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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军:感受真实,重塑经典——认识彼得·汉德克

 置身于宁静 2023-08-08 发布于浙江

来源:外语教学/转自:中国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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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1942-)奥地利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当代德语文学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最具争议的作家之一。1973年获毕希纳奖2009年获卡夫卡文学奖2014年获得国际易卜生奖。近年来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之一。

2019年10月10日19时,瑞典文学院宣布,将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彼得·汉德克。

——摘自360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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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主要着眼于奥地利当代作家彼得·汉德克不同时期的代表作,从主题和风格等方面探讨作家的创作倾向和表现手法,阐述作家创作艺术的整体特征。文中拟从语言与现实、自然与经典、创作与感受之间的关系出发,论述作家所遵循的真实性审美原则在创作中不断深化的过程,指出: 汉德克对主观感受的强调与描写,突出了文学本身的审美意义,呈现出一种积极的、建设性的、基于当代现实辨证地接受经典、重塑经典的理想主义创作方式。

关键词: 真实; 自然; 经典; 感受

奥地利当代作家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1942-)是一位善于创新的多产作家,素来以标新立异著称,并历次激起轩然大波,引发争议。时至今日,他依然在当代德语文坛具有重要的影响。2004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Elfriede Jelinek1946-)曾公开宣称,自己没有资格获得这项大奖,也不会去斯德哥尔摩领奖,而应该获得这一奖项的是彼得·汉德克。可见汉德克的文学成就是整个文坛所公认的。他的主要创作特征是通过对主观感受的强调与描写突出作品的审美内涵;即使他的早期作品表现出明显的反传统倾向,但其创作方式也不同于一般否定传统的做法,而是通过强调审美主体的主观性力求在创作角度和手法上构建一种新的写作模式,即在作家与表现对象、文本与读者、文学与现实之间构建一种新型的直接关系,促使文学的审美性在当代社会条件下得以彰显出来,体现出一种积极的、建设性的,基于当代现实以辨证方式接受经典、延续经典、重塑经典的理想主义创作方式①。

1语言与现实的真实统一

汉德克于20世纪60年代初期开始在德语文坛崭露头角,此后名声大噪,成为当代文坛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的早期作品表现出激烈的反传统倾向,如长篇小说《大黄蜂》(1966)、《小贩》(1967)、剧作《骂观众》(1966)、《卡斯帕尔》(1968)等均属此类。但是细读作品之后则可得知,他的反传统方式并不同于当时文坛盛行的以揭露社会阴暗面为主的现实批判性作品,比如反故土文学那种集中于对现实弊端的揭露与批判,而是突出表现在对旧的文学语言模式的批判上。他在剧作《卡斯帕尔》里表现了人通过学习语言逐步接受现存社会秩序和价值观念的过程,其中揭示了一个重要的基本思想:语言是一种承载着特定社会观念的权力系统,并支配着每一个社会成员的思想和言行。因为,人处在社会中不可能不接受原有的语言系统,因而便自然而然地成了语言的奴隶。为此,汉特克力图创造一种新的看待事物的方式,利用各种形式破除旧的语言方式,冲破传统文学模式的束缚,由此构建一种新的、表现人的真实感受的叙事模式。他在成名小说《大黄蜂》中展示了传统叙事模式如何影响人的现实感受、以及叙事对象与人的真实感受相距甚远的事实。正是这种对语言的反思和对新的叙事模式的探索使汉德克的作品获得了深厚的审美内涵,在学术界不断引发新的争议和讨论。

1972年,汉德克发表了所谓传记小说《无以复加的不幸》(简略为WU)②,被译成多种文字发表,在世界文坛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这部近似于中篇的作品以简洁冷静的笔法勾勒出他母亲一生的命运,通过夹叙夹议的拼贴方式,表达了他对当代叙事艺术的审美思考。抛开作品中的历史因素不谈,汉德克在这部作品中着重强调了叙事的真实性原则以及语言与表现对象之间的关系,表达了两方面的美学思想:其一,真实与虚构的审美空间,其二,叙事主体与表现对象的辩证统一。

