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学》全文浅释

《止学》作者：王通（584年～617年），字仲淹，又称文中子，隋朝时期教育家、思想家。《三字经》把他列为诸子百家的五子之一：“五子者，有荀、扬，文中子，及老、庄。”我们熟悉的魏征、房玄龄、杜如晦都是他的门生，写下《滕王阁序》的王勃是他的孙子，当年文风盛况可见一斑。

《止学》全文如下，精彩非常，今日初读，字字珠玑，一代大儒，堪比夫子。今试以白话文浅释之，学识浅薄必有不及之处，请君指正。

智卷第一

智极则愚也。圣人不患智寡，患德之有失焉。才高非智，智者弗显也。位尊实危，智者不就也。大智知止，小智惟谋，智有穷而道无尽哉。谋人者成于智，亦丧于智也。谋身者恃其智，亦舍其智也。智有所缺，深存其敌，慎之少祸焉。智不及而谋大者毁，智无竭而谋远者逆。智者言智，愚者言愚，以愚饰智，以智止智，智也。

注释：

聪明过头就是愚蠢。圣人不担心智慧不足，担心德行不够。才华很高不代表有智慧，真正的智慧不是外在能体现的。地位很尊贵的时候其实也是危险的时候，真正的智者是不会做的。大的智慧明白止的道理，小的智慧才崇尚谋略。智力有穷尽处但大道是没有尽头的。算计别人的人，成于智但也败于智。成就自己的人依靠智，但也要舍弃智。智慧是有缺憾不足的地方，把这个观念牢记，谨慎使用智，则可以减少灾祸。智慧不够但却想谋取大的事情会招致毁害，智慧使用过度而谋取长远之事也必然事与愿违。智者的话体现智，愚者的话体现愚，用愚来掩饰智，大智若愚，用更高的智慧止息智，这样才是真智。

用势卷第二

势无常也，仁者勿恃。势伏凶也，智者不衿（jīn）。势莫加君子，德休与小人。君子势不于力也，力尽而势亡焉。小人势不惠人也，趋之必祸焉。众成其势，一人堪毁。强者凌弱，人怨乃弃。势极无让者疑，位尊弗恭者忌。势或失之，名或谤之，少怨者再得也。势固灭之，人固死之，无骄者惠嗣焉。

注释：

势力是无常的，仁者不要仗势。势下面也掩藏着凶险，智者不要执着其势。对待君子不要以势压人，对待小人也不要讲道德。君子的势不是在于力量对比，力量消亡势也就没有了。小人倾向于损人利己，如果一直这样必然招来灾祸。要形成势（趋势或潮流）需要很多人的努力，但毁掉它往往一个人就可以了。强者（依靠势力）欺负弱者，会引起众怒而最终离弃。势力到达顶峰却不想退让的人疑心重，位置尊贵却不恭敬的人忌讳很多。势力有可能会失掉，名气也可能会受到诽谤，这时如果没有怨言就有可能再次获得。势力最终都会消亡，人也终会死去，不骄纵才能惠及子孙。

利卷第三

惑人者无逾利也。利无求弗获，德无施不积。众逐利而富寡，贤让功而名高。利大伤身，利小惠人，择之宜慎也。天贵于时，人贵于明，动之有戒也。众见其利者，非利也。众见其害者，或利也。君子重义轻利，小人嗜利远信，利御小人而莫御君子矣。利无尽处，命有尽时，不怠可焉。利无独据，运有兴衰，存畏警焉。

注释：

迷惑人的不过是因为利。利不去追求就不能获得，德行是不去布施就不能积累。众人去追求利益但富有的还是少数，贤能的人辞让功而名气却高。利太大会伤到自身，利小对人反而有利，选择的时候要谨慎。天的可贵之处在于时宜，人的可贵在于明白（光明磊落），做什么事情要有戒律（有所不为）。大家都看到的利，往往不是利。大家都觉得是损失的，或许是利。君子要重义轻利，小人则嗜好利而远离信，利只能驾驭小人却驾驭不了君子。利益是没有穷尽的，而我们的生命有重点，不怠慢不轻视就可以了。利也不能独占，运势有兴衰起伏，保持敬畏之心以警示自己。

