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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提篮桥监狱,提篮桥文化金三角

 zzm1008图书馆 2023-08-15 发布于上海

有良心和温情的自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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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记忆》不只是历史记载的风霜雪雨

监狱人民警察桌案上的闲情雅致

  她是每一位与监狱有关的事与人的前世今生

从素有万国建筑博物馆之称的外滩,越过具有英伦风格的外白渡桥,经折巴洛克式建筑的礼查饭店,往东约2公里,便是上海市提篮桥地区的中心地带。
这个在上海版图上小得不能再小的行政区域,东起大连路,拐向杨树浦路到秦皇岛路,西至吴淞路,南临黄浦江,北沿周家嘴路、高阳路、唐山路、舟山路、昆明路。面积2.36平方公里。由于这块在新时期澎湃浪潮中,并不起眼的弹丸之地,有一座声名远播的地标建筑——提篮桥监狱,于2013年5月被几个市政协委员推到了新闻的风口浪尖,引发了不少街谈巷议。他们联名建议:调整监狱现址的使用功能,迁徙所有关押的犯人,不再有警车和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转身打造商业、文化、科技于一体的创业园区,称之谓腾笼换鸟,改质换貌。理由很简单,上海已进入以存量开发为主的内涵式发展阶段,好地段要做好产业,好资源要用于高质量发展。不久,原提篮桥地区街道,逐步扩充地盘,改名与北外滩开发一致的应时叫法:北外滩街道。新街道的重组,加快地区创新式推进,关切到提篮桥监狱整体改造的构想,也与推动城市更新和激活社区相吻合。
或许以后官方面上的台词,会慢慢地让你改口和认知新的区域,“提篮桥”三个字也将会被时间的潮水层层淹没,但我还是相信民间口口相传的顽强生命力,还是愿意吐露烙在生活记忆里的习惯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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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提篮桥,出生长大在上海的本地人,会经意不经意地说到这个地区有座百年老监狱,有一群阴森森、冷冰冰的建筑,扳着警惧的脸,耸峙在那里。马上会回忆起小时候调皮、耍赖过后,大人就会吓唬:“再不听话就拉侬到提篮桥吃官司。”民间流传下来的“购物八仙桥,枪毙提篮桥,”颇具威慑和放射效应。走过路过的人,也都会被监狱一扇高大厚重、漆着墨黑的铁门所吸引,甚至有的人还会好奇的贴上脸,从铁门的小孔中窥视里面无穷的秘密,无论是从提篮桥监狱外貌来看,还是对其内在的认知程度,都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在漂浮。也正是提篮桥这个地名与监狱紧紧的粘连在一起,使其有浓厚的历史感,荣辱共存、闻名遐迩。
我1989年6月从事监狱工作,直到2017年3月退休,在这座规模号称远东第一监狱的大院内进进出出,以及门口这条长阳路〔原名华德路〕,走走看看了整整27年零9个月。一段维持生计的脚步在这里徜徉,一段充实存在意义的时光在这里消磨,目睹和见证了后提篮桥监狱历史阶段的改革和发展,也阅览和惊叹了监狱周边道路和建筑的改造和面貌换新;同时,被紧靠在监狱周边同样有特色的建筑和建筑里面深藏的曲折历史而深感好奇。