首先,汉德克信守真实性原则,但并不排除虚构的审美意义。他强调,作家首先应该以事实为叙事依据,选择独特的、表现个性化对象的语言,在叙事中将表现对象与创作感受相结合,以此取得真实、生动的艺术效果。巧合的是,这部作品的描写对象是他的母亲。对母亲的了解和感情使他对真实叙事抱有一种特殊的审美欲求。他认为,单纯罗列事例的新闻学角度掩盖了人物的个性特征,而诗化渲染的文学手法则过分纵容了主观虚构的成分。因此,他从语言运用的角度来思考叙事创作的真实性问题,试图在一般社会语料库与个性化语言之间寻求表达的直接性,指出单纯复述和诗化渲染这两种叙事方式的缺陷。他认为,这两者都走向了各自的极端。“那种对于曲折生活经历的单纯复述,再配以简单的结尾,实在是一种过分的苛求”(WU43),因为抽象的表述方式会忽略表现对象的中心地位;另一方面,诗化渲染则会使“人物不痛不痒地消失在诗化的语句之中”(WU43),失去叙事的真实性。因此,在一般的社会语料库中选择和把握个性化语言材料成为突出叙事对象独特性的关键因素。

其次,汉德克注重作家与叙事对象之间的同一性,浓墨重彩地描绘了他作为作家和叙事者的双重身份与表现对象之间的关系。这样,主客观之间的统一既达到了描写母亲的目的,也使得其中的主观成分显现出一定的自传色彩③。汉德克以写实手法抒发了自己的创作感受:原本真实的东西随着写作开始而渐渐疏远,变得虚幻飘渺,因而写作就成了一种回忆,“似乎回忆我生活中一个已经结束的时期”(WU10),然而回忆又使他的意识空空如洗,先前的真实感受淡化了,使他陷入“无言”的境地。当然,写作毕竟是写过去,即使作家因此而成为“回忆和表述的机器”也无法改变这种状况。因此,那种“极度无语的短暂时刻和要表述这种无语状态的极度欲望”(WU11)则是他提笔写作的真正动机。这一点正说明了作家对当代叙事艺术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同时也反映了他对当代文化背景下叙事艺术的审美思考④。

2、崇尚自然,回归经典

汉德克在创作中还始终遵循着另一个重要的审美原则、即自然,因为自然代表客观现实的全部,意味着真和美。他力求通过语言与现实之间的一致来达到对真实情感的表述,这一点正是他的探索与创新之处。1977年,他发表了随笔作品《世界的重量》(简略为GW)⑤,记录了他在1975年11月至1977年3月间的观感。书中的记录片段看似随意排列,毫无序列,但却恰恰反映了作家视主观感受为表现主题的意图。因此,这部杂感之作不同于一般的叙事作品,而是作者“对无目的的感受的随时记录”(前言,GW7),意在用语言如实地反映外部现实。“我这样做的时间越久、越深入,那么从现有文学形式中得以解脱的感觉以及在当时未知的文学手段中自由驰骋的感觉就越强烈。”(GW7)这不仅反映出汉德克在艺术形式上的创新,更成为他以后创作的艺术宗旨。因此,他一改早期那种激烈的反传统创作方式,更加注重精神空间的体验和描写,力求达到一种冷静、乐观的思维境界。如他在书中所记述道:“我沉湎于瞬间感受的东西,是为了将它从濒于无意义的边缘解救出来,并赋予它一种与别人、与局外人无关、而仅仅与我个人有关的意义。”(GW169)

1979 年,汉德克发表了其“回乡四部曲”的第一部作品,即长篇小说《缓慢地回乡》(简略为LH)⑥,标志着他已经完全进入了一个静观反思、辩证复归的创作阶段。这部小说没有迂回渐进的故事情节,只描述了主人公索尔格长期独自在美国阿拉斯加州冰天雪地的荒野地带从事地质勘测研究的单一情境,其中主人公地质研究者的职业身份和大自然原始风貌的环境描写恰当地体现了作家抒发感受、深化思想的构思意图。索尔格远离现代文明,每日观察自然现象,凭借其特殊的职业身份,对大自然的奥秘以及对文明与自然之间的价值落差有着不同于一般的体验和感悟。此情此景中,广阔的原始自然环境为主人公提供了理想的感受空间。不仅于此,这种静态环境中的人物心理特征在某种程度上也暗合了作家本人的创作心态,这一点在小说开始对人物内心感受的描写就得到了生动体现:“一方面,他能够达到一种宁静的和谐,并将它作为一种爽心的力量转移给别人,不过又太容易受到强大事实的伤害,因而他有一种失落感,想要肩负起责任并全神贯注地寻求形式,寻找它们的细微之处并描写它们。”(LH9)显然,索尔格的内心感受实际上是作家心理的翻版。这里,“宁静的和谐”、“强大事实”、“肩负起责任”、“寻求形式”等字眼无疑表达了汉德克的社会理想以及基于当代现实的创作思维方式。

