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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凉中的深情之母亲(1)

 陈会设 2023-07-06 发布于安徽



一、大姐和母亲

01

天为何会行雨,人为何会生病,又会在什么时间死去?

何时会有好运,何时又会踩到臭狗屎?

有时会想这样傻傻的问题,比如此刻:

天上,每一片云都含着泪,随时会在人群里哭开来。

对这些问题,有人求之于科学,有人卜之于神灵,也有人从来不会想起。

只是,当这些题目,在生命不同时段里纷纷扬扬落下时,人总要去面对。

只是,面对这一切的技巧、方式会渐渐演变为智慧,内化为生活的艺术。

而领悟的不同,也便造就了命运与人生的种种差别。

年前二十四五号,家家都要用蒸笼,做好足以吃到元宵甚至更长时间的包子馒头。

接着,还要过油,炸丸子焦叶子(有地方称做猫耳朵)……

不止,一个大男子,劈硬木材,坐着烧火,还要两三个妇女一起才忙得过来……

姐姐在的时候,每年总要由她来帮忙,爸爸专职司火,我则负责跑腿。

姐姐走了,生活连同这习俗还要继续。

这时,家里走来另一位姐姐。

02

这位姐姐年龄比姐姐要大,我称她为大姐。

大姐,婆家姓陈,离我家不过有几百米远。

大姐,性格大大咧咧,姐家婆家都和我们有些亲戚关系。

初春或冬日空闲的晚上,大姐常跑到我家和母亲闲唠嗑。有时,白天也来。

老陈姐,你该走了。

有时,夜深了,大姐不走。母亲便会这样赶她。

走,这就走。

大姐并不生气。

依着婆家,大姐,低母亲两辈。依着娘家,大姐冲母亲一辈。

然而,大姐从不把母亲当长辈看。两人常常像忘年之交的姐妹一样相处。

因之,每年蒸馍、过油时候。

两家便错开日子,常常是母亲去大姐家帮忙;大姐再来我们家主厨。

因为,大姐家的日子往往在先。母亲回来时,便常带些包子丸子之类,我们姊妹三人便也提前一两天享受年关的快乐。

这样,不知有几年。

后来,当小儿子也外出打工,家里许多的果树,便由大姐一人打理。

小叔,咱们两家合在一起打药吧。

这一次,大姐有些郑重其事。

本来,母亲是极不情愿的。

因为,中间牵扯太多的事,药的贵贱,打的好坏,还有她的儿子等等问题。

然而,经不住大姐的纠缠。

母亲,也可怜大姐孤单一人这么多年。

于是商定各家自己买药,只是一起打打药之后,母亲便也同意下来。

就这样,一起打药,又有好几年。

03

十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天。

清晨,大姐早早来家里,找父亲商量说,又该打药了。

你看,天还有些阴,不然过天再打吧。

母亲还这样说。

最终,拗不过大姐。

于是,吃完早饭,父亲收拾了几个装几百斤水的塑料桶,放于三轮车上,便和大姐一起去买药,一并拉些水回来。

刚刚驶上公路不久,有一个小洼坑,兼又躲避其它车子。

三轮车颠簸了一下,后面,扶着并未捆绑结实的空塑料桶的大姐,便栽了下来,头磕在柏油路上。

当时并未出血,但大姐感觉头晕。

跑着去医务室,再包车去县医院。

半路,大姐就没了呼吸。医院里,所谓的抢救也只是尽人事罢了。

04

这,是她的命。

大姐,七十多岁的,解放前做过保长,后来一直教书的老父亲,面对这唯一的女儿的离去,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大姐的三个儿子,没有半句怨言;连她习惯说风凉话的公公,也没有一句孬话。

后来,办丧事,父亲送了几千块钱。

这是她的命,怪不得任何人。

她父亲还是这样一句话,把钱原封退了回来。

是的,这是大姐的命。

是大姐,一生的命运。

做姑娘时,家境宽裕,大姐又好看,加上父母溺爱,日子过得可谓风风光光。

千挑万选,定下了铁路上做工人的大哥。

我不知道,大姐是否知道,其实结婚前大哥已经疯疯癫癫的了。

只是,知道当晚,和她拜堂的人并不是大哥。

那是文革后期,有人揭发大哥用带毛主席相片的报纸擦屁股。

因着这莫须有的罪名,这无法自证清白的事件,大哥被当场批斗、打成反革命。

一下子,便疯癫起来。

后来,虽多方医治,却一直魔魔叨叨的。

见人,甚至自己,也大段大段的背诵马列主义、毛泽东语录中的文段。

无法想象,新婚前后的那段日子,大姐是怎样过来的。

也不知道,后来的十年二十年,大姐又是如何度过的。

只是知道,从记事起,最小的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小时,大姐便整天乐呵呵的泡在我家里。