监狱斜对面一幢暗红色外墙的房子,旧址是摩西会堂,现改成为“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与一片欧洲古典风格毗连式建筑相邻相依,浑然一体。纪念馆对面也就是监狱一侧,按图纸标明结构大小,在原地重建了一幢“白马咖啡馆”,还原当时犹太人日常生活的情景,里面的物品、摆饰也基本复制原样,并开放营业,方便市民参观浏览、体验怀旧。我曾在开放后的几天里,去过咖啡馆享用一番,当然,无法感受当时犹太人被掳掠追杀,在这里苦泡时光的心绪。要看到毁于一旦的建筑能够逝去复原,至少在提篮桥地区多了一幢怀旧的实物,一个特色的建筑标记,一道上海能反映二战时期犹太难民生活的历史痕迹。
监狱西北方向200米左右的下海庙,远比提篮桥监狱、“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老建筑的历史要长得多,黄墙朱门灰瓦,现仍在不断地蚕食周边的街坊店铺,地盘越吞越大,前景好看。飞檐斗拱的殿宇,层叠错落,气势非凡。佛事香火日益旺盛,人头攒动,被尊为东南角一块佛教活动的重要圣地。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着摄影师,登上一旁远洋大厦的某至高点,往外眺望,不由豁然开朗,无限感叹:一处是灰沉沉的监狱建筑综合楼群,临近的是一片黄灿灿的下海庙楼宇群落,眼睛朝下是一地暗红色的欧式风格住宅群邸,侧目转睛,尽收眼底。周边或镶嵌在里面的街坊民屋,既没有旧上海篦子式的石库门弄堂;也没有上世纪50、60年代拨地而起的工人新村;也看不到改革开放后被耸立的高楼无序阻割的乱象。这三种色调的建筑群,不乱方寸的夹杂和固守在多种建筑风格并存的风貌特色之中,透出老上海海纳百川、多种文化兼容并蓄、开明卓越的区域气韵。
但让我新奇的是,也许后人会深入探究,尽然监狱、寺庙、民居相望而立、摩肩而建。还有这些来路不明的犯人、质地不同的香客、处世不同的犹太难民,相聚于方圆200米不到的空间之内,难道不感觉别扭和避讳。他们凭什么都选择相同的这块地盘,凭什么都不抵触、不腻烦对方,难道前世冥冥之中结下什么缘,后世有什么优劣互补、利弊共存的奥妙。使这些难于沟通、难构远景的各路来人,不挠邻地、不结冤仇、相安无事,安堵如故;而且怪就怪在,各方都没有想要挪地方或搬迁的意思,也不认为处境、人心颇大的对方有什么讨厌和抵牾,如此的格调和格局,让人不得不激发兴趣和沉迷。
然而,值得揣摩的倒是现代人的心理演变,走马上任的一届一届父母官,越来越听信有经济头脑,懂得长远规划和社会效益的学者型委员的建议和论证,越来越看重了这一片风雨洗刷,光阴斑驳历史建筑,有意愿和热情扩大提篮桥地区,成为北外滩“海上方舟”文化新地标,这一块飘散着风雨烟尘和岁月如歌的金色文化招牌。

说起提篮桥,先得说“下海庙”,原因很简单,没有这座下海庙,就没有江海与海神庙连接的一座小桥。这座小桥被百姓誉为“提篮桥”。为什么会有那么乡土气的称呼?我后面会慢慢的道来,以至提篮桥以后因多种缘故被叫响做大,甚至被局部放大成为地块的代名词。
有一段时间,我乘坐单位的班车上下班,除了节假、双休日之外,几乎天天要路过昆明路西端的下海庙,可是从未顿生过念头,要跳下车去看看。或许是对佛神这气象不凡的氛围不敢兴趣,或许是不太相信进香拜佛这虔诚的模仿能祈求好运,还或许是自以为离寺庙近在咫尺,要想进下海庙,不是随时随地、轻而易举的事,于是,把监狱旁边有座寺庙的事给忘了。事实上,人的有些行为很怪异,常常会在不明不白中践行生活中的悖论。往往越是方便越有机会的事情,越是会疏忽越是会放弃。不时能听到生于斯长于斯的上海人惋叹,到了退休了,或走不动路的时侯才发现,怎么连“东方明珠”460多米高的塔楼都没上去过一回,从上往下俯瞰,到底浦江两岸啥气势、啥风致?也常抱怨错过周边的苏州、杭州这人间天堂去逍遥、去撩拨情绪。有时候总以为留给我们与父母的时间会很多,在一起的时候却不知道好好说话,有时还会寻找一些工作忙、家务多的理由,推脱和搪塞与父母或亲朋好友的相聚,然而等他们一旦病倒了、分离了,才后悔莫及,为什么在一起的时候不好好珍惜,不好好去伺候孝敬老人呢!