辩卷第四

物朴乃存，器工招损。言拙意隐，辞尽锋出。识不逾人者，莫言断也。势不及人者，休言讳也。力不胜人者，勿言强也。王者不辩，辩则少威焉。智者讷言，讷则惑敌焉。勇者无语，语则怯行焉。忠臣不表其功，窃功者必奸也。君子堪隐人恶，谤贤者固小人矣。

注释：

朴素的物品容易保存，雕琢的器物容易招到损坏。简单笨拙的话可以把意思隐藏，说完的时候会显示出厉害之处。对一个人没有充分认识，不要轻易下结论。气势上不如对方，不要太有顾忌。实力不如对方，言辞就不要太逞强。当领导的人不要辩解，辩解会让自己减少威望。有智慧的人少言语，这样可以迷惑对方。勇敢的人不说话，说多了就不敢行动了。忠臣不会总把自己的功劳挂在嘴边，而抢别人功劳的一定是奸臣。君子不轻易说别人不好的地方，诽谤贤人的就一定是小人了。

誉卷第五

好誉者多辱也。誉满主惊，名高众之所忌焉。誉存其伪，谄者以誉欺人。名不由己，明者言不自赞。贪巧之功，天不佑也。赏誉勿轻，轻则誉贱，贱则无功也。受誉知辞，辞则德显，显则释疑也。上下无争，誉之不废焉。人无誉堪存，誉非正当灭。求誉不得，或为福也。

注释：

喜好荣誉的人也会多侮辱。荣誉太满则主（上位之人）会惊恐，（功高震主）名气高的众人也会有忌惮了。赞誉中也有虚伪的地方，谄媚的人用赞誉骗人。名气不是自己决定的，明智的人不会自夸自赞。贪图捷巧的功名，上天也不会保佑。奖赏荣誉不要太轻，轻了这荣誉也就不值钱了，也就以为这功劳等于没有。（反而起反作用，不如不奖）。受到荣誉要知道辞让，辞让就能显出德行，就能打消疑虑。上下不争夺，誉就不会消失。人没有誉也可以生存，誉如果不正当终会消失。追求荣誉得不到，或许还是福气。

情卷第六

情滥无行，欲多失矩。其色如一，神鬼莫测。上无度失威，下无忍莫立。上下知离，其位自安。君臣殊密，其臣反殃。小人之荣，情不可攀也。情存疏也，近不过己，智者无痴焉。情难追也，逝者不返，明者无悔焉。多情者多艰，寡情者少艰。情之不敛，运无幸耳。

注释：

感情（情绪）泛滥则没有德行，欲望多了就没有规矩。神色保持专一，没有人可以猜测他的心思了。上位之人没有节度失去威严，下位之人不能忍耐忍辱则无法立足。上下之人如果知道相互保持距离，各自也就能安稳。君臣关系特别好，臣子反而会遭殃。小人得志的时候，不要用感情去攀附。情感本身就存在间隙，再近也不会近过自己，所以智者不会痴迷。情感也很难追求，过去的也不会返回，明白的就不会后悔了。（破镜难圆）。多情的人就多艰难，淡情者就少艰难。不收敛情志的人，运气很难好。

蹇卷第七

人困乃正，命顺乃奇。以正化奇，止为枢也。事变非智勿晓，事本非止勿存。天灾示警，逆之必亡；人祸告诫，省之固益。躁生百端，困出妄念，非止莫阻害之蔓焉。视己勿重者重，视人为轻者轻。患以心生，以蹇为乐，蹇不为蹇矣。穷不言富，贱不趋贵。忍辱为大，不怒为尊。蹇非敌也，敌乃乱焉。

