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怀念父亲

 新用户6525yWoI 2023-09-01 发布于湖北

怀念父亲

何宽阔

本文作者何宽阔(中)与父母合影

      父亲离开我们三年多了。一直想写点文字表达对父亲的哀思,可就在他离开我们后不到两个月,我们还没来得及走出失去父亲的悲痛,一场世纪新冠大疫张开魔爪悄无声息地袭卷而来。此后的三年,每一天,每一分钟,我们每个人像义无反顾的战士、像一往无前的斗士,冲锋在一场波云诡谲、波澜壮阔的与新冠病毒抗争的战役中……

父亲是个有福之人!

      我去探望因新冠疫情防控而延误治疗患重疾的三舅时,当过几十年村支书曾经一言九鼎的他在病床上谈起我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父亲真是一个福人!”

      现在回过头看,想想也是。三舅的话也许就是对父亲一生高度的概括和总结。细列原由有以下几点:一是父亲在新冠爆发前夜离世,避免了新冠疫情期间因阻隔亲人不能探视,人事不能尽全的草率。父亲的葬礼很排场,亲朋好友都能前来吊唁,仪式很隆重,场面很热闹。而且,临终时,他的八个儿女及所有女婿悉数侍候在身旁!到场的至亲这么齐整,不要说是正碰到非常时期,就是在平时,也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二是父亲没有经历肉体上的那种因被重疾折磨的大疼大痛,也不是染上当时来看最为恐怖的致人于死地的新冠病毒,更像是身体机能慢慢丧失自然的衰老。所以都是庆幸。父亲能活到83岁,也算是白喜事。三是父亲的这辈子他的子女没有让他怄过气,反过来说,他的这一大群子女虽然没有大荣大贵,飞黄腾达,都生活得平平淡淡,平平凡凡,但日子也平平安安,几十年间,从没有因为个人和家庭原因给他的一生特别是晚年生活加塞增堵添乱,而且都很孝顺。这种纯朴孝道的家风也影响到孙子辈,一大群孙子孙女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是孝心满满,只要有时间,就回乡下看望他们,拿钱给他们用,买好东西给他们吃,给那个落寞的小乡村,给那个简陋的小瓦屋,给他们的暮年带来欢声笑语,天伦温馨。

      其实我们做儿女的心里明白,要说父亲有福,是他这辈子碰到了能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母亲。

本文作者何宽阔的父亲

母亲才是父亲最大的福人!

      上世纪50年代,母亲被划为贫下中农,因为成份好,为地主父亲在成份上抵挡化解了不少诸如批斗陪斩住学习班之类的政治风险,至少“红卫兵”“造反派”搞行动,一听说母亲的成份,门上就不会贴封条,父亲不会被揪斗,而住同一栋屋的伯父家,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搞运动,伯父家就成为“典型”,伯父伯母和倔强的堂兄就是他们游斗的对象。母亲还有几个在职的当区和大队书记的兄弟,经济稍微宽裕,多多少少可以在经济方面给我们这个大家庭予以资助帮扶。记得小时候,每当青黄不接,在后山坡上远远地迎接从舅舅家挑回借来的白花花大米的满头大汗的父亲,是孩提时代最开心最兴奋的事情。还有就是母亲身体健康扎实,我们到现在还坚信,父亲自从得了脑梗后,每每能够逢凶化吉,转危为安,除了父亲吉人天相外,主要还是母亲有精力给予了失能后的父亲无微不至的照料。在这一点上,母亲是付出了巨大的心血的。可以这样说,稍为知情一点的人也都这么说,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常在我们面前念叨,总满怀愧疚;这辈子真难为了你妈,是真沾了你妈的光了!

      如果没有母亲精心的呵护和照顾,父亲的人生绝对走不了这么顺,也绝对活不了这么久!

前半生的苦和累!