直到退休前的一个月,我忽然想起,自己天天进出的提篮桥这块历史文化风貌区,就不知道去珍惜、去亲近、去仔细看看它们的面相和内存呢?于是决意要去挖掘一下提篮桥地区发展根基的“下海庙”。
早在宋朝时,上海的水域分布已十分清晰,一条源头从浙江安吉而下的黄浦江,一条从江苏苏州区域流来的吴淞江〔苏州河〕,在现在外白渡桥与东方明珠的对视中合流交汇,自然成趣一个大拐弯角,然后吴淞江投入黄浦江怀抱而拧成合力,携手奔向东海。
作为支流的吴淞江,为了以后提升泄水能力,在江两岸,开通多条水道伸入腑地与吴淞江相连疏通,这种小流水道称之为“浦”,在吴方言区的意思是“小河”。
吴淞江南岸有一个“浦”,被称作“上海浦”,与之相对的北岸也有一个“浦”,名为“下海浦”。清朝乾隆年间,下海浦多为渔村,每到捕渔季节,这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渔民出海打渔,都愿望平平安安,于是,大家捐财捐物,建立一个水神小庙奉祀,供拜女神妈祖,祈求佑护。由于地处下海浦,俗称“下海庙”。
时间长河流到1955年这一年,上海取得惩治社会秩序,平息金融票卷乱像,逐步走上经济建设和发展的平坦之路。毛泽东主席选择这个时间节点走出中南海,轻车简员的下江南,视察曾戏称为西方冒险家乐园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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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毛主席站在黄浦江与吴淞江交汇处的岸堤边,眺望默默叙述一路艰辛和曲折而来的两江之水,不由心潮涌动,泛起兴致,对陪同的上海市市长柯庆施说:“你们知道除了上海,还知不知道以前有个下海?”看似一句平常的话,可出自主席之口,难免有许多道道。柯庆施一楞,来上海任职不久,虽然以前在上海从事过工人运动和青年团工作,但为了革命的需要,没有顾遐对上海历史和地理环境的了解和研究,十分赧颜的对主席说:“这倒真的不知道。”周围的随同人员,也面面相觑。
难道上海以前真的有个下海?主席说:“是有的,而且曾经远比上海繁华。”难道主席在开玩笑?不像,主席说话的语气镇定自若。会不会主席翻阅古藉时无意间看到这一段史料,还是凭借他通晓的地理知识和熟稔的生活风俗,得出应该有个“下海”水流的推测或结论。
随后,市政府派员开始寻找这个不为人知的下海。没过多少时间,还真的找到了,就在上海市虹口区的一座小庙中发现了线索,这座名为“下海庙”的小庙位于昆明路西端〔原名西薜家浜路〕,由此揭开了“下海庙”的来龙去脉。
“下海浦”上建座“下海庙”,称呼顺其自然。可是以后出了个“提篮桥”地名,把下海庙包涵在内就有点蹊跷了。清嘉庆年间,下海庙周边已形成农田和水渠,可是一旦遇到汛期,水位溢涨,水流湍急,于是,在下海浦上修建一座木桥就显得急不可待了,不仅便于渔民出海,香客进香,还轻易小贩赶集以及远道而来的路人往返。
流传当年木桥附近有一家竹器店,专门买卖篮子、淘箩、圆扁、蒸笼、竹筒等而闻名,过路人都喜欢买这家的竹器杂货,买的最多的是竹篮子,提在手里既可以摆放东西,又不觉得走路别扭。看着桥上来来往往走过的人,尤其是穿着蓝布衣、手腕上提着篮子的女人,蛮有姿色,煞有风景。“提篮桥”这个俗气中带有诗味的木桥,就这样命名了、出世了。
雅片战争后,上海成为对外通商口岸,各国列强不断涌入,黄浦江两岸被辟为租界,兴建码头、船坞、工厂、货栈等,上海浦日益兴旺发达。反而曾热闹非凡、呈繁荣景象的下海浦由于淤塞又疲于疏浚,却逐渐衰落。真如主席说的“下海曾经远比上海繁华。”是有道理的,而且有确凿的依据。
1922年,“下海浦”被填埋,自然提篮桥也不复存在,原来引伸桥两边的小泥路,拓成了一条名为茂海路的马路,就是现在的海门路,意思是通往大海的一栓门户。唯一残留的就是这座下海庙,还有渐渐被人们叫惯叫大叫响的“提篮桥”,一片上海东区有厚重历史文化印记的特色地块。
事情怪就怪在一起,明明是下海庙衍生了提篮桥,现在下海庙却反而变成了提篮桥名下的属地,一处地标,似乎有点本末倒置、关系错位,也许这就是事物变化的怪异性、趣味性。
史料上说,上海解放初期,寺庙被关闭,原来的房屋整修一下,改为地段医院、少年之家和街道工厂,房屋的结构根据形势的变化在不断转换使用功能。直至文革结束后,当地政府把挪为它用的寺庙,辟出几间房屋,涂刷一层杏黄色,恢复原来的外貌。
