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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宁海】董峰峰 | 咸菜拉面

 文化宁海 2023-07-24 发布于浙江

我再也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拉面,尽管浇头只有一勺咸菜。

街上新开了一家拉面馆,我从母亲嘴里得知这一消息后,总在蠢蠢欲动。但拉面,这一现在遍地开花的廉价快餐,在二十多年前的梅林街,在每日零用只有一元的小学时代,还是显得高档。特别是配上那上下翻飞,挪转腾移的手上功夫后,竟能变戏法似的出来一挂一挂的面,总觉得“手上有活”后,它要贵上几分。

“只要3元就能吃一碗”,自打我得知这一情报后对母亲反复吹风。原来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贵,我特意在“只要”两字上加了重音,当然我是捡最便宜的咸菜浇头说。她架不住我软磨硬泡,终于同意我某天中午去那家店吃午饭,记忆中,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中午。

那家店面极小的拉面馆,做了一个大胆的创意,他们把揉面、拉面的程序放在了店门口进行,不但解决了店铺面积不足的问题,更像是一场“引诱”人的演出,引得过路行人驻足。

其实我后来回想,那会我是太想吃到这碗面了,似乎把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家店,也许根本没人看,这场“演出”只吸引了我这一个观众。我的记忆奉承了我。如同王朔在《动物凶猛》里描述:我的记忆像一个佞臣善于曲意奉承,当我试图追求一个戏剧效果时,它就把憨厚淳朴的事实打入黑牢,向我贡献了一个美丽妖娆的替身。

我终于吃上了我心心念念的拉面,我的3元钱,只够一勺咸菜的浇头,但我还是很满足,它没有让我的期待落空,相反,它踩在了我每一个想象的味蕾上,就该是这个味儿,好吃!

从此,“咸菜拉面”仿佛成了母亲手中的“指挥棒”。考试没考好,她说:“下次好好弄,考好了你去吃咸菜拉面。”偷懒不想擦地板,她说:“你赶紧干,结束去吃咸菜拉面。”直到有一次,我抓住她想让我去养殖户家里送饲料(家中以前做饲料买卖)的机会,准备升级浇头:“这次我不要咸菜拉面,我要加牛肉。”打铁要趁热,很庆幸我抓到了这次机会。

一只白瓷三号碗,汤汁清洌,乳白色的热气袅袅升起,汤上漂着碧绿的葱花,一勺咸菜,加上几片牛肉,再来上一点辣椒油,喝一口汤,烫!鲜得有些微甜,再吃筋道的面条,舌尖与牙齿配合,咀嚼的幸福,一碗拉面下肚,全身升温,额上有了细细的汗珠。难怪有人说,食欲是最强烈、直接的欲望,这是一种原始的快感。即便同样可以获取营养,换成输液,或是喝流食,又或是科幻片中吃营养小药丸的桥段,缺少了咀嚼吞咽的环节,就失去了生而为人的幸福。

这一碗咸菜拉面,同样也需要环境的衬托。仍记得冬天的早晨,天还是黑的,步行上学。很机敏地逃过母亲烧的泡饭,拿上这三块钱,穿过梅林街的大饼摊、包子铺,就是直达那家拉面馆。食客一同挤在小小的面堂,在天寒地冻的清晨,有一种特别的缘分。面汤的热气尤其明显,与口腔中的热气一同混合,氤氲了我学生时代的记忆。

在我的带动下,班里同学纷纷涌向那家面馆,一时间,“你有没有去那家面馆吃过面”似乎成了一件挺重要的事儿。我们几个较好的同学,会在冬天漆黑的早晨,相约一起在面馆碰头,大家坐下后有选择牛肉拉面的,有选择鸡蛋拉面的,有选择大肉拉面的,而我却总是钟情于一碗咸菜拉面。记得有一个同学说,你放点辣椒,再倒点醋,这个汤超级好喝,大家有样学样,这股酸辣,现在想起来,舌尖还会分泌唾液。

后来不知怎的,突然,那家店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这种“突然”是不是我的一种错觉,因为后来上了初中,一周回一次家,上了高中两周回一次家。因为忙,而忽视了那家拉面馆的情况。就像很多父母说孩子突然就长大了。

再后来,梅林街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许多拉面馆,我也终于能点得起所有的浇头了,但那碗面的味道,却再也找不回了。那店家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我过往生活中许多细节都这样被抹去痕迹,趋于平淡。而我站在那时刻汹涌而来的日子面前,怀念起那个阳光和煦的中午,那个母亲给了我3元钱可以去吃一碗咸菜拉面的中午。

作者:董峰峰

笔名花园小飞侠,读书、写作三原则:真诚,谦虚,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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