      父亲出生于旧时代,正值民族危亡、生灵涂炭之时,好在几代单传的祖父带着一家人勤扒苦做,省吃俭用,在乱世靠自身努力像燕子衔泥筑巢一样赚得的积累,赚得一分就购置一点田,赚得一厘就买一点山,几十年间陆陆续续地购置约二十担田产和几十亩林地,这个资产在旧时来说也算是富裕大户人家了,算是个小地主了。祖父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但却极重视教育,也许是经历得多,觉得让子孙学文化可以改变个人和家族命运,于是农闲时就请教书先生来家里,教伯父,父亲和堂兄(父亲与堂兄年龄相差不大)读书识字、练毛笔字、打算盘。但世事难料,跟先生学了不到两年光景,土地运动开始,新生政府划阶级成份,祖父和伯父被打成了地主分子,祖母和伯母被打成了地主婆,紧接着就没收了田产和宅子,最终这些田产和宅子按政策被分配给了成份低的贫雇农。父亲虽然当年因年龄小,是个孩童不谙世事,但仍因祖父和伯父成份的缘故,头上被戴了个地主成份,可就是他身上背的这个地主成份的政治身份,在他以后生活几十年间,走得如履薄冰,人前低三下四,凡事谨小慎微。直到1979年改革开放后,再没有唯成份论,他才稍微在人前抬起了点头,而且,改革开放后政府还重新对成份划定中的错误进行了甄别纠正,当初被没收的私人物品因找不到下文,就折算成现金,给予了伯父和父亲一定的经济补偿。记得小时候,现已去世的曾给祖父帮过工的沈伯说,你祖父真算是冤枉,原本挣点田产给你伯父和你父亲两人分的,自己劳碌命,直到死也没享受一丁点福,划成份时整个公社就你祖父田产最多,是所有种田人中面积最多的,所谓矮挫子中选将军,就成了地主,你祖父从没有剥削人,更没有欺压老百姓,还经常对别人予以帮助。能在各种势力峰起云涌的乱世中周旋,当过保长、人称“何作揖”(大抵意思是见人低声下气求人状)的伯父生前忆旧事的时候也告诉我们,那时的地主家是各方势力拉拢和革命的对象,时时有恶霸来挂帐,土匪来借钱,日本人来要人,国民党来要税,豪强来袭扰,同行来挤兑……上到门前来都是提枪挂刀的,让你不得安生,稍有不慎就有家破人亡之忧,因此谁都不能得罪,谁都不敢得罪,见人见鬼就都钱粮要“抹”到,事事要摆平,低头哈腰,好话说尽,委曲求全,讨价还价能少打点就少打点,艰难度时日。伯父生前也曾告诉我,那时暗地里也借粮资助了共产党的队伍。祖父还资助过许多逃难的人,我所知道的事,有一个祖籍河南的大悟人因饿肚子逃荒乞讨到祖父家门口,央求祖父给点吃的,祖父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并把他养大娶妻生子,后来他返回到大悟,过世前,一再要求后人要经常到安陆来报答恩情,前几年我们两家还有来往。

      被赶出祖居的那几年,是父亲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幼小的父亲跟着瞎眼的祖父一起到处流浪乞讨,尝尽了颠沛流离,阅尽了世态炎凉。一次,父亲牵着祖父翻了12座山往岭上逃难,在一座荒弃的破屋歇息时,半夜里屋梁垮塌,父亲被埋在了里面,当祖父哭着把他扒出时,只见一个大木椽子直直地杀在他的两腿间,祖父以为父亲死掉了,可父亲竟然毫发无损地从灰堆里爬了出来。母亲讲,父亲结婚的时候,家里一贫如洗,全身穿戴的全是借隔壁邻居朱洪顺家的,结婚时纵然父亲左掩右盖,母亲还是发现了猫腻,父亲穿的一双袜子不合脚,袜子过大,母亲回娘屋时跟外婆说,外婆还不相信这个事,后来事情穿了帮,被当事人证实,这套结婚的行头就是外借的。

父亲一生勤劳而坚强!像一只永不停歇的陀螺!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好像很少见到过父亲母亲,除了自己贪睡外,更多的是父母亲每天天没亮就爬起来出工,深更半夜才回来的生活常态,因为靠劳力挣工分吃饭的年代,九口之家,一进门七张口嗷嗷待哺,我家只有父母两个硬劳力,劳力少,挣的工分就少,工分少,分的粮食就少,实在养不了家糊不了口。直到现在,别人在问我小时候什么事情让你感受最深,我会毫不犹豫地说,饥饿!饥饿的感觉!可穿透时光,如影随形,让人刻骨铭心!

