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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6月，吉林小城四平硝烟弥漫，枪炮声响彻一片，这是国共两军在四平的第三次较量。一队解放军战士穿过铁轨，眼前是一座天桥，前排的战士加快了脚步，逐渐开始奔跑。 忽然，桥头露出几颗脑袋，紧接着，一口大麻袋“哗啦啦”地往桥下倾泻大豆，颗颗饱满、粒粒浑圆的黄豆在地上翻滚跳跃，狂奔中的战士收不住脚，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街道两侧的楼房里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战士们倒在血泊中。 这就是后来国民党方面大吹大擂的“撒豆成兵”。 总攻的第六天，我军推进至城中最核心的防御阵地“大红楼”。这是一座“田”字形的日本小学校，四周房屋环绕，中间是大大小小的天井，守军居高临下，我军冲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连指导员刘梅村率领一支小分队，悄悄迂回到大楼西北角。爆破手常友扛着炸药包，在机枪的掩护下，敏捷如猫地奔驰在街道上，巧妙地避开敌人的枪弹，几个兔起鹘落间便来到地堡的铁丝网前。 忽然，常友的身躯如木桩般倒下，右腿一片殷红，他忍着剧痛爬行，咬牙拉响了炸药包，只听得“轰”的一声，滚滚浓烟中，其他几名爆破手一拥而上，轰开大门。刘梅村发一声喊，战士们如猛虎下山，奋不顾身地冲进大楼。 他们迎面遇见守军的敢死队，双方在狭窄的走廊里拼命厮杀，大楼里几乎没有掩蔽物，这是一场血腥而残酷的较量，战士们年轻的身体不断倒在地上，最后只剩下13人，而且都挂了彩。 他们退入一个房间，刘梅村脸上露出坚毅的表情，招手将两名伤势最轻的战士叫到身前，平静地说：你们从窗户跳下去，回去告诉营里，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他拎起一包炸药，大踏步向前，大声道：现在只有一条路，继续前进，向死而生！ 不久，大部队赶到，敌人惊慌失措地逃往顶楼，伤痕累累的刘梅村也要跟着追击，刚抬了抬腿，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晕厥在地。当他悠悠醒转时，我军已完全占领大楼，活捉陈明信。 我军浴血八昼夜，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攻取半座城市，陈明仁的残余之众仍在城东负隅顽抗。
简陋的作战室里，林彪面无表情地听完战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枯坐在椅子上，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炒豆子。对于四平城防，他现在可以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战前过于托大，对于敌情的判断，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守军人数至少有三万多人。陈明仁对人力的榨取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四邻八乡涌进城里“避祸”的地主还乡团自然是现成的壮丁，辽北省政府的大小官员、基层公务员（包括但不限于警察、铁路警、车站、医院、兵站人员）也都赶鸭子上架，每人发一支枪，拉上炮火纷飞的战场。 这些乌合之众居然打得有模有样。天桥以南有块阵地防守薄弱，陈明仁实在无兵可派，仓促组织军部的二百多名马夫，这些马夫不负众望，坚守四个昼夜，连续冲锋十几次，拼到只剩下三十余人。 第二，守军弹药充足，每日都有运输机源源不断地空投，而我军的补给靠肩挑手扛骡马拉，反而经常有接济不上的时候。 林彪沉思半晌，心中有了计较，开始一丝不苟地起草电报，这封发给各纵队首长的电报写道：“目前我已占领半个城市，我伤亡已逾8000余人，决付出15000的伤亡，再以一个礼拜的时间，将此仗打到底，达到完全歼灭敌人和打垮敌之守城信心”。 于是，四平城再次上演寸土必争的惨烈巷战。陈明仁快顶不住了，军直属队全军覆没，他毅然派上自己的亲随卫队，但也已伤亡殆尽，自知城破在即，他只能一遍遍向杜聿明求救：速派援兵，否则我只能以身殉国了！ 我军真正的危机终于来袭，那就是郑洞国率领的九个师援军。 话说郑洞国挥师马不停蹄地占领本溪，稳住南线后，立即掉头北上，他深知我军“围城打援”战术的威力，不敢大意，命令实力最强悍的新六军突袭开原以东地区，掩护各部沿着中长路齐头并进，向着四平耀武扬威而来。 在昌图以北的泉头，国军93军和阻援的二纵狭路相逢，心急如焚的郑洞国亲赴前线督战，国民党军使出了看家本领，天上飞机轰炸，地上重炮轰鸣，将无数炸弹倾泻在我军阵地上，硝烟散尽后，郑洞国下令冲锋，双方激烈肉搏，直杀得岭动山摇、天昏地暗，从早上打到中午，我军阵地岿然不动。 