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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新晋诺奖得主彼得·汉德克:我爱这个世界,但世界不爱我

 书巷 2024-02-01 发布于宁夏
玩你自己,活得有趣,活得明白

彼得·汉德克

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耶利内克说:汉德克比我更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2019年10月10日,仿佛是印证了耶利内克的这种说法,瑞典文学院公布汉德克荣获2019年文学奖,给他的颁奖词是:“凭借着具有语言学才能的有影响力的作品,探索了人类体验的外延和特性。”

很多人说,读他的书,有时候让人毛骨悚然,因为他让你看见了现实对一个人的塑造,他把现实的强大和个人在现实当中的弱小和无力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同时也让你看见生活的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挣脱生活的虚幻,感受真实的时刻。

“我在观察。我在理解。我在感受。我在回忆。我在质问。”

在不断的理解和质问之后,他也明白了:真正的生活是非常开放的,无论如何不能悲观,乐观也没必要。在这个世界,悲观是不被允许的,而乐观是愚蠢的。

汉德克被人称为德语作家里活着的经典,可是在他成为作家之前,却差点做了一名教会的牧师。

1942年,汉德克出生的奥地利一个贫穷的家庭里面,家里孩子众多,连上学都困难,为了能够读书,他去了免费的耶稣会学校,成为一名神学院的学生。

一般来说,神学院的学生毕业之后,都会成为牧师,汉德克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成为作家,表现真实的“个人”,表达真实的生活。

他放弃离上帝最近的一条路,做了一个真实的凡人,为寻求真实的生活,放弃了对永恒的追寻。

不,他不是放弃了追寻永恒,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寻找属于内在的永恒,他就像他的剧本《欲望之翼》里面的那个天使一样,选择做“凡人”。

多年之后,在谈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他说:

“当年做牧师对我来说,不是一个机会,而是一种“义务”。

对于穷孩子来说,做牧师是当时唯一一个能去上学的机会,牧师学校不用花钱,所以我撒了八年的谎,不然我上不了学。

人必须去欺骗自己,“ 我应该去做一个牧师”,但我从来都不想做牧师。”

文学作品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汉德克在贫困的家庭里,见证了太多的苦难:

舅舅牺牲在战场上

被炸弹轰炸得一片狼藉的村庄

母亲的自杀

他见过了太多的苦难和黑暗,这是他所处的时代的黑暗,在强大的现实面前,一个人就像一粒尘埃,永远无法逃离这时代的洪流,但这些苦难也都成为他写作的灵感。

《无欲的悲歌》描写的就是母亲的自杀。

小说里,一个底层的小人物,一方面想挣脱现实成为自己,另一方面却无时无刻不被现实塑造,她热爱文学,因为文学能够让她解脱,使她有能力谈论自己,但她依旧无法逃脱社会角色和价值观念的牢笼,最终选择服安眠药离开这个世界。

汉德克说:“《无欲的悲歌》讲述的就是我母亲的生与死,它是一个真实的编年史,这些描写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正因如此,它成了我作品中最成功的一部。”

然而,不管是《无欲的悲歌》还是《缓归的故乡》,都是汉德克对现实的深刻反思,他终于明白人类的悲剧性在于:人们自以为能够掌控现实,却只是庞大社会体系的工具。

《骂观众》是他走进文坛的第一部作品,更是他的一种宣言,这部戏剧作品,是24岁的汉德克对传统的一种反抗。

一般来说,戏剧具有场次、情景等要求,可是《骂观众》一反常态,没有任何的场次,也没有任何情景,只有四个无名无姓的人,在丝毫没有布景的舞台上对着观众“谩骂”,从头到尾,都颠覆着人们对于戏剧的传统认识。

但是他的谩骂,实际上是一种对于个体和他人的思考,通过这种方式,让人意识到自我的存在,唤醒人们的思考和批判意识。

所以开头的时候,他就写:“当观众们进入那个为他们而设的空间时,他们期待着出现那种演出之前的熟悉的氛围。也许在那大幕之后,甚至还能听到某些物体的响动,这些响动要使观众产生一种舞台布景正在被移动和挪正的错觉。”

他通过这种方式,让人意识到,我们都被传统的观念欺骗了,这些观念让我们失去了思考能力。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人看见这种束缚。

我们的生活当中,总是有许多约定俗成的东西:小说就应该具备六要素,人物,时间,地点,情节等,女人要嫁人,男人要娶妻,这些东西,都是我们传统的观念,但很少有人能够反思这些观念究竟为何而来。