      随着家的人口增多,这一大家子需要吃喝填饱肚子,靠挣工分已经行不通了,父母亲只得盘算自找出路,另寻他途。先是和生产队签合同搞副业,做的是木材买卖的生意。但本地没有木材原料,木材是集体财产,市面上不允许买卖。但老百姓个人有需求,存在即合理,买卖双方心照不宣,地下活动也就正常起来。从此父亲起早贪黑,先是半夜摸黑出门,走几十公里路才到目的地,然后联系好买家,在黑暗中完成买卖交割后,冒着沿路被护林人员发现被查扣被撵打的危险,把背着的木料沿几十公里原路返回,到下畈的木材集市上卖,赚来的钱一大部分交公,每天2块,换得10个工分,剩下来的所剩无几贴补家用。因为有赚头,那几年,有很多家里人口相对多的农户,都慢慢加入了做木材生意的队伍中来。在我的印象里,一有空闲时,村湾做木材生意的男人们扎堆在村头大槐树下,抽着烟,喝着茶,大声谈笑着揶揄最多的就是谁跑得慢又被抓了,被打得尿裤子了,谁谁谁被打昏死过去了,谁谁谁被追到粪坑里去了。那些窘史充满着神秘和夸张,谈论时又极像贫苦生活的调味品,却不知道这里头演绎着多少农人的辛酸和苦累。多年以后,难得碰到隔壁邻居聂朝发大哥,和他忆往事时,总是谈起他和我父亲一起搞副业卖木材的陈年旧事,说我父亲个小人矮,却是每次背的木料是最大棵,莫看你父亲人瘦腿短,却能走最远的路,跑的最快,忍耐力最强,没有人比得过他,大家伙儿都佩服得不得了。

      后来林木禁伐,木材生意做不成了,父亲就随同乡去做卖窑货的生意,我们这儿的土话叫“挑窑货卖”,先从镇上八卦山黄陂人开的窑场进回窑货,大抵都是由我们这里特有粘质的陶土烧制做的陶缸,陶罐,陶钵,陶盆等等,种类繁多,不一而足。这些家用的陶器是当时广大农村家家户户都不可或缺的重要的生活用品,可以装谷物,做饭具,当盛水器,用途甚广。但“挑窑货”绝对是个苦力活,当时交通不像现在一样四通八达,可以用三轮车或小货车拖着买卖,只能全凭人力肩挑手提。卖窑货的装具我们这儿叫“挑子”,都是用软木为梗,竹子编筋做成竹篮,篮子顶部系上吊绳,再用扁担穿上吊绳一头一个挑起,两个为一副,最终就成了一副“挑子”。一般家里备用有几副“挑子”,“挑子”大小不一,每次可根据需求和货物大小选择,“挑子”越大,能装的窑货就越多,种类越齐全,顾客根据自身需要挑选的余地就大,卖出的机率就越高,赚得的钱可能就越多。窑货是陶土做的,烧制成型后重量可不轻,随便两个缸就有百十斤重,装的时候一般都是大缸中放小缸,小缸里套放其它较小的陶罐陶钵。苦力活也是个竞争活,你得赶早,尽量赶在其他卖窑货的同行之前,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越早出去,卖出成功的机率就越大。你还得跑远,走生不走熟,尽量走生路,卖过的乡湾基本上卖不出去的。记忆中的父亲,几乎每天天没有亮就挑着窑货出去,平均每次得走几十公里的路程。苦力活也是个劳心活运气活,能有人买就是有“火”,能够卖出本钱来叫有“运”,能够卖完简直就是撞“大运”。所以一出门,就祈祷今天有个好运气,担心触霉头!如果走霉运,金钱花了力气费了腿脚肿了肚子饿了还一件窑货没卖出。最要命的是,窑货还是个易碎品,你得百般小心再小心,倘若路上一个趔趄一个擦碰,你将血本无归,欲哭无泪。直到现在,一回想父亲的劳累,就想到他卖窑货回家时的场景——换下斑斑盐渍衣服时,他瘦弱的肩背显露的厚厚的肉茧和红肿处的累累血痕,以及油灯下蘸着口水把赚得的钱几角几分一张张数给母亲看的喜悦,还有因没有卖出一件窑货坐在灶头矮凳子上抚着头怅然若失和落莫无助的表情……而我最高兴的是,父亲偶有回来早的时候,总是从草垛丛中把贪玩的我拉出来,然后变戏法地从挑子里摸出我们最爱吃的用废书纸包着的还沾着白面粉的甜腻腻的打巴糖,还有红通通的野山楂、清甜可口的青苹果,亮澄澄的栽秧泡……

