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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事儿丨徐红海:生命的尊严

 长河副刊的书架 2023-08-08 发布于山东

十一年前的夏末,我因病住进了医院。

一个异乡念书的学子,独自囚进四张床位的病房,浸在德州近秋的微寒里,倍感孤独,这时,我同房的病友来了。

他是个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进了病房,很礼貌地摘下帽子,向我打招呼。

其实,在他没来之前,我就得到医生通知,说是要安排一位特殊的病人与我同住,他年过八旬,无儿无女,身体又特别虚弱,因此需要我的帮助。

对他的到来,我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他会这般正式地礼见于我,脱了帽,并过来和我握手,好像见到久别的战友。

除了彬彬有礼,老人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整洁,明明病得不轻,仪容却是丝毫疏忽不得。

一旦起身坐着,他定会整整衣衫,并拿起一面小镜子,把稀松的头发梳顺。

这动作给我极深的记忆。

我探望过无数次病人,病人的呻吟、邋遢的装束、憔悴的面容融合在一起,成了我对住院病人的整体印象,尤其像他这样的病重老人,能想到带一面镜子入院,真是罕见。

由于我常帮老人去食堂打饭,替他叫护士,他对我的亲切感渐深,常常柔和地看着我,唤我作“海”,在他的慈爱目光里,我竟有了一丝腼腆,同时,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

有时,老人虚弱不便行动,就让我帮他拿镜子。

他无比信任我,而我则感觉他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有一次,老人在午夜里陷入半昏迷,护士注射了强心针,他呼吸依然不畅,好长时间才发现,原来是他嘴里松动的假牙挡住了呼吸,护士胆小,让我帮忙取出假牙,我壮着胆做了,内心却后怕不已。

等第二天老人好转,他镇定地戴上假牙后,才转身缓缓说:“小海,他们说你救了我一命,是吗?其实,我很希望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我不知所措地坐着,没说一句话。

过了几天,老人转到急救病房去了。

在一次整夜抢救后,医生把我叫去说,老人有个心愿,他想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他不准医生护士碰镜子,指名叫我去。

我去了,他喘着气问我,他是否很难看,很邋遢?我帮他梳了梳凌乱的头发,告诉他,他很不错,病好了会更精神。他满意地笑了。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的微笑,到了下午,老人就去世了。

我至今不知道他的生平,他也未打听过我的身世,但他却将生命中最后的爱给了我。

我常想到老人照镜子时的郑重。我想,他教会了我一件事——保持尊严,无论在生命中的任何时刻。

(已载8月9日《德州晚报》)

作者:徐红海   ■编辑:王晓松

■责任编辑:陈广江   ■终审:张富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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