郑洞国一颗心直往下坠，不由得仰天长叹，忽听得左前方炮声隆隆，他愣了几秒，脸上漾开狂喜的表情，高叫道：快！集中所有炮火，再攻一次！ 原来，作为预备队的53军已杀到八面城，威胁二纵的侧翼。黄昏时分，二纵匆匆撤离，郑洞国精神大振，催促人马全速前进，向着四平狂奔而来。 林彪听说打援不利，蒋军各部迫近四平，呆呆地出了会神，长吁一口气道：敌援军都是生力军，运动歼敌看来是不可能的，继续打下去，徒增无谓的伤亡，撤吧。 历时50多天的夏季攻势就这样结束了，这次战役初期，我军攻城略地，连连告捷，但在四平城遭遇当头一棒，为胜利蒙上了一层阴影。四平攻坚战的前线指挥官李天佑反思说：“今后在东北作战中凡是带有战略性价值比较大，而工事又较坚固的城市……不仅东北只要关内还有一点增援的可能力量时，都必须暂时避免打这样的仗”。
蒋介石接到四平解围的喜报，拍案大叫道：奇迹！陈明仁是我黄埔的楷模，不愧是我的学生! 陈明仁偕夫人飞抵南京，晋见蒋介石。老蒋亲热地握着他的手，满脸堆笑地将一枚“青天白日勋章”佩戴在他胸口，并邀请他同游玄武湖。陈明仁心头一热，眼泪几乎不争气地落下来，蒋介石似乎看出他的心事，安慰道：子良啊，你是有功之将，政府日后还有重用你的地方。 其实，陈明仁作为黄埔一期生，起点很高，当年，黄埔学生军东征，惠州战斗中，陈明仁首登城头，一时间名声大噪，被老蒋称为“黄埔的一面旗帜”，崭露头角的他短短三年内便升为师长，令杜聿明、郑洞国、宋希濂等同学既羡慕又嫉妒。 可惜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脾气倔、情商低、不善逢迎，结果从师长到军长，他用了整整16年，当年不如自己的杜聿明、郑洞国等人，已成为顶头上司，怎能不令他英雄气短？ 陈明仁多年来郁郁不得志，四平之战让他重新攀上人生巅峰，不久即升任第七兵团司令，一时间扬眉吐气，好不得意，谁知，才过了两个月，他便被东北行辕主任陈诚下令革职查办，从顶峰跌落谷底。 话说四平战火平息后，杜聿明忽然向蒋介石辞职，理由是病势加重，实难支持，老蒋爽快地同意了。 参谋总长陈诚风尘仆仆地赶到沈阳，召集众将开会——蒋介石早已内定由陈诚主政东北，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我军发动夏季攻势，此事才暂时搁置。“东北行辕主任”熊式辉倒也自觉，主动上书请辞，蒋介石假惺惺地挽留，熊式辉也配合表演，一再推让，最后蒋拗不过他，批复同意。 陈诚就任东北行辕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首先宣布撤销东北保安司令部，郑洞国改任行辕副主任，但另一副主任、陈诚的心腹罗卓英大权独揽，郑洞国被架空，只能干瞪眼。 新一军军长孙立人个性张扬，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头，曾多次顶撞杜聿明、郑洞国，好在杜长官有容人之量，仍对他委以重要。陈诚寻个由头，将孙立人调到南京国防部，新一军军长一职由50师师长潘裕昆接替（注：潘裕昆的50师实际上是陈诚的嫡系部队，1945年1月才划入新一军）。 陈诚在东北大刀阔斧地惩治贪腐、整肃军纪，确实也揪出几只民愤极大的“大老虎”，弄得东北官场人人自危。就在这时，老同学刘翰东登门拜访，高声喊冤道：陈长官，我要告状！ 刘翰东要告的正是陈明仁，他言之凿凿的说，陈明仁纵容部下抢劫联合国救济总署的800吨粮食，私下倒卖。 陈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打着官腔说：我一定彻查此事，绝不姑息贪渎王法者。 陈诚心里清楚：陈明仁征用城内物资事出有因，当时四平城已经岌岌可危，陈明仁采用霹雳手段，将仓库内成袋的大豆高粱当作工事，并不是“糟蹋粮食”。 陈明仁在国民党中不属于任何派系，孤家寡人一个，和陈诚也素无瓜葛，所以一开始陈诚颇想拉拢利用这员虎将，特意向蒋介石建议擢升陈明仁为第七兵团中将司令官，谁知陈明仁并不领情，反而因为他的另一项安排，直接和他叫板了。 原来，陈诚任命刘安祺接替陈明仁的71军军长一职，陈明仁大为起疑：莫不是要夺我的军权？于是，他坚持要继续兼任军长，或者由他信得过的副军长向凤武继任，嚷嚷着要去南京告御状。 陈诚自讨没趣，心中好不恼火，不过他选择了隐忍不发，毕竟陈明仁暂时还是蒋介石面前的红人。 可惜，低情商耿直男陈明仁不懂得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他和老蒋的关系迅速崩了。大约是飘了，他向蒋介石提了一个过分的请求：我担任71军军长三年，账上有九千多万的亏空，希望予以核销。 这一下可就触了蒋介石的逆鳞，蒋介石最烦别人和他提条件，陈明仁在他眼中的形象直接从守卫四平的英雄降格为“贪婪之徒”。 于是，经过陈诚一番煞有介事的调查，陈明仁“抢掠救济物资，致损国际信誉”的罪名做实，被一撸到底，只安排了一个有职无权的“中将参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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