     我知道,父亲挑的不仅仅是沉重的窑货,他挑着的还是他生活的喜怒哀乐,更挑着对这个大家庭沉甸甸的责任!

      父亲的苦还在于,子女们都成家立业了,他正可以休养生息、安享晚年的时候,一场毫无征兆的大病突袭而来。1999年底, 62岁的父亲一次坐在椅子上身体异样,脸上只是机械的笑,怎么努力挣扎却起不了身,幸好被细心的二姐发现,马上送医院里救治,当即被诊断为急性脑梗,必须住院。我当时在部队,随即请假回来陪护,经二十多天治疗后,虽恢复了行动,但这次病症明显消耗了父亲的元气,摧残了他的健康,走路说话不太利索,日常起居基本上不能自理。但能够又生存了21年,虽不幸但也幸运,让他能继续看见和见证人世间的美丽和美好,也让我们尽全了做儿女的对他的孝心和孝道。现在回想父亲住院陪护的日子,竟然是我作为为人之子,与父亲单独相处最多陪伴最久的时光!

何宽阔(左二)荣获安陆市首届“太白杯”征文一等奖留影     摄影:水易居

父亲自己过得虽苦却从没有吝啬对别人的善

      善,好像深深地铭刻在父亲生命的基因里,每每在暗夜里,在危难时,总璀璨着人性的光辉。

      大饥荒时代,一到青黄不接时,就有饿极了的背着米袋的流浪人员来家门口乞讨,至今二姐还耿耿于怀,只要有讨饭来的或是流浪人员,只要锅里有剩下的米饭、面条或是馒头,哪怕下顿一家人饿肚子,父亲总是二话不说,用命令式的口吻要我们送给他们。不像其他农家,见人来了,就关上门,迅速上锁跑开。一家人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自己为吃的就发愁,父亲这样子大度对待别人,苛刻自己人,兄弟姊妹都气不过,尤其是二姐对父亲更有意见,学别人家也是关门上锁,实在躲不开就给乞讨人使脸色,被父亲发觉后大发雷霆,吃饭时把我们狠狠骂了一顿,大家心里委曲和憋曲。更有甚者,我亲身经历过的,有流浪人员天寒地冻的天,到我家时晚了,除了给吃的,父亲还极力挽留他们在家里过夜,小时候,一个陌生而高大的男子就睡在我的床脚头,睡时鼾声如雷,走时悄无声息,想想一下有多可怕!

      我们生产队小组地处丘陵,所属的田地属于高岸田,低产田,再加之水源条件又不好,庄稼收成全靠天收,所以稍遇到天干少雨,粮食就歉收,我家分到的地块,大多又远又偏,所以为能多收获一点粮食,光是“挑草头”(用冲担挑回在田里打成捆的草垛)一个环节,一家人就吃尽了苦头。记忆中,我们村湾家家户户一到青黄不接时,每天都是只吃两顿饭,实在抵不住,就找有富余的邻居和亲戚借,有时是米,没米借面,以应对时日。

      那时还有一个简便的途径,却是最为人不耻的,就是到粮食稍微丰实一点的下畈地区乞讨,我们这儿方言叫“讨米”,终抵不过肚子饥饿,我们村湾里大多数农户男男女女都到下畈讨过米。