当时,我家住在距离虹口区一条大连路之隔的杨浦区鞍山新村,要想买东西、轧闹猛就往提篮桥。“提篮桥”是我从小见世面的地方,那里有大名电影院、东海电影院、东山影剧院,还有大名百货商店,霍山公园,最吸引我们小朋友的是附近有一爿纸张店。去的巧时,有纸张的边角料可以买,记的是5分钱一刀,刻花样特别顺手和好看。
鞍山新村步行到提篮桥约半个小时,这对当时有体力、有时间,但缺钱、缺代步工具的我来说,每次都走着去,还找到了绕近道的一条路。文革结束了,一些老电影一部一部的被解放出来,我的首选就是提篮桥,那里电影院聚集,一个电影院票没了,立马调头跑另一个电影院。路走熟了,自然对必经之路的寺庙多看一眼,也能满足一下心里的好奇。有时能见到一二个穿着土黄色衣衫的老妇人进出寺庙,说是尼姑。走近房屋透过斜开的门,还能看到里边摆放的神像,灰不溜秋,映出一点点彩色。
以后,直到1989年6日我从工厂商调到提篮桥监狱工作,再见到这座下海庙,己经开始大动土木,一间一间房屋的修缮,一寸一寸土地的扩大了。再以后,政府应上海市佛教协会的请求,由虹口区政府拨款重新修复,下海庙成为一个达到规模完整的佛事活动场所,并恢复对外开放。

那天,我选择了一个平常的日子,避开初一、十五摩肩接踵的人群和庞杂纷繁的场面。随着时代的发展,中西方文化的交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考模式日趋多元。相信神灵菩萨的人也不断增多,烧香磕头、求神拜佛,情景煞时壮观。下海庙的情景也并不例外,逢农历每月初一、十五,香客慕名而来,络绎不绝。尤其是正月初一,抢烧头香的虔诚者赶早不敢晚,惟恐被挤出庙外。那些黑黑白白的小轿车把周边的马路、弄堂,只要有足够停车的位置,都塞得满满的,水泄不通。周边的小店,家家卖起香烛、冥币、冥物,真是花样翻新,摆满一地,弄得警察、保安都来维护现场秩序。
虽然我也推崇慈悲为怀,与世无争的处世价值;也走过不少寺庙,像西安的法门寺、洛阳的白马寺、杭州的灵隐寺……,但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去寺庙挤一下热闹,也没有想过要用烧香叩头这种形式,解脱烦扰,祈求心愿。然而,这次去下海庙与以往走马观花或探古揽胜看寺庙的心情不一样,有点不安和图谋,想窥伺一些香客佛徒,是如何施礼布道构建内心世界的;更想寻觅庙内角落缝隙里,哪怕一丁点有关寺庙与监狱、寺庙与欧式建筑的一些瓜葛和玄秘。
可以这么说,下海庙是提篮桥地区最早存活仍健在的建筑。然而,英国人有什么理由把监狱选择在它旁边,凭什么要侵挠周边的居民?是不是看重“下海浦”这里水土丰泽、商贩云集的逍遥之地?还是被一座小小的寺庙所吸引,也相信中国传统式的信仰,求助神灵的庇佑。当然这是我个人的臆猜,可能有点东拼西凑,牵强附会。但从史料上看,可以推测为顺从势态或巧遇时机。
在跨进下海庙的瞬间,我忽然扭过头,望了一旁灰蒙蒙色彩的监狱外墙和露出的建筑,不知怎么?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白的酸涩和惆怅,监狱这座提篮桥地区无可争辩的外来建筑标记,当时的英国人,是有意愿向下海庙讨教一点慈心善意呢,还是想展示异国它乡囚禁约制的气势威力呢;或许是被一些政权委员所提议的,以后将被腾笼换鸟,做成主题博物馆、科艺创业园;或者监狱特色酒店,满足个别人的猎奇心,尝试体验一下失去自由的“痛苦”。
清政府签订辱国丧权的条约后,殖民统治日益加剧,英国人首先在上海建立英租界,后来美国人又在苏州河以北地区建立美租界。为了利益扩张,英、美租界合并成立公共租界。当时各国列强为维护租地的治安和势力范围,纷纷设立巡捕房。清同治七年,上海公租界工部局首先在厦门路建立了一所主要关押英国籍犯人的监狱,后来因掺杂华人犯人越来越多,监舍空间挨山塞海、拥挤不堪。清光绪二十一年,也是农历乙未十月份,工部局有个叫唐纳·麦肯齐的警务总监向董事会提交一份设立一座新监狱的方案,并拿出一幅新监狱的草图。拖了一段时间,直到农历辛丑年《辛丑条约》签订以后,董事会越来越觉得要想长期占据上海,维护租界秩序,扩大监狱势在必行。于是选择了在公共租界区域内的现今霍山路与长阳路交汇处的22亩土地,签订界墙合同后很快开工建造。这一段时间,租界当局又以各种方式扩展租界地皮,连下海浦在内的周边都填渠铺路,自然“提篮桥”也荡为寒烟,灰灭无余。