05

先是,姐姐生病离开。

再是,大姐突然逝去。

还有,家中诸多莫名其妙不顺的事。

姐姐怎样,大姐怎样,父亲怎样,甚至家中每件小事……

一上香,那些神婆司马子说的如同亲历过的一样。

不怕不信神,就怕家中有病人。

于是,母亲开始四处看神。

如果,不怎样……

现在,是破财,人家的人……

将来,是你自己人财两空……

于是,改了下水道,大门重新改过,门前装上镜子……

母亲,开始信神,逢年过节必定买东西上供,初一十五必定谦恭的上香。

二、我和母亲

01

年轻时,和父母关系一直不融洽。

小时候,遗传了母亲的性格,总有些倔强。

再后来,县城师范,地区教院,省城教院。

有七年,一直不曾好好在家呆过。期间,因为结婚,和父母闹得不可开交。

再后来,我们都进了县城中学,离得远了些,但关系依然没有很好的和缓。

倒不是,父母不记得我生日的缘由。

生我时,母亲大出血。

年前,这是要人命的病,多少人因而失去母亲。

那一刻,父亲甚至生出了把我送给别人家的想法。

当时,家里乱成一锅粥。而我,被包在包袱里睡了三天。

于是,那所谓的生日,便从来无从记起。

02

小时候,我一侧隐睾。

那时候,大队里有位很出名的医生,和父亲关系很好,好像也到家里来过。

只因为,怕传扬出去,长大了难说亲,父亲从未就这个问题问起过任何人。

而这,一下子把我扔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廿年,不只是散尽家财,而是整个青春生命里的黑暗与绝望。

甚至,是一生命运的写定。

03

后来,随着小逸鸣的到来。

父母,丢弃在滁州摆摊卖水果的生意,回来。

无论如何,孩子最重要的。

这是母亲的原话。

孩子尚未满月,母亲便生病了。

腰椎间盘突出,无法直起腰来,非常严重的那种。

在县医院检查,去徐州动手术。

妹妹两人,多年未回来的哥哥,都先后回来。

04

手术后,稍稍好了一段时间,母亲又痛得无法忍受。

网路上,提前预约挂号,和父亲一起搀着母亲,去上海,第六人民医院。

假期里,极难买上票。卧铺,也只有中和上铺。

那是母亲第一次享受卧铺,却没有享受的能力。

难得的是,一位外出旅游的学生给换了下铺。

排队,交费,检查,看医生……

每一个需要母亲去的地方,母亲都得挽着我的手走……

一位白发苍苍退休返聘的老医生,给母亲开了些药,说是过段时间再来复查……

回来,不用说走,甚至躺着,母亲都疼的承受不住。

大约一两个月,再去复查时,母亲便好了许多。

记不起,因着怎样的原因,在上海,要住一晚。

开了一个房间,我便带母亲出去转转。


 
2013年7月5日夜于上海

05

坐地铁,到了黄浦江边。

是晚上,东方明珠已经关门。沿江边,我和母亲,慢慢走了会。

如果,不是生病,母亲一辈子,也不可能来上海。

如果,不是这第二次的耽搁,母亲不会有任何的时间来这江边。

将来,再来上海的可能几乎没有了。

甚至,我也不愿意,母亲再来上海。

夜幕下,黄浦江边。

母亲满头白发,神情庄重,无忧无喜,似有着无尽的苍凉。

06

小时候,村里常来抽签算命的。

抽到大红签,长大能做官。

抽到大红签,给钱一块三。

还未上学的我,便跑到水井边,抽了一支,跑回家中,找母亲要钱。

骗小孩子玩的。

母亲不信。

再抽,还是大红签。

从现在,连学校备课、教研小组长都不是的,我的命运来看,这签当然是骗人的。

后来,还有黄鸟叨签的。

当时,会房的生病的爸爸,黄鸟只叨了半个签。

算命的说不过钱眼,是不要钱的。

言外之意是那人的命不值钱,不过不能明说罢了。

虽然,如今借助于万能的千百度看,那都是假的。

然而,抽签的事是无法解释的。

当然,无法解释的,还有瞎子算命的事。

家院前,生产队的牛屋里,比我小一些的高子的父亲,建立正着生病。

让瞎子算去,依然是不要钱的。

将来,父母都享小儿的福。

对母亲,算命的这样说。

从当下看,父母一生何曾享过什么福。

而我,又何尝有过给父母幸福的能力,又何尝,何尝给过他们什么幸福。

只是,只是姐姐不在之后。

哥哥,远走深圳多年不回。

妹妹,于深圳定居,如今就要有了孩子。今后,回来的日子会更少。

而我,排行老三的我。

无能,无力的接过命运交付于我的责任。

只是,在母亲生病之时,陪在她的身边。

努力着,让她,和父亲少受一些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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