      我家更是严重缺粮,邻里同伴也来邀约哥哥姐姐同去,但被我父亲手里拿着洋叉,硬生生把来人堵在屋外,对哥哥姐姐们斩钉截铁地说:“谁都不准去!谁去就打断谁的胯子!”现在想起来,除了父亲对自己更加努力苛责外,还避免了乞讨回来的大婶大姐每每诉说自己乞讨时别人眼中流露出的鄙夷和不屑,尤其是碰到熟人时的窘态和局促,只觉得丑,恨不得地底马上发个裂,然后钻进去!更进一层的意义是,父亲用凶狠呵护了自己儿女的自尊心,也间接地保全了儿女们做人的最基本的“脸面”!乞讨,成为了村湾和村湾里所有经历过的人心上永远的殇痛,至今没有人愿意提及!哥哥姐姐们直到现在还在庆幸和骄傲,是瘦弱的父亲扛下了所有,也是父亲用他的倔强成全了我们最后的尊严!

      现在想,父亲那样乐善好施,于他少年时的遭际不无关系,也正是经历过那样的境遇,他才感同身受别人的那种困窘,哪怕自己过得并不宽裕,友善待人,甚或还有很多鱼目混珠之徒,却仍然对每一个来人抱有一样的同情。

      前年去世的堂姐生前常念叨父亲的好,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她借钱无门,最终找到了父亲,父亲为了帮她,倾尽所有,把当时手头最后的一点积蓄50元钱借给了她,帮她渡过了难关。常言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出嫁女是可以与娘家好多亲戚不走动,不来往的,我们兄弟姊妹多,她家经济条件本来也不好,往后人情来往重,怕她牵扯不住,所以极力叫她不当亲戚走好些,这些确实是为她家在顾虑,那知堂姐听到这后,跑到我父母跟前哭着诉委曲:你们以前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怎么现在分了里外?只当多养了姑娘的,我不能没有良心,你们比我父母都好,我也好给你们尽孝。50元钱,在若干年前,可以救活一家人,可以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堂姐后来一直把我父母当成他的父母一样孝敬,甚至比她的父母还亲,因是同村的,相距不远,平时一有空就来看望父母亲,过年过节还送节礼,比我们当亲儿女的还孝顺。父亲过世,她按姑娘女婿礼数当份子,她过世前,一直还念叨父母的好,还交言让姐夫及侄子侄女们不要忘记了对幺婆婆好,要尽孝。

何宽阔的书法作品

父亲心好,爱帮助别人,平凡善举不胜枚举

      隔壁邻家两口吵架了,父亲总是第一时间叫我们把当事人喊过来做思想工作,直到他们喜笑颜开地回家,两口子吵架一人跑路,父亲动员全家深更半夜到处路口、塘堰水库找到天亮。哪家人的牛没人照顾,只要他上山放,他就帮人家照看,他后来因身体原因不能上山了,家里就成了村湾里的人们农闲的聚集打卡地。父亲去世,村湾在家的男女老少几乎都来了,都哭了,其中的丁家大姐尤甚,本来身体不好,差点晕过去了,把我们吓得不轻,都怀念父亲的好,都说父亲是个“高华人”(聪明人)。父亲能得到乡邻爱戴,是他乐于帮助他人,加之脑子聪明,灵活。生产队管理人员普遍文化不高,做不了复杂的帐目,请父亲整理帐目,父亲是用人品和能力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就没有在意他的身份,近千人的工分、消费帐目被父亲整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父亲的善从不掩盖他对知识的尊重。记忆中父亲是个爱书如命的人。他简直就是一个书痴。父亲一辈子从不喝酒,从不抽烟,也不爱打牌,可书是万万不可少的,可以说看书是他的第二生命,任何地点任何时候都会是他读书看书的机会和时间,上厕所要看书,吃饭也要看书,睡觉更要看书,走路时或空闲时是要看书的,上山放牛时也要带着书,所以他的看书藏书地点也就必有特色,厕所里书必不可少,饭桌上必不可少,枕头下面书不可少,随身的口袋里必不可少,还有一个是洗衣粉袋和编织袋里也不可少(主要是干农活间隙和放牛闲暇时)。在他的熏陶和潜移默化下,小时候家里人吃饭的时候蔚为大观:父亲大哥二哥三哥和我在四方桌上,一人一方摆起了书摊,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声,只听到大家翻书的声音,最后才是母亲催促收碗干活的吼声。父亲生病后,眼睛视力下降得厉害,母亲爱惜他,就把他的书全部没收了,放在闲弃的厕所里,并要父亲作保证,还动员我们给他施加压力。父亲表面是答应了,可私底下暗渡陈仓,上回厕所拿回一本,母亲只要一外出做事,离开了他的视线,就去拿回一本,一来二去的,几百本书又回到他的书箱里。父亲母亲之间为此展开拉锯战,持久战,阵地战,苦肉计,空城计用尽了兵法,双方“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你来我往,你往我来,母亲终耗不过,只得由他了。关于书的故事,至今有一件令我难过的事,我在天津读书的时候,父亲想看一本古代演义的书,我跑遍天津市的大大小小图书馆和书店,终于买到了,我准备放假时带回家,可不巧一个战友想借过去看,而且还最后弄到下落不明。不久又接到家里急电,说父亲突发疾病双目失明(脑梗塞压迫视神经后遗症),大小便失禁,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在病床上病情稍有好转的父亲突然问起了书的事,我语塞,哭了,我认为他也许不会再看书了。