我不知道唐纳·麦肯齐这个警务总监在提案内写些什么,但能说服老谋深算董事会的那些绅士们,不会没有狡计和蓄意的条件,至少有这几方面特点:一是安全与便利。下海浦这个地方紧靠黄浦江,顺流就能出海,如果发生势局变动,监狱遭遇袭扰骚乱,可以通过水路迅速遣移重要犯人,同时也便于英国人招募管理人员和看守来坐镇稳定监狱。事实上监狱不少被俗称为“红头阿三”的印度看守警,都是漂洋过海而转运过来。二是远离繁杂街市和豪门商楼。监狱从1903年建成收押第一名犯人伊始,周边街市再也没有像过去下海庙那样兴旺过,相继一条条水渠被填了,提篮桥也拆了。不少人纷纷搬离这倒霉晦气的地方,就连下海庙这段年月也荒落破败,不时有几缕烟气袅袅飘散。很长一段时间,反正1949年5月新政府诞生之前,周边没有一幢建筑高过于监狱楼群的,不能不说监狱的存在,压制了提篮桥地区的人员流动和商业发展。然而,这块被看成眼中钉或被忽略贬损之地,以后却成片杂堆的破土而出欧洲古典式建筑群,奇迹般的成了二战时期犹太难民的躲灾避难的好去处,当然这是后话。
第三是有利于扩建和有足够空间迂回。监狱从早先的22亩土地,到1935年已占地60.4亩。监狱原来建造的两幢4层楼,也建了拆,拆了再建;监狱大门越挪越大、越挪越森严。30多年,已建成规模宏大、设施精良的监狱建筑楼群;包括监舍、工场、仓库、伙房、禁闭间、审判室、处决地、岗楼、看守和职员的住宅楼、医院等一应俱全,这些建筑各有特征,但从整片看浑然一体,熔于一炉,而且深深烙上英国式建筑的风格。说白了,在上海的地盘上,竖起英国式监狱建筑风格的楼群,不能不说是对中国人的讽刺和奴役,也可以说殖民统治已到了猖獗和无以复加的地步。从监狱的设立到扩建,再到幻想长期占据,不难想象提案中的行行文字、句句条款,就像一双阴谋、险恶、毒辣的狼眼,闪动着咄咄逼人的邪光。
虽然,这些早已成为历史,这座英国式建筑的监狱已被新中国接管,归为主权,继续承担着中国司法刑行制度的功能,成为中国监狱警察“教育人、挽救人、改造人”的新型医院和学校。这座活化石般的历史建筑文物,相继被上海市、国务院列入为“近代优秀建筑、“全国重点文物”等,有其挽回面子和骄傲的地方。                     
走进下海庙,香雾随风轻轻飘来,顿觉佛气缠绕。进香人络绎不绝却有些零零散散,有结伴而来的,也有单独进香的。眼前就是一个农村模样的大妈,衣衫朴素,双手紧捏香棒,高高举过头顶,东西南北各拜三下,然后跨进天王殿,没有把香插进弥勒菩萨面前,而是偏走两侧,在四大金刚脚下一一跪拜叩头,嘴中念念有词,一副规距的言行,一脸虔诚的神态,好像内心急于想摆脱无以言语的烦事困境,想寄托以后的时来运转,比极泰来。礼仪完毕后,她还不愿离去,依恋的一步一回头的,凝视凶煞鬼脸的护法神。
四大金刚在佛门中有施法降魔之职责,也各自代表风调雨顺的含义。出于职业的习惯或敏感,我马上想到这位大妈是不是一位犯人家属,会不会在为丈夫或儿子祈求什么?
在改造场所,犯人偶尔会在背地里搞迷信,弄神弄鬼,给自己一种心理暗示。或听到不吉利的话,显得十分敏感和在乎。要么就是犯人之间骂祖宗八代,就会爆跳如雷,拳脚相向,这可能是他们在痛苦的环境中,榨压出来的特殊言行和心理。我想,是人,都会祈愿人生平安顺利,企求没有痛苦灾难,这内心应该是相通的。就从这个意义上说,监狱紧挨在下海庙旁边还是恰巧的、有缘由的,可以方便有求人举行一些人性的仪式,给扮演不同生活角色的人,都可以有一种心灵的寄放。

穿过前殿,便是大雄宝殿,有朗宽敬仰之感。乘般若船,入佛性海,彰显下海庙独特的佛影。突然,一对款款走来的青年男女雕入眼帘。男的黑色西装、举止谨慎;女的一袭素白蝉翼连衣裙,飘逸紧随,穿着如此鲜亮妆扮的新郎、新娘,来寺庙祈盼福缘还是不多的。他们每人手里各持一扎香烛和一束鲜花,两人在大雄宝殿内转了一圈后,径直朝左侧快步走到城隍殿前,停留了下来,转身面对面的默默对视,然后轻轻耳语,他指点她烧香的顺序,她纠正他拜佛的言行。不知道他们进下海庙非要选择城隍殿烧香拜佛,而且还像模像样、作古正经的实施礼仪,到底事先是什么需求和念头?但从男女之间边施边学边琢磨来看,似乎对佛门还比较生疏……
目睹他俩的一举一动,还是神情姿态,都想把各自知道的一些佛教礼仪传授给对方,都想在佛门内的一些言行做的规范、做的心诚。看着年轻人选择特殊地方,懵懵懂懂跨入佛门,经受洗礼的两颗转世之心,不由让我联想到离下海庙不足百米远的另一个宗教场所:摩西会堂。