如果说汉特克在这部作品中把抒发自然感受表现为他个人的艺术生活原则的话,那么他在其四部曲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圣维克多山的教训》(1980)(简略为LS)里则更为集中地专注于对艺术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思考。从内容和形式看,这部具有杂文特色的作品是《缓慢地回乡》的续篇。“回到欧洲后,我每天需要写作和阅读许多新东西。”(LS9)作家回顾自己曾经在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的圣维克多山林之中一次漫步的情景感触,从19世纪印象派画家保罗·塞尚的绘画作品中领悟到了艺术的美,进而将塞尚奉为楷模。塞尚的绘画代表作《圣维克多山》线条有力,色彩鲜明,表现出一种纯粹质朴的真实存在,并处于祥和宁 静的形态 之中,具 有震撼心灵的艺 术效果(LS21)。汉特克从中体验到一种直接表现(即实现)的亲近感,发现了物、画、文字的契合点,并从色彩与形式的完美融合中获得灵感,激发了对物(自然)的描写冲动,促使物的描写与情感抒发构成一种平行叙事。先前他让索尔格“全神贯注地寻求形式”,现在他在塞尚的绘画中找到了。他力求运用语言来表现当代条件下的自然美。与其说是自然美,不如说是作家自己对当代自然的感受更为贴切,因为先前索尔格在原始自然中的各种感受和他此时身处圣维克多山所感受到的山林色彩一样,汇聚成了一种“令人喜悦的时刻”,而只有艺术的力量才可将这种时刻幻化为“永恒的瞬间”(LS10)。这便是他在艺术实践中一贯推崇和探索的积极乐观的审美经验。

1982年,汉特克发表了另一部随感作品《铅笔的故事》(简略为GB)⑦,字里行间显露出一种新的、乐观的看待事物的态度,也表明他在表现感受与反思方面更为深入了一步。他认为,一切外部事物都是可以通过观察得以感受的,而从美的角度去观察和感受,则是作家从事创作的积极动力。为此,他没有采取同时代文坛流行的揭露和批判现实弊端的创作方式,而是从积极的、建设性角度来表现自己的现实感受和思考。这一点也依然突出表现在他对自然的观察和感受方面。例如,文中出现了多处越来越趋于乐观的自然感受的书写段落:或是把自然描写成一种精神安慰剂,或是从自然中感悟和探究作家创作的冲动和艺术灵感的源泉,或是领悟到自然中所蕴藏的启示性秘密,把自然视为“叙事的蓝本”(GB340),从而把艺术家称为自然“最称职的解释者”(GB282),把对自然的描写视为“最具有活力、最无私的描写方式”(GB29),其中流露出了作家新的创作感受和思想。显然,汉德克在新的时期开始借助自然感受来反思艺术与自然的关系在文学创作中的地位,认为作家的艺术灵感离不开自然感受,而真实生动的艺术作品则必然以自然为依托。因此,自然不仅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外部环境,而对艺术家来说,它简直就是真实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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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汉德克这一时期的艺术追求明显流露出一种回归传统的倾向。然而,基于他在古典文学领域的深厚素养和不断创新的艺术追求,他并不是简单地回归传统,而是对经典采取了继承和发展的辨证态度,即吸取古典精华、以新的语言方式表现美的事物、在真实与虚构之间创造新的审美空间。正如他所言,“感受真实并叙述真实”(GB109),就是要从美的角度来表现世界,在歌德、席勒、史蒂夫特等一代文学大师的作品里找到艺术共鸣,并通过“想象”、“灵感”、“回忆”等方式来表现具有永恒价值的对象。这一点已经成为他的创作原则。