注释：

人有困境是正常的，命特别顺则是很奇怪稀少的。逆境转化为顺境，知止（戒，有所不为）是关键。事情的变化通过智慧才能知晓，事情的根本则必须通过止才能存在。天灾是警示，如果违背必定会消亡。人祸是告诫，反省自己则必定有益处。躁动会生出千百事端，困境也生出妄念，只有止才能阻止事态蔓延。对待自己不重视的也要足够重视，对大家都不屑于不应该做的事也不要去做。（此句意思存疑，为难点，个人意见与一般注释不同）。忧患是心生发的，以逆境困苦为乐，逆境也就不是逆境了。穷困就不要说自己富有，地位低贱也不要攀附贵人。忍辱是大事，不随意发怒就是尊贵。逆境困苦不是敌人，混乱才是敌人。（不能安于现状，看不清现实）。


释怨卷第八

世之不公，人怨难止。穷富为仇，弥祸不消。君子不念旧恶，旧恶害德也。小人存隙必报，必报自毁也。和而弗争，谋之首也。名不正而谤兴，正名者必自屈也焉。惑不解而恨重，释惑者固自罪焉。私念不生，仇怨不结焉。敬无助于劝善，诤堪教矣。

注释：

世上的不公平，人的怨气很难停止。穷人和富人为仇，这祸害很难消除。君子不会对以前的仇恨念念不忘，旧恶会减损德行。小人有一点点过节也要报仇，但报了之后等于是自己毁自己。和睦而不去争，是最高的谋略。名不正当诽谤就会兴起，正名之人必须自己委屈。迷惑不解开仇恨就重，要去解开这个惑的就从罪己开始（严于律己）。如果私心的念头不生，仇恨也就不会结下。宽以待人还不足以让人喜悦，有时候也要严厉一些。（偶尔严厉，才会让宽显得有价值）。太恭敬还不能让人向善，强谏才能教导。（诤，强谏。下对上为谏。上对下为劝。）

心卷第九

欲无止也，其心堪制。惑无尽也，其行乃解。不求于人，其尊弗伤。无嗜之病，其身靡失。自弃者人莫救也。苦乐无形，成于心焉。荣辱存异，贤者同焉。事之未济，志之非达，心无怨而忧患弗加矣。仁者好礼，不欺其心也。智者示愚，不显其心哉。

注释：

欲望无止境，唯有心可以抑制。困惑也无穷尽，行动可以解惑。不去有求于人，尊严也就不会有伤害。没有特别的嗜好，身体也就不会迷失。（如烟酒上瘾）。自己如果放弃自己，那没人可以挽救了。苦乐没有形状，都是心的显现。荣辱有不同，但对于贤者来看没有什么不同。（荣辱不惊）。事情没有做成功，志向也没有达成，心里没有怨恨，这样忧患也不会增加。仁者喜好礼仪，是不自欺。（所谓诚意不自欺也）智者表现出愚笨，是不显露他的心而已。

修身卷第十

服人者德也。德之不修，其才必曲，其人非善矣。纳言无失，不辍亡废。小处容疵，大节堪毁。敬人敬心，德之厚也。诚非致虚，君子不行诡道。祸由己生，小人难于胜己。谤言无惧，强者不纵，堪验其德焉。不察其德，非识人也。识而勿用，非大德也。

注释：

令人敬服的人都是有德的。德如果不修，其才能也会走样误入歧途，这样的人也不会善良。谨慎说话就不会有过失（纳于言，敏于行），说个不停就很容易亡废。小处不注意而有瑕疵，大节就可能被毁坏。对人恭敬对内心也恭敬，德行就会厚。真诚而不虚伪，君子不走歪门邪道。祸害是自己生出来的，小人难于征服自己。遭到诽谤也不害怕，自己强大了也不放纵，这就能考验德行了。不省察他的德行，就不能真正认识这个人。认识到了他的德行很好却不去栽培任用，不是大德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