说到虹口区长阳路起端的摩西会堂,它是上海仅存的两座摩西会堂旧址的一座。它由俄罗斯犹太人于1907年集资建造,是阿什肯纳兹犹太人在上海的第一座犹太会堂,二战时期是上海犹太难民经常聚会和举行宗教仪式的场所。2004年被列为上海市第四批优秀建筑,2007年3月修缮改为“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
如果用建筑来描述上海这座城市,除了弄堂明屯、洋房老宅、摩天大楼外,可能就是遍布和密插在各区域的那一座座充满异国风情的教堂。
曾经那段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身着圣袍的牧师和神父,听见管风琴奏出的赞美圣乐,还有远远就能看见云插的教堂高塔,这个恍如隔世的风景,是上海最独特的存在……
鼎盛时期,上海曾经拥有各种西方宗教教派的“洋”教堂771所。如此弹丸之地、寸土如金的上海,其教堂数量不仅在中国,就是全球也是首屈一指的。以后由于西方人逐年减少和多次革命行动等因素,歇的歇、拆的拆、毁的毁,许多教堂泯灭于历史烟云之中,遗留下来的那些不仅是经典之作,还隐埋着不少精品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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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座摩西会堂,就珍藏演绎着不少二战时期犹太难民渡过苦难历史的故事,见证了当地居民与犹太难民风雨同舟、戮力同心、共渡难关的一景景、一幕幕。
然而,从1939年到1941年,为什么有一拨一拨犹太难民逃离纳粹屠杀和迫害,由欧洲来到上海,来到提篮桥,寻求避护,寻求转危为安。会不会与早期犹太人聚集和礼拜的摩西会堂有缘故;会不会这里有与教堂融汇的欧洲毗连式建筑、贤邻别墅新式里弄,适合居住安家,可以掺入当地居民的生活,得以掩护安身的原因;会不会是与美英公共租界内有座监狱,特意选择在这个不稳定、不安静的地方,勉强使出越是危险就越是安全的招数有关。
还会有什么因素呢?会不会下海庙的神灵佛光,也给了犹太人祛除不少阴风邪气。不管如此,反正提篮桥互为掎角的特色建筑,有意无意的历史性聚集,多少给了岌岌可危、朝不保夕犹太人的岁月里,庇了不少荫,占了不少光。
当然,由于历史背景和时势原因,能使犹太难民暂且绝处逢生,维持生计的,不能不说留有日本侵略者阴险狡猾的一手。日本占领上海后,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但迫于平息国际谬论的谴责和掩饰自己的侵略野心,时而有所收敛。在对待犹太人方面,不断竭力使出伎俩,一方面消极对待德国绞杀犹太人的计划,另一方面迫于德国人压力,将无国籍犹太人全部迁移和圈地在虹口区一个面积1平方英里的提篮桥区域,刻意装成崇教讲义的仁者,也心怀鬼胎的等待伺机。
然而,在中国土地上,真正犹太难民救世主的是中国上海人,犹如在2015年9月,也就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和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那一天,一些特意赶来“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参加纪念活动的犹太宾客,观看了犹太难民艰难岁月的图片和实物,比对了在纪念馆难民墙上发现自己亲人的名字后,不由激动万分、感触由衷地说,当时上海居民自己也在被殖民、被侵略的双重凌辱下,维持极其艰难的生活,却毫不犹豫地打开家门、敞开胸怀,接纳和帮助被法西斯追杀的犹太难民,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精神。可以这么说,上海为他们的长辈和亲人撑起了一艘起死回生的“诺亚方舟”。以色列前总理拉宾在纪念馆内留言:感谢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上海人民卓越无比的人道主义壮举。
记得在这前些日子里,犹太裔青年DoronKaIinKo提议,他与中国姑娘邓伊娜的婚礼要选择在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举行,也就是过去的摩西会堂,把他们的结合,象征着中犹民族磨难、涅槃、重生的过程,以此了却、回报感恩的心愿。
