送与他去!」

也就是嫌银子太少,向苗青索重贿。苗青得知后,行贿一千两银子,又宰一口猪送上。给王六儿、玳安、平安、(第十二回中孟玉楼带来的琴童被西门庆拷打后赶出了家门;书童、琴童送的银子、衣服还在外。第二十回中把李瓶儿的小厮天福儿改名为琴童。这两个「琴童」不是同一个人。有的研究者把这两个「琴童」混为一谈,误。)
西门庆把贿银一千两给夏提刑分了一半,两官均受重贿,放苗青回了扬州。岂能说西门庆「在任不贪」呢?
第七十回中还写皇帝昏庸,例如他看在宠幸的安妃刘娘娘的情分,让何太监的侄儿不上二十岁的何永寿升任金吾卫左所副千户,在山东提刑所理刑管事(西门庆是正千户,在山东提刑所掌刑,取代的是夏提刑的「正千户」,何永寿任副千户,做的是西门庆以前做的山东提刑所贴刑,即西门庆是正职,何永寿是副职),皇上如此任命,实在是太荒唐了!
第七十一回中骂皇帝,如从《大宋宣和遗事》中来的「深悲庸主事荒淫」,「稔乱无非近佞臣」,骂皇帝「朝欢暮乐……爱色贪杯……」写「圣旨传下来:照例给领。」
西门庆等等就正式升官了,皇上何等昏庸!
第七十二回中写连西门庆居然都对吴月娘说:「……新升将作监何太监侄儿何千户名永寿贴刑,不上二十岁,捏出水儿来的一个小后生,任事儿不知道……」
如此稚嫩的一个小后生,居然被皇帝批准做这么大的官。西门庆虽已三十多岁,不算稚嫩了,但他是贪赃受贿枉法之官,又由副职转正升为正官职,皇上如此不明察,只能使腐败更加腐败。
写西门庆的情妇林太太教儿子王三官拜西门庆为义父,西门庆受了王三官的四拜之礼,自此以后王三官对西门庆以父称之。
作者写诗嘲讽道:「从来男女不同酬,卖俏营奸真可羞。三官不解其中意,饶贴亲娘还磕头。」
第七十八回中也写「朝庭」的腐败,「朝庭」也作「朝廷」,有时就代指皇帝。
写「如今朝庭皇城内新盖的艮岳,改为寿岳,上面起盖许多亭台殿阁,又建上清宝篆宫、会真堂、璇神殿,又是安妃娘娘梳妆阁,都用着这珍禽奇兽,周彝商鼎,汉篆秦炉,宣王石鼓,历代铜鞮,仙人掌承露盘,并希世古董,玩器摆设,好不大兴工程,好少钱粮!」
在异族入侵、中原危难的情况下,皇帝、皇家还如此「大兴工程」,贪图享受,不顾人民百姓的死活,「朝庭」已腐败至极!
第七十七回中写西门庆嫖娼郑爱月,与贲四的娘子(叶五姐)私通。第七十八回中写他「两战林太太」,又搞如意儿(熊旺妻章四儿),还乱搞来爵媳妇惠元。
第七十九回中写「西门庆自知淫人妻子,而不知死之将至」。他和王六儿纵淫。潘金莲自己先吃了一丸胡僧药,居然逾量把三丸胡僧药都送到西门庆口内,用烧酒灌下去,二人相淫,西门庆纵欲过度而死亡,年仅三十三岁。后面的内容相当多,从略。


文章作者单位:西北大学

本文获授权发表,原文收录于《鲁歌<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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