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说文解字》第728课：细说“美”字，真的是“羊大为美”吗？

接着我们的《说文解字》课程。本课只讲一个“羊”部汉字：“美”。“美”在现代汉语是常用汉字，收录在1988年国家语委颁布的《现代汉语常用字表》中，它同时也是我们日常用语的高频汉字，因此有必要对它进行详细的解说。

美。读měi。《说文解字》给出的解释是：“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美与善同意。”会意字。许慎认为美的本义是味美，即味道可口。

（味道可口的烤全羊）

许慎认为美字从“羊”的原因是羊在六畜之中，主要负责提供食物，他认为“美”字与“善”构字法相同。徐铉补充说：“羊大则美。”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也说：“甘者五味之一，而五味之美皆曰甘。”这也是我们平常说的“羊大为美”的来历。

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来看“美”的字形演变：

（美的字形演变）

在早期字形里，包括甲骨文与金文，美的上半部分“羊”表达的是羊角或羽饰一类的装饰品，下半部分的“大”像正面站立的人形，结合起来，如徐中舒《甲骨文字典》所说：“象人首上加羽毛或羊首等饰物之形，古人以此为美。”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也说：“疑象人饰羊首之形。”于省吾《释羌、苟、敬、美》也持此说。

其实，西方人早期也以这种形象为“美”，如印第安人。

（头戴羽饰的印第安人）

所以：“美”是会意字不假，但它与味道无关，它的原始本义来源于一个正面站立的人，头上有羽毛或羊角样的头饰，装扮得特别漂亮的样子。它的本义就是美、漂亮、好看，即“美丽、美好”，而“味甘”只是它的引申义。

许慎的解说认为羊是古人主要的肉食，味道甘美，所以字形从“羊”，这是把引申义当作本义的误释。但《说文解字》影响巨大，再加上未见甲金等早期文字的后世文字学家的附释跟风，“羊大为美”才成为“美”字字形的主流解释。

实际上，直到现代，我们还可以从很多追求美的装饰物中见到“羊”的形象。

（有羊元素的装饰画）

许慎所说的味甘实例不少。

《孟子·尽心上》：“脍炙与羊枣孰美。”烤肉和羊枣哪一种好吃（羊枣是君迁子果实）？苏轼《颜乐亭诗》：“天下烝民，为之鼻口；美者可嚼，芬者可嗅。”

实际上，“美”在许慎所说的“味甘”之义外，还有很多用法：

（1）形貌好看。我们知道，这其实与“美”真正的本义相关。《诗·邶风·静女》：“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不是荑草长得美，而是美人相赠情意厚。

(《诗·静女》诗意）

（2）素质优良。《楚辞·离骚》：“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天赋给了我很多良好素质，我又不断加强自己的修养。

（傅抱图·屈原画像）

（3）优美，艺术性强。《论语·八佾》：“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孔子评价《韶》，说：“乐曲很优美，内容也非常好。”

（4）精；质量高。《尔雅·释器》：“黄金谓之璗（dàng），其美者谓之鏐。白金谓之银，其美者谓之镣。”郭璞注：“此皆道金银之别名及精者。”黄金称为“璗”，它的精美者称为“鏐”。白金称为“银”，它的精美者称之为“镣”。

（精美的金器）

（5）肥沃。《韩非子·难二》：“必壤地美，然后草木硕大。”一定是土地肥沃，然后草木才茂盛。

（6）景物佳胜。《庄子·秋水》：“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于是乎，河伯洋洋自得，认为天下的美景都集中在他自己这里。

（景色优美）

（7）茂盛。《管子·八观》：“山林虽近，草木虽美，宫室必有度。”山林虽近，草木虽好，兴建宫室还必须有限度。

（8）丰收。《管子·国蓄》：“岁适美则市粜无予，而狗彘食人食。”年景遇上丰收，农民粮食卖不出去，连猪狗都吃人食。

（9）成长；成熟。《吕氏春秋·至忠》：“今有树于此，而欲其美也，人时灌之则恶之，而日伐其根，则必无活树矣。”假如这里有棵树，希望它生长茂盛，可是别人按时浇灌它，自己却讨厌别人的行为，并且每天砍伐树根，照这样做，肯定不会有活树了。

（成熟的金黄色银杏树果实）

（10）贵重。李白《古风十九首》之五十六：“清辉照海月，美价倾皇都。”

（11）完美；淳良。《国语·楚语上》：“夫美也者，上下、内外、大小、远迩皆无害焉，故曰美。”所谓淳良，是指对上下、内外、大小、远近都没有妨害，所以才叫淳良。

（12）巨大业绩。《三国志·魏志·刘廙传》：“亏匹夫之节，成巍巍之美。”损失一个普通人的节操，成就宏大的基业。

（13）品德或志趣高尚。《论语·尧曰》：“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食，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问：“五种美德是什么？”孔子说：“君子要给百姓以恩惠而自己却无所耗费；使百姓劳作而不使他们怨恨；要追求仁德而不贪图财利；庄重而不傲慢；威严而不凶猛。”

（14）长处；才能。三国魏徐幹《中论·贵验》：“善奖人之美，而好摄人之过。”善于奖掖他人的长处，善于帮他人改正缺点与不足。

（15）喜；快乐。《荀子·致士》：“美意延年”。杨倞注：“美意，乐意也；无忧患则延年也。”快乐的心境，可以益寿延年。我们经常在篆刻作品里见到“美意延年”这个四字印，这里的“美”，指的是快乐。

(黄牧甫“美意延年”篆刻作品）

（16）舒服；美满。苏轼《纵笔》：“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鐘。”

（17）推崇；称赞；褒奖。《韩非子·五蠹》：“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今天要是还有人推崇尧、舜、禹、汤、武王的政治并加以实行的人，定然要被现代的圣人耻笑了。

（18）音调单位。见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和国家标准计量局《关于部分计量单位名称统一用字的通知<附表>》。音调的单位称为“美”：取频率1000赫兹、声压级为40分贝的纯音的音调作标准，称为1000美，另一些纯音，听起来调子高一倍的称为2000美，调子低一倍的称为500美，依此类推。

（19）国名。美国，美利坚合众国的简称。

（20）洲名。亚美利加洲的简称。如，北美洲；欧美诸国。

（南北美洲）

美的小篆写法如图：

（美的小篆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