一场跨国婚礼首次在纪念馆内举行,馆长也破例为两位新人特制了一份由馆长自己签名的结婚纪念证书,向这对新人祝福。以后越来越多的犹太民族小青年喜爱中国,喜欢上了上海姑娘,这可以追溯到纪念馆收集到珍藏版老照片中,找到爱情的源头和版本。当年犹太青年罗伯特与中国姑娘杨珍珠在校园内一见钟情,最终成为比翼鸟,一起翱翔蓝天,与命运抗争。两人的爱情故事还被德国传记作家史岱帆·舒曼记录下来,出版了《最后的避难所》一书。
书中所描绘的他俩爱情见证物中的好多情景,就发生在舟山路和霍山路交汇区域的那一大片建筑群内。这一排排砖混结构假四层的双毗连式建筑,外貌清水红砖,特色的弧形券和半圆形券的外廊,具有明显的英国安妮女皇时期的建筑风格。周边原美犹联合救济委员会,这栋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和百老汇大戏院也都保存的相当完好,曾留下了犹太难民叙述、休闲和娱乐,包括跨国爱情的许多场景。
曾来上海参加“难忘上海方舟,体验文化旅游”为主题交流活动的男演员刘烨,是以色列旅游形象大使;他的夫人是犹太裔叫安娜。这对汉犹民族结合的伉俪,在主题旅游活动中,一再力挺这散发着身心磨难和爱情燃烧双重生息和气韵的特殊建筑群,“提篮桥历史风貌保护区犹太街区”申报世界历史文化遗产。
远飞的思绪,就像一枚风筝,在日月更替的天空中飘荡,我忙拉动一根无形的蜡线,收回来了现实,眼睛的视线落到了仍在讲究仪式感的这对情侣身上。心想,他们会不会求业遇到不顺利的难处,会不会婚姻遭受外界干涉的困境,要不还会有什么崎岖坎坷难以跨过?为什么非要选择佛门,用兼学兼用的宗教礼仪祈盼平安、寄托美好?莫非是年轻人认知比较新潮,选择生活方式比较宽泛的缘故;莫非是父母长辈门出佛教徒,耳提面命子孙辈需要宗教传承。但不管怎样,至少可以窥探到他们内心都有一颗虔诚的心,彼此有诚意,彼此能接受,就足够抵御风风雨雨、逾越沟沟壑壑。

佛教净土中,有无法认识、难于数清的佛菩萨,每个佛菩萨的出生、出家、成道、涅槃都在不同的崇拜群中形成节日,懂得一点佛教节日和习俗的佛徒、香客一般都择日而来,面对心目中的神灵,各敬供品、各施礼节、各挂神态,各谋心思,就像一幅幅人生百相图。当然,也有进入寺庙走走看看的,携带着一副旅游心态,不像我既不图佛门、不求神仙,却别有用心、另有企图的边窥视边揣摩的,恐怕极少。
我头脑中不停的在转动这个留给今人思考的问题,为什么监狱要建造在寺庙旁边?按建造的年份来看,寺庙已破落,香客已稀少,不应该再有不吉利的物象闯入这里。可是,英国人偏偏看中了这块日益破败之地,能会有怎样的隐情和假设呢?也有可能让监狱建造在祠庙旁边,好让关押华人的犯人,能时而嗅到一缕飘散的佛香,忏悔已过、洗心革面。显然殖民帝国主义抢占土地时,不可能那么有仁有义;看管犯人时,也不可能有那么因地制宜、循循善诱的教育理念。
还有摩西会堂,欧式双毗连式建筑,与监狱前后相隔不久陆续破土动工,而且很快成为宗教场所,很快聚集、繁衍居民。上海人认为的荒落之地,却被西方人遂心索取,也许这就是东西方认知的差异,或许就是上海北外摊这块地皮太廉价了。于是,开始形成了下海庙、监狱、欧式建筑这块特殊的三角地带。下海庙与摩西会堂相依相存,方便当地居民的信仰选择,崇尚不同宗教而各求所需、各显神通。监狱囚禁建筑与欧式双毗连式建筑互为映衬,既不往来,隔有陌生感,却又相互掩护,有分不开的依存性。从时代变迁、岁月更迭、春秋斑驳的历史演绎中,找到和保持混乱与井然的平衡,罪恶与善良的调和,遗忘与关注的焦点,这中西文化相交,能维持120多年相安无事,烙下特殊痕迹的区域,也着实让人迷离。
此时此刻,我在想,来来往往的进香者,也许是监狱会见前的犯人家属;也许是欧洲毗连式建筑内走出的居民;也许是周边地区和远道赶来求缘者。据一些香客和迷信者暗地里传扬,要想摆脱灾难凶祸,就要到下海庙磕头烧香。要想祈愿升官发财,就要到下海庙求神拜佛,下海庙周边受到神灵祈佑的辐射,是块风水宝地。曾经使几万犹太难民脱离苦海,重建家园。监狱至今120多年,还坚固不毁、实施完好,仍在囚禁罪恶,桎梏野蛮。下海庙也几经灾难,回生转世,地盘在不断扩充,香火日趋兴旺,这就是下海庙的显灵和玄机。
