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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回答“心灵的本质是什么”这种问题?

 zhb学习阅览室 2023-08-04 发布于上海
作者:匿名
原文标题:如何回答“心灵的本质是什么”这种问题?丨《存在主义心理学的邀请》

人是一种有距离的生物:他永远在他自己之外,他的存在每一瞬间都向将来敞开。

——威廉·巴雷特《非理性的人》[1]

吵闹的心理学家们

在介绍圈量子引力的小册子《现实不似你所见》里,理论物理学家卡洛·罗韦利(Carlo Rovelli)如此揶揄当代物理学的局面:“如果一名大学生早上听了广义相对论的课,下午又听了量子力学的课程,那么他多半会怀疑这些傻瓜教授至少一个世纪没有交流过了。不然的话,为什么早上的世界还是弯曲的连续时空,下午世界就变成了不连续的量子相互作用的平直空间?”[2]

应该庆幸,罗韦利并不是心理学家,否则他的疑惑只会倍增:在弗洛伊德和申戈尔德那里,人类还只是一群被乱伦幻想驱策的高等动物;而到了费尔贝恩、冈特瑞普以及温尼科特的眼中,人类忽然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人际关系的奥秘,并且紧紧依附彼此[3];而天才的菲斯克,直接绕开了精神分析学派的论战,选择用统计学的方法汇总出人的五种基本特质,测量一个人在这五个项目上的得分,就能知晓他是怎样的人[4]。然而,这五种特质与乱伦幻想或是人际关系又都不相干。

如果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那么一千个心理学家可能会有两千个“人类行为的本质”的答案——即便是同一个心理学家,早年和晚年的观点都常常自相龃龉[5]。

人们愈是试图用精确的、客观的手段研究心灵的本质,就愈是对“人为何而存在”感到迷茫:剪子的本质,是一种两刃交错的刀具,所以剪子为着裁剪的目的而存在;茶杯的本质,是一种容纳热水的器皿,所以茶杯为着沏茶的目的而存在。

然而,正如你所见,“人的本质”是如此晦涩难明的问题,彻底把“人为何而存在”这潭水搅浑了。胡塞尔在《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将这一层意思表达得最为精当:“如果历史所能教导我们的无非是:精神世界的一切形成物,人们所依赖的一切生活条件、理想、规范,就如同流逝的波浪一样形成又消失;理性总是变成胡闹,善行总是变成灾祸,过去如此,将来也如此。如果是这样,这个世界以及在其中的人的生存真的能有意义吗?”[6]

对生命意义的迷茫与否定,催生了“反出生主义“的思潮,即认为人类应当立即停止一切繁衍活动,走向灭亡。这一思潮的代表人物彼得·扎普夫(Peter Zapffe)认为:”把婴孩带到这个世界上,就像把木头搬进着火的房子。”[7]

胡塞尔与“悬置”

面对如此一潭踏入即会深陷其中的浑水,胡塞尔选择了“悬置”(epoché)“:研究人类的心灵时,悬置抽象的假设和任何干扰性的情绪联想。

“悬置”其实是个很古老的概念,最早起源于古希腊怀疑学派的皮浪,意指将某物暂且搁置在论外,之后再做商议[8]。这一概念在生活中很常见。简单来说,就是把某个问题先放着不作判断,避免先入为主的判断影响了我们认识问题。例如,逻辑学悬置了它的内容,数学悬置了它的形象物,生物学悬置了物理学,文学悬置了纸张油墨,电影悬置了银幕,美食悬置了营养构成,恋爱悬置了繁殖,等等[9]。

然而,在过往,人们常常是悬置某物,以便心灵去研究某物。而胡塞尔大手一挥,一视同仁地将心灵一并悬置,作为观察体悟的对象。这就有趣了[10]。

于是,此时此刻,我的心灵是怎样的呢?

这张椅子很舒服;台灯的光线也很柔和;可惜面前是一篇拖了太久的稿件,需要尽快完成;忽然又有些担心自己的申请结果,再看一眼邮箱;眉毛好痒,挠一挠;厨房的地板忽然响了一声,我姑且相信这不是鬼,但最好还是赶快睡觉。

很难说,以上种种体验哪些触及了心灵的本质,哪些没有触及,但否定任何一种感受都只会显得唐突。此时,心灵不再是一些死板的条条框框,不再是一部永无例外的机器,心灵成为种种不断涌现的现象,在流动的意识中变幻[11]。

借用莎拉·贝克韦尔(Sarah Bakewell)的讲法:“以这种方式来理解的话,心灵几乎根本什么都不是:它就是与它相关的一切事物的特性。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人的心灵彻底有别于任何其他自然出现的实体。”[12]

心灵与活动密切相关,逐渐成为心理学家乃至哲学家的普遍共识。维特根斯坦在《心理学哲学研究》中说:“心灵并不是无所事事的,有某事在它之内发生;而它由此而与一种麻木的状态、机械工作的状态区别开来。”[13]/

询问与倾听

胡塞尔的观点结结实实地挑战了当时风头正盛的精神分析疗法。你总能看见,精神分析家一定要给所有的行为找出一个精确的原因:成年后不自信一定源于童年被同伴排挤,则一定源于,就连胸口发闷,也一定是因为“没有处理好自己与姐夫之间不伦的关系”。而胡塞尔的主张提供了另一种全新的思路,就是尊重个体主动表达的那些想法,避免先入为主的判断,这一主张在罗杰斯、弗洛姆等人的发扬下,已经成为当代几乎所有心理治疗师的共识[14]。

博·雅各布森(Bo Jacobsen)举过一个相当贴近生活的例子:

临近圣诞节,一位护工到敬老院看望一位老人:“今年您打算在哪儿过圣诞节呢?”而老人像往常一样没好气地回答:“在这里。 '’她继续问道:“那么,也许会有人来这里看望您?”老人说没有。这让护工感到既气愤又震惊,因为她知道这位老人有不少兄弟姊妹住在附近的镇子上,他们当中肯定有人可以在平安夜给他提供住宿。

于是,她联系了他的全科医生。这位医生同样很生气,开始给老人的家人打电话。

最后,他找到了老人的一个妹妹。可这位妹妹说:“哦,我们非常愿意请他过来,实际上很久之前我们就邀请过他了。但是,他宁愿在敬老院里一个人过圣诞节。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雅各布森对这一例子的批点相当简洁:“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位负责而能干的护工,她确信自己知道病人想要什么,因此不需要去仔细询问他。然而,根据胡塞尔的观点,我们永远不知道别人想要什么,甚至我们的爱人和孩子也不例外。我们必须仔细地询问、倾听。”[15]

也许,“心灵的本质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样不存在一个预设好的完美答案,而只能在一次次的询问倾听中获得属于自己的理解。

在最负盛名的CRPG游戏《异域镇魂曲(Planescape: Torment)》中,作者借解谜者之口问出了可能是游戏史上最负盛名的问题:什么才能改变一个人的本质?[16]也许,有一个“询问与倾听”的选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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