     父亲书读多了,也就成了村里头少有的文化人。记得小时候,村里农闲时聚会闲话,父亲谈古论今,引经据典,听者如众星拱月,蔚为奇观。因是有文化,所以出声望,村里头,邻里间闹矛盾,有扯皮拉筋的,都会不约而同来找父亲说事评理。父亲读过书,也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因此乡湾里过年时的对联,红白喜事都无一不是出他手,而且写对联是他拿手好戏,挥笔而就,从无重复。90年代初,父亲参加本市一风景名胜开展的为白兆寺征楹联大赛,父亲中了个三等奖,参了展,作品上了电视台还登了县报,得了30元奖金,这个小小的成就,在信息闭塞的小山村还是引起了轰动。这好像也是影响和激励我后来更加喜欢阅读和写作,喜欢书法的重要原因之一。父亲用他自身的行动,用他学习获得的成果,让我们兄弟几个都成为他的追随者,我也喜欢阅读和写作,喜欢书法,这些良好的习惯养成,使我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和学习上受益良多,关键之时赢得机会成就美事不少,闲余之时自得其乐获得怡趣不少!

     父亲对读书的重要性的体悟比我们都深透。我们这么大家子连吃饭都没有着落的时候,却对我们的上学读书无条件支持,只要你愿意读书,父亲就有砸锅卖铁的决心为你张罗学费。小时候,我见得最多的是母亲一到开学季就忧心忡忡,为我们上学拿不出学费发愁,然后就是父亲出门借钱时的沉重,然后就是父亲借到钱的欣喜,我们兄弟姊妹七个,除了大姐二姐受村湾里同年纪的同伴邀约影响不上学外,其他的都上了学,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对于一个大家庭来说,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壮举!而且父亲从来没有因生活拮据要求儿女们选择性上学,实在因个人原因不想上学的,自己要写保证,白纸黑字,保证以后不要怪父母不公正不公平。后来,父母谈起往事时还是一直愧疚没有坚持让大姐二姐读书。好像父亲母亲的辛劳奔波感染了我们,我们兄弟姐妹都能体谅父母的不易,所以一到放暑假寒假,兄弟姊妹们就想方设法去挣学费,年龄大点的有力气的哥哥姐姐去很远的地方砍柴卖,稍小的就上山去挖药草,抓蜈蚣,下团鱼……我和年龄大两岁的三姐挖过鸡冠草,桔梗,其实难挖得很,鸡冠草和桔梗一般长在悬崖峭壁上,很难得寻,而且只要根,根要用瓷片一点点刮干净皮,最可怖的是药店的老板只收晒干的根,条件严苛,要求一点水份不能有,不达到标准绝不会收,我记得一次卖药草,收购部的胖老板不知是故意还是刁难,竟然拒收了我们3次,如此反反复复,一个暑假的捣腾,结果一大篓子药草,只卖出了一块五毛钱。我和二哥一起下团鱼(脚鱼)最多,先买好臭腥的猪肝,切成细长的条,穿在紧实的长尼龙线一头的大头针上做饵料,尼龙线的另一头有木桩子捆实,下脚鱼时,把木桩子插到合适的水塘边,再把饵料的一头抛到水中央,脚鱼闻到腥味,就会把猪肝整个吞进嘴里,针就刺入了喉咙,脚鱼会拼命挣扎,尼龙线就会绷直,这时候就要取了,否则脚鱼会跑。有时运气好一天能钓到好几个,但大部分时候跑了几十公里的路都是空手而归。孩提时的寒暑假生活的清苦经历,让我们很早就体会到了父母的艰辛,感悟了生活的不易,也收获到了在自力更生中得到劳动成果的喜悦。

