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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轴心时代(2)

 置身于宁静 2023-08-28 发布于浙江

    (四)文明的薪火

  文明的薪火相传,永远是激动人心的。因为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人类的生生不息。我们不是讲“天地之大德曰生”么?那么人类的生生不息,最深刻的根源在哪里呢?当然,我们可以说是生命本身。但是,人类的生命较之动植物,却有着极大的超越性。而最能体现这种超越的,也就是哲学的精神。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人却可以超越有限的生命,去成就真正的永恒。永恒,对于宇宙万物、日月星辰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虽然它们拥有着真正的永恒。惟有对于拥有有限生命,并能够自觉其有限性的人本身,永恒才具有真实的意义。人不可能达到像宇宙万物、日月星辰那样的永恒;因为人的生命是飘忽易逝的。人所能成就的,也只是精神意义或者哲学意义的永恒。这是一种精神意义的延续;而且这种延续,就发生在转瞬易逝的分分秒秒。哲学的精神,永远都是最为深邃的。如果一种文明没有或者丧失了哲学的精神,那必然会变得非常浅薄。其实,在哲学的轴心时代,最主要的就是成就了哲学的精神。哲学的精神,一方面让人们领略了永恒的真谛,譬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另一方面则是唤醒了终极关怀。所谓终极关怀,带有极大的超越性,譬如超越生死,达到永恒。可以说,终极关怀,对于生活在尘世中的人们来说,是一种形而上的安慰。人总是要死的,这对于每一个有思想、有意识的人来说,都是很难接受的。人们虽然很清楚,必然的死亡是辩证法的胜利;但是,在情感上,又需要一种安慰。在凡夫俗子,设想一个彼岸世界、一个极乐天堂,确实是一种极大的满足,虽然这未必存在。死后,还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这无论对生者还是死者,都是一种安慰。我们并不能说,这种安慰靠不住。如果没有这种安慰,我们又如何平抚躁动不安的灵魂呢?当然,终极关怀的觉醒,还表现为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灵魂的永生与对不朽的追求。其实,灵魂的永生,是在宗教背景下的;人们要通过现世的修为,来达到死后的永生。也就是说,人的一生是为天国服务的。这样以来,在尘世的生活,便显得不怎么重要;反倒是虚幻的天国具有了永恒的意义。人们所想着的是灵魂的救赎与最终的永生;然而,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人们只是匍匐在天国的幻影之下。相对来说,对不朽的追求,似乎就胜过灵魂的永生了。因为对不朽的追求,并不醉心于天国的虚幻,而更看重在现世的作为。也就是说,现世的作为,才是不朽的根源。就像《左传》中讲的“三不朽”,即立功、立德、立言,全都是现世的作为,哪有丝毫天国的影子呢?灵魂的永生,根源于上帝;而最终的不朽,全凭现世的作为。可以说,这是两种并不一样的终极关怀。在前者,有着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的区分;而在后者始终都是一个世界。在我自己,并不关注灵魂的永生;当然,也不奢望所谓的不朽。我所关注的也只是文明的薪火相传,哲学精神在历史进程中的闪光。其实,看到文明的薪火相传,我们会更加地怀念在哲学上取得突破的轴心时代。可以说,人类文明的源头就在那里。在人类文明的源头,哲学的精神就那样熠熠闪光,这确实让人们心醉不已。其实,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是不断地回眸那一个轴心时代,尽而获得崭新的精神的。人类不同文明的对话,甚至就精简为了不同文明精神导师之间的对话。当然,这种对话,是由后来者进行的;不过,这也正说明导师的精神是活在现代人中间的。那么,进行这种对话,有什么意义呢?我想,主要的不是为了分出高下,而是为了不同文明的和谐与交流。我们很清楚,在内在精神上,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并不比释迦牟尼、孔子、老子高明多少。毋宁说,他们都是同一个级别的,即同为塑造了某一文明的精神导师。各种文明之间,并没有优劣之分;所以,要有那种“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胸襟。任何一种自大,到最终都不过证明一种狭隘;而狭隘的观点,所导致的不过是固步自封。其实,不同的文明,都有那种薪火相传的精神。而生生不息的人类,是能够让各种文明和谐共存、和睦相处的。