有时不能否认,寺庙承担着许多功能,相信的人五体投地、心悦诚服。无论是来求健康、求婚姻,求钱财的;还是期许消灾除难的,回避祸害的;或者是欲望来世转运的,都能匹配相应的佛面神像,都能倾吐如实的心愿。尽管下海庙不大,十几分钟就可以把寺庙内外走上一遍,但可以从香客举手抬足、表情生态中揣摩到,寺庙在他们眼中范围很大,寺庙在他们心中份量很重,可以把平时厌倦的繁文缛节在这里细细实施,可以不图虚夸的装卸生活中一时的喜怒哀乐、贫贱富贵。
记得有一年中央电视台《社会与法制》栏目的编导,来监狱拍摄7集电视片《远东第一监狱》。播放这档节目时,我每集都守候在电视机旁,一集一集往下看,眼睛顿觉一亮,画面和取景均有新意,内容和构思也富有寓意,电视片用独特的视角和生动的故事,串起百年监狱的风谲云诡、神奇纷呈,展示的是一张一弛和寓教于乐。
电视片突破传统的拍摄思维和构图理念,把近在咫尺的监狱与庙宇揉捏在一起,把整片的监狱群楼与欧式古典建筑群烘托一个画面,前后穿插、语言搭桥,把路归路桥归桥、牛头不对马嘴的几类事物有机地拼凑在一体,看后给人有新鲜感,豁然开朗,还腾出不少思索的空间。我写了近30年的大墙新闻和文学故事,怎么就没有想到利用周边的特色建筑和历史资源来开拓文章的深度和广度。怎么就不知道去换个角度、换种笔触去描绘故事的丰富和多彩。与此比较,相形见拙,一时感到自已眼光的浅薄、思想的僵化和闭塞。可能是在监狱内工作时间长了,交往比较封闭,缺乏想象和创意,只能怪监狱的天空太窄小、铁门太厚重……
联想到有一次在监狱内采访,有一个犯人话说的很有意思,本以为监狱很小,3.3平方米的小监房,把人的活动范围,甚至手脚都捆绑起来,没有自由可言。但转而想想,监狱又很大,能把罪恶囚禁,能让不幸的人编织新的希望。别小看一个当时文化不高的犯人,能吐露出这一番十分朴实、自然的话语,观察也够细的,水平也够高的。不仅道出了监狱大与小、复杂与简单的辨证道理,甚至有一种由悖论引发的逻辑思考。
是的,监狱是罪恶的囹圄处,是欲望的避难所,又是情感的放生池,还是希冀的再生地。从这一角度、这种意义上思考,监狱与寺庙、监狱与欧洲古建筑及摩西会堂,就像三根不匀称不平衡的直线,拉得越长越远,会产生一个交汇点。这个交汇处就是提篮桥历史风貌区特色建筑的集中展示,耀眼之处。而恰恰天渊之别,分道扬镳的事物,一旦引申和外延,同样也有一个交汇点,而且奇迹般的重叠。那就是内在都有承载生态和心态的功能:有拯救生命、苦海涅槃的剧烈痛苦;有忏悔已过、慈悲向善的强烈愿望。
走出大雄宝殿,穿过廊庑,便进了“心清佛现”的莲花池,池内鲢鱼欢游,红的、白的、黑的、花斑的,最多是纯黄颜色的鲢鱼,在太阳的照射下,鳞片金灿灿的在闪动,一幅游动的祝福图。出口处有一家面馆,写着“云来集素斋馆”。一看时间,已是中午时分,便走进去享用了一份下海庙真宗的素食面,尝尝素食斋中长养善根,爱惜众生的常资粮。
想想,还有什么没看明白的,还有什么值得回味的,似乎总觉得有一点蹊跷、有一点诡秘、有一点神奇:高墙深院、宗教场所、里弄民宅,如果没有前世有缘,怎么会先后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一个立锥之地,而且冥冥之中老天爷故意在各自漫长的来路上,设置一些坎坷侘傺,玩弄出一些劫难哀伤,翻动一些花样喙头,使得三者在特定的历史时空中,共同寻求人性品养和文化底蕴,显得更富有戏剧性和沧桑感。
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想着,想着,便又折回到由三扇高大朱色大拱门组成的正门前,伫立仔细观望了大拱门上方写着粗壮厚重的三个字“下海庙”。十分值得细嚼慢咽的是左侧辅拱门旁的一副对联,写的十分巧妙,无论是字韵,还是意味,无不飘浮下海氤氲的福气,无不透出小山缭绕的忖量:

上海下海下海佑上海

大山小山小山垒大山

      作者简介:石志坚,笔名:磁石。现为中国法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上海文物博物馆学会会员等。著有高墙纪实文学系列集:《走进高墙》《情浓高墙》《炼狱之歌》《直面囚徒》《高墙风云》等和多部参著。著有散文集、诗歌集《换个角度》《放飞情怀》《自由即家》等和大量随笔300余万字。在公众号《监狱记忆》连载历史文化大散文《狱史文耕——上海提篮桥监狱历史文化作品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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