父亲的善还在于对我们日常教育上的包容和严格

      父亲对子女的教育基本是放养的,一来他为一大家子生计操劳奔波,没有时间管我们;二是他读过书,是个民主式的家长,懂得尊重我们的意愿,思想开明,事事不强求;三是他总能以身作则,凡事兼济包容。因此,我们这个大家庭虽然生活得很清苦,但一直很和谐,家庭所有成员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所谓家和万事兴,没有兄弟纷争,没有婆媳矛盾,没有妯娌嫌隙,这么个大家庭能维持这么好,让全村其他狼烟缤纷,争斗四起的家庭羡慕不已。父亲的这个包容,产生无穷的力量和魅力。为了供养家庭成员读书,继续学业,包括成家立业,前面的哥哥姐姐都相继作出了牺牲和奉献,无论因家庭负担太重辍学,还有早早走上社会谋生,都在努力为家里减少压力和赚钱贴补家用。

      这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是我。我读书,是全家人在经济上和精神上全力支持下才完成的。

      回想三十多年前,尤其是农村家的孩子,如果要想出人头地,跳出农门,好像是除了读书考上大学这条路走外,几乎别无它路。 在千万人过独木桥,我,也是其中一个,也是无路可走的一个。

      而我知道我读书能力的上限和极限,明知道读与再复读也是无望的。每当我流露出想放弃的念头时,父亲总语气坚定地鼓励:读!只有读才有希望!那时我就知道,父亲也是很矛盾的,他知道放弃就绝无希望,他把希望、梦想、焦虑和绝望,统统深深埋藏在心里!父亲也许看到希望和梦想在哥哥姐姐们身上依次熄灭,于是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父亲像座山,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我还记得,当年高考实行录取双轨制,考不上大学的话,如果分数达到自费线,还是可以读大学,有的学校毕业出来还是可以包分配的,我的高考分达到了自费线,但高昂的学费对于入不敷出的广大农村家庭来说,就是压垮现实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父亲还是征求了我的想法,如果真想自费去读,家里会想办法的。我知道,除了借和贷款这两条路可走,不会有别的办法,如果成行,我们这个家庭会背上沉重的债务。虽然我做梦都想上大学,可我于心不忍,我不能让这个家面对万劫不复,如临深渊的境地,我还是选择了复读!

      选择复读需要多大的勇气!可这时三姐和三姐夫从几十里遥远的老屋骑着一个破自行车来学校告诉了我一个信息:保家卫国,应征入伍。我在片刻的犹豫后选择了弃学从军,我实在没有足够的信心去冲刺高考,实现父亲的梦想!