评论界曾称汉德克为阿达尔贝特·史蒂夫特(Adalbert Stifter1805-1868)的忠实模仿者,是不无缘由的。奥地利19世纪毕德迈耶尔时期著名的小说家史蒂夫特以歌颂人道主义的社会和谐理想为主题,其积极的、理想主义的社会思想至今为人们所称道,尤其是他的小说中对人与自然和谐理想的描写以及细腻的自然环境描写均体现了作家优美的语言艺术,在德语文学史上独树一帜,堪称现代环境生态文学的楷模。他提出的“温和法则”式的天人合一的思想也无不体现于汉德克的作品之中。如:《缓慢地回乡》、《圣维克多山的教训》,尤其是《再为修昔底德而作》(1990)中对物的描写尽显作家对古典文学精华的汲取和继承。此外,他对德国大诗人歌德推崇备至,将其作品奉为经典潜心研读,汲取精华,从中受益匪浅,致使其辩证复归的倾向愈发鲜明:“古典主义作家: 我找到了同路人。”(GB348)这意味着,他将德国理想主义文学的创作方式纳入他的现实感受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即肯定现实矛盾的存在,并且在矛盾中叙述,力求弘扬美善,批驳丑恶,其艺术法则是:“歌颂,但要以辨证的方式。(这不是金色时代,而是辨证时代。) ”(GB344)辨证地表现美,就是要在经典与现代之间寻求可行的表现手法,崇尚经典而不沉湎于效仿,反映时代而不偏颇于虚无,追求高雅艺术,力图以辨证的方式在经典与现代之间求得和谐。

3、缓慢的美学,乐观的心性

纵观汉德克多年的创作经历不难看出,他是一位“缓慢”的作家。然而,缓慢并不意味着作家的手笔迟缓,而是其作品的深度需要缓慢阅读和细细体味才能理解。缓慢意味着加深的力量,作家恰恰在缓慢中加深了审美感受;缓慢又意味着从容不迫地将叙述向前推进;缓慢还意味着自我沉浸,即把自我沉浸于纯粹的物的世界之中,以孩提般的好奇心描述这个世界,让物通过语言发出灵光。显然,这里的“缓慢”是作家的一种艺术诉求,即通过叙事将自身感受与表现对象完美结合起来。

汉德克强调,文学的进步不应该以扭曲的方式让读者沉湎于无益的虚拟世界,而应该传达真实的现实感受。他的成名小说《大黄蜂》以传统小说叙事模式为题材,展示了传统小说在表现题材、结构、风格和技巧等方面因循守旧、缺乏创新以至僵化成毫无生气的叙事模式的情形。为此,他让叙事者频频尝试各种模式,变换角度,探讨艺术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关系,其中多处细腻的景物描写片段体现了作家意欲突出主观感受的“缓慢”写作方式。如果说这种缓慢的手法成为作家写作过程中的一种感受行为,那么从汉德克以后的作品看,这也成为他在当代功利社会背景下的一种积极乐观的处世方式。这一点在戏剧诗《漫步乡村》(1981)(简略为D)中得到了充分展现。这部戏剧的情节并不复杂,主人公格里高尔、汉斯和索菲兄妹三人在关于父辈房产的继承问题上因各执己见而产生了矛盾。汉特克采用高雅的古典风格,把一场普通的家庭纠纷提升到了普世价值层面,借以表现对社会道德的思考。他利用人物独白和对白,以极为抒情的感叹方式展示了当今社会的各种弊端,如:社会不公、人情淡薄、信仰危机、环境污染等等,由此展现当代文明与自然、理想与现实、人与人之间的多重矛盾,并在剧尾通过人物的长篇独白把剧情推向高潮。他借用异乡人诺娃之口,热情洋溢地预言“新时代精神”的到来,力图为人类的未来开出一剂济世良方。在他的社会理想中,自然是人类和谐生存的唯一保证。“大自然是我能向你们承诺的唯一之物——唯一可靠的承诺。[……]它是我们的楷模,它给定我们尺度: 这一点只需要我们每天去感受。”(D110f)尽管人物独白中流露出明显的道德说教意味,但其中积极的因素是值得肯定的,因为这种积极乐观的处世态度是作家经过多年艺术反思所凝练出来的思想。