  (五)告别人类的童年

  其实,哲学的轴心时代,即人类文明精神取得突破的时期,恰恰是人类的童年时代。按理说,人类的童年时代,应该很有那种天真烂漫的精神。但是,在所有古老的文明中,只有古希腊的神话、哲学,体现了这种天真烂漫的精神。以色列犹太教的先知们所提供给我们的是苦难的精神,在释迦牟尼那里也是人生皆苦,至于中国孔子提供给我们的则是忧患意识,从《易传》中,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可以说,在人类的童年时代,就有许多的苦难、忧患;这种苦难、忧患,当然有助于哲学的突破,但也会造成文明的早熟。就像我们中国的文明,就很有那种早熟的特点;这会让一个民族变得非常深沉,但是,也失掉了那种天真烂漫的精神。我们常讲童年的理想,殊不知还有一个理想的童年。以色列犹太教的先知们、释迦牟尼、孔子、老子,虽然在人类的童年时代表达了自己的理想,但并没有提供一个理想的童年。而只有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既在人类的童年时代表达了人类的理想,又为人类提供了一个理想的童年。说实在的,最可怕的就是哲学陶醉于自己的深邃,而失掉了那种天真烂漫的精神。当然,能够成就哲学深邃的,是苦难与忧患。但是,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以一种天真烂漫的精神来面对苦难与忧患呢?古希腊的神话、哲学,是不可复制的人类童年时代的产物。那个时候,人们可以用一种乐观的态度,来面对哲学的思辩。甚至进行哲学的思辩,也并不是为了达到那种深邃;而只是基于一种爱智的乐趣。人们对哲学的思辩,是非常乐观的。通过哲学的思辩,不仅可以确证自身的尊严与价值,甚至可以获得久违的天福。有哪个时代,人们能对哲学的思辩,抱有这么乐观的态度呢?如果我们的哲学思辩,永远处于这种童年的状态,该有多好呢?但是,人类的童年,却是历史的一瞬;并且,也不是所有文明的童年,都有这种天真烂漫的精神。像我们中国的古典哲学,就没有多少天真烂漫,而拥有着太多的忧患。哲学的思辩,很难永远地葆有自己的天真烂漫。理想的童年,终究会为童年的理想所取代。在理想,总有许多的美好;但是,人类生存的艰难,却让美好的理想,变得支离破碎。我总觉得,真正塑造人类文明的恰恰是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如果说,人类必将告别自己的童年时代,那么在童年时代有些早熟,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更有助于面对生存的艰难。我们知道,愈是饱经苦难、忧患的民族,愈是拥有那种生生不息的力量。人类文明,告别童年时代的鲜明标志,就是哲学思辩告别了天真烂漫的精神,而走向了自身的深邃。从某种意义上讲,康德、黑格尔、马克思,要比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深邃多了。但是,由哲学的深邃,我们获得的是灵魂的震撼;这种震撼,就说明我们早就远离了童年时代的天真烂漫。如果说,在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那里,更重视的是思辩智慧;那么在康德、黑格尔、马克思,则更重视恢弘的历史气度。哲学是通过走向历史,获得自身的深邃的。就是让康德醉心不已的“道德律令”,同样是历史的产物。我在想,哲学思辩在走向深邃的过程中,是不是迷失了自己的童年呢?在哲学的童年时代,何尝有这种深邃呢?但人们却可以快乐地活着。而一旦哲学走向了深邃,人类所承担的痛苦与忧患却与日俱增。其实,深邃的哲学同样在表达希望,就如同人类童年时代的哲学表达希望一样。但是,两种希望,是颇有不同的。一种希望具有深沉的内涵,另外一种希望则具有天真烂漫的精神。如果是回忆,我们自然喜欢天真烂漫的精神;但是,若要面对现实,还是应该具有深沉的内涵。许多时候,所谓天真烂漫,不过是盲目乐观;而历史的前行,却是具有深刻的悲剧性的。哲学的深邃,就是要直面历史的悲剧性;如果不能,那就会流于浅薄。所以,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还是应该走向深邃,而不能够以所谓天真烂漫为满足。当然,在哲学家可以是天真烂漫的,但是,他的哲学必须有洞穿历史的深邃。如果一种哲学永远都长不大,那实在是对哲学本身的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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