汉德克就是要让人反思:你们所奉为经典的那些传统,其实你们根本就不明白,你们看似理智清醒的活着,其实你们一直在沉睡着。

汉德克的作品改编的影视剧照

写完《骂观众》两年之后,他又写了《卡斯帕》,在这个作品当中,他把荒诞表现得更加精彩,一个16岁的少年走进门,却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会说一句话:“我想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

他或许不明白为什么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也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他却坚信不疑地这么说了,这是什么,这就是个体的丧失和异化。

对于这个书中的人物,2016年汉德克来到中国,在访谈中,他还说:“我如今还在想,这样一个角色,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对这个世界是不了解的。他在世界上其实并不会说话,最后实际上是社会把他给毁灭了。”

就像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里塑造的阿Q,他连革命是做什么的,参加革命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却参加了革命,最终把自己的命革没了。每次读来,都觉得荒诞而讽刺,可是即便到了今天,这样的荒诞依然不在少数。

汉德克的作品,就是对荒诞现实的一种反思。

有评论家说:自我与世界格格不入,是汉德克创作的一个不变的核心,因为他试图打破语言上的框框架架,告诉所有人,这是一个普遍缺乏自我主体意识和反思能力的世界,他试图告诉人们,异化的生存方式正在摧毁人类的生存。

这是现实的荒诞,面对这种荒诞,汉德克用他的作品告诉我们,面对这个世界的荒诞,需要做出反抗,在荒诞的处境当中,需要做出反应。

那么,在汉德克看来,治疗荒诞的秘方是什么呢?如何反抗荒诞呢?

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是一位表现荒诞的大师,在小说《局外人》当中,描写了一个荒诞的形象:一个人听到母亲的死讯,毫无悲伤,在为母亲服丧期间,他和女人瞎搞,在别人看来,他毫无人性,不讲道德,不孝顺。他因此被告上了法庭。在法庭上,他说:你们凭什么审判我?

荒诞是什么?是生活意义的虚无,是和谐关系的丧失,是人的异化等。

为了应对人生的荒诞,存在主义哲学应运而生,它担负起对人的存在、生存、自由问题进行解答的重任,力图为人们的虚空感和矛盾寻找出路,而类似"荒诞"的人类生存状态的描述在存在主义中被集中探讨。

而存在主义哲学家、拒绝领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萨特说:存在主义是一种关怀人的哲学。

可是汉德克说:

加缪有点太哲学了,作家不能只是一个纯粹的哲学家,拿出一个纯粹的教义来教导别人。

我不是存在主义者,我是一个本质主义者,我知道必须过另外一种生活(荒诞之外的生活),必须体验他人(不荒诞的人),只是这几乎不可能,但是我可以写作,写作的时候,对他人充满敬意。写作的时候,我就是充满戏剧性的。

人一面要懂得谦虚,另一方面却要学会调皮。

或许这种调皮就是汉德克对抗荒诞的良药,但他所谓的调皮,是一种始终蕴含在观察、理解、感受、和质问当中的调皮。

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汉德克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建构真实的自己。剧作家李静在访谈汉德克的时候,曾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您创作了“归乡”四部曲,力图去理解内在和外在的紧张关系,那您认为怎样做才能达到个人和世界的和解呢?

汉德克说:

为什么要和解呢?我想给世界我的所有,我想给予,我的方式就是叙述,就是写作。我对我的职业非常骄傲,但是世界不想要我的职业。我爱这个世界,但世界不爱我,或只是那一刹那或某几个瞬间才爱我。

然而,尽管他是这样说的,可是在他的作品当中,表现的依旧是对人类的友爱和善意,依然在积极的寻求一种真实的充满爱的生活。

歌德曾说,把最尊贵的灵魂拿出来给人看,是所知最美的职业,写作是这样的事情。

汉德克是一个作家,可是他却不喜欢别人给他什么“高帽子”,大概对于他来说,写作只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寻常到像吃饭喝水一样,没有就不行。

而面对这个世界的荒诞,他不像加缪那样,把荒诞作为一种哲学在谈论,汉德克的只是用现实的事实和经历,表达这个世界的荒诞,并让人看清楚个体内在的真实,他不像哲学家,用理论解构人生,他反心理学,面对这个现实,他用信仰对抗。

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之所以有信仰,是因为世界非常荒诞。而他的信仰,就是写作。

“用一种精确的语言和图景去描述伟大的生活”,这是汉德克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他对这个世界的要求。

文|帝小羽,我从山里来,欲回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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