1986年,汉特克的长篇小说《去往第九王国》(简略为WH)问世⑧,把《漫步乡村》的主题思想作了进一步扩展,标志着他的叙事艺术走向了成熟。这部小说最显著的特色是夹叙夹议,堪称作家在叙事艺术上的创新。具体地讲,通过人物的回忆铺开叙述情节,并伴随着对人物经历和故事场景的议论和评说。议论和评说中不仅把作家的叙事思想和生活感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而且其中的环境描写还烘托出优美的意境,令读者领略到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产生阅读的美感。人到中年的小说主人公菲利浦·克巴尔回忆25年前夏季去斯洛文尼亚的一次旅行经历。在回忆中,他记述了自己的童年、父辈家史以及对当地环境和民俗文化的感受。对汉特克来说,回忆是叙事的重要基础;随着回忆愈加深入,人物的感受也愈加细腻,作家的语言才华尽显无遗。最后,克巴尔在荒芜的喀斯特(岩溶)地区感受到那远古的“第九王国”的召唤⑨,找到了叙事的美学源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部回忆往事的作品贯穿了汉特克对叙事艺术的独特思考。粗看起来,小说标题的字面意义为“重复”,但其深刻的寓意则不同凡响:“重复”并不是简单地叙述往事,而是在回忆和叙述往事的同时赋予它新的生命和内涵。因此,“重复”的真实含义是“重温旧事,体验当下”,即通过回忆和叙述找回自我、找回真实的情感。如主人公所言:“回忆不是往事的回归,而是往事在回归时显现它的位置。我在回忆时体验到: 这就是感受,正是这样! [……]所以对我来说,回忆不是随意回想过去,而是一种行为,而回忆的行为则划定了感受对象的位置,以富有生机的顺序,以那种不断能够进入自由叙述、进入更大生机、进入想象的叙述方式。”(WH101f) 这意味着让感受行为超越时间概念,成为一种情感,成为一种当下的存在。小说开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一意图的最好说明:“四分之一个世纪或者一天前,我沿着我那失踪的哥哥的踪迹来到耶塞尼斯。”(WH9) 显然,人的生命是一个超越时间的整体存在,不论往事多么久远,生命的整体一直循环往复,是作者叙述、读者感受的直接对象,即主人公在书中一再强调的“纯粹的当下”。这种超越时间概念的叙述方式便是汉德克所追求的“自由叙述”和充满活力的叙述方式的乌托邦,可以看作是汉德克有别于传统叙事艺术的创新之举。

同时,汉德克还突出了一个新的美学概念,即物的原本性,并在此找到了语言与现实的联系,认为语言的本质在于表现物的原本性。克巴尔从当地斯洛文尼亚语中获得认知(也从家兄遗留的两本书里所得启示)的过程,也在很大程度上暗示了汉德克找回自己的叙事语言的过程。在对待现实的问题上,汉德克也充分展现了他的乐观主义态度,把《漫步乡村》中的思想进行了更为形象地扩展:即感受自然,体验生命,发现世界的美。例如,克巴尔在喀斯特地区的“行走”体验体现了作家在当代社会背景下所崇尚的积极的处世方式。“这个行走的人本身时而不由自主地,却越发自觉地四面环顾,不是出于害怕有跟踪者,而是出于对不停走动的纯粹兴趣,越无目的越好,并且确信同时在自己背后发现了一种形式,[……]确信找到一种步态,确信是地地道道的步态,确信因此而成为发现者。”这里,克巴尔通过“行走”找回了自我,体验到大自然的真谛,发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想方式。汉德克通过这一情节展示了人的主观意识得以深化的可能性。主人公还通过行走找回了自信,成为发现者,发现行走之处每每赋予他“一种原始图像,一个原始形式,一个事物完美的化身”,还发现这些原始图像是生命原型的展现,是超越时间的,不存在“从前”和“过去”,而本身就是“当今!”和“未来!”,“可以传播到任何一个国度,经久不衰地传播到叙述王国里”。这不仅是对“重复”之意的形象阐释,更是对作家的乐观心性的最好说明。尽管这部小说也同样流露出某些说教意图,但是无论从思想内容还是艺术特色上看,这部充满积极意义的小说都不失为当代德语文学的一部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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