      当我心怀千万不舍万千不甘放下喜爱的书本离开校园,踏上前路迷茫的北上火车时,还是看到了躲在人群后背已微驼的父亲流露出非常落寞无奈的表情,他从不赞同儿女出远门外出打工或是谋生,这种逃离仿佛对他来说是一种作为人父的莫大耻辱。当我从洛阳十二中的军校考场上慌乱地考完最后一道物理题时,对比参照高考的难度,我感觉我完蛋了,我高中学的是文科,军校考的是理科课目内容,物理化学考的极不理想,而且年底三年服役期一满我就要打背包滚蛋了。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给父亲写一封信,在信中我告诉父亲,言辞决绝:我可能让您再次失望了,你只当少养了一个的,退伍后,我不回来了,我打背包直接南下打工。父亲速回信,叫我不必忧心,考上考不上无所谓的,大不了回来种田种地,田地都给你留了的,人一辈子长着呢,只要努力,老天爷总会留一口饭给你吃。后来我竟然接到了军校录取通知书,虽是意外,也是天意,我成了一名职业军人。这期间,父亲来信除了报平安,让我安心部队生活外,最多的就是时时告诫我不要忘了当兵入伍时写的志愿,人要走正路,做正事,成正人,按现在的说法来讲,就是不忘初心。父亲总是这样,在你心里大乱没有分寸时,他如磐石,让你安定,在你得意忘形时,如春风,让你沉静。

      但父亲的包容从不放松对我们日常严格要求。体会父亲的严厉,聪明机敏的三哥最有发言权。小时候,父亲挥舞棍棒扫把满巷子追撵三哥的糗事,至今还成为乡邻们一见面唠嗑的“美谈”。三哥小时顽皮,读不进书,常常逃课,与老师对挑,晚上不经父亲允许去十里八里地看电影,经常在外面打架“闯祸”,属于极不听话的孩子“另类”。敢于挑战权威,敢于冲锋冒险,敢于突破常规,个性突出,但这确实让三哥吃了不少苦头,因此,他挨打最多,但现在看来,所谓“棍棒之下出孝子”依然有传承,长大之后,直到成家立业,却从来没有看到三哥忌恨过父亲,相反他不计前“嫌”,变得心思缜密,性情温和,是一个有温情、有温度、有孝义的人,三哥是我们兄弟姊妹中最有孝心的一个,对父母照顾照料最为周全周到。父亲的严厉确实令人生畏,小时我们没能理解他的苦衷,但他也能够以身作则,守正笃行,正是这种严格要求让我们很早懂得了对规则规矩必须保持敬畏。

      父亲的善还在于他诚实守信。八十年代中期,家里劳力稍有闲余,正好大队代销部改制人员更替,在大队支书三舅的建议下,家里合计让大哥盘下代销部经营,后来又在家里开了分部,其实卖的对象就是前后二三个自然湾的人,存货也不多,记得一包烟才赚得四五分钱,一件24瓶装的啤酒赚不到一块钱,而且大部分还是长期赊账,真也没有多少盈余,卖了个热闹,一年到头算下来没有多少赚头,家人合计不开了,意见拿到父亲那里,很快被父亲否决了:都是乡里乡亲,已经开了这些年了,也有了这么多熟人和顾客,就算是免费服务吧。我们拗不过父亲,但父亲有的做法我们不认同,人家来买东西,有时没有的,父亲从不推辞和委婉推脱,总是叫我们到代销部里去拿,家里到部里来回有三四公里路,他总让人家等在家里,还发烟抽,有时就便还留下来吃饭,算经济帐,那纯是倒贴。白天还好,尤其是天黑,要穿几条阴森森的乱坟岗,一条黑黢黢的大冲,一条危机四伏的拦水坝,以及沿路乡邻左右盛传下来的关于鬼灵关于死人的沟沟汊汊的奇闻旧事和传说,夜里孤零零一个人走会吓得汗毛直竖,魂魄乱飞。这些经历让我们对父亲产生了巨大的不满,甚至恨!但若干年过去,回想父亲的做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和理由,为人确实要诚实,做人确实要守信,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和理解。还有,穿越黑暗的夜,也练就了我们不信鬼神的信念和一往无前的胆量。

何宽阔的书法作品

父亲这一辈子达观,总是那么刚强那么伟岸

      从懂事的时候到他得脑梗之间近四十年,风里来,雨里去,好像从来没有看到他生病过,他像一个无坚不催,无所不能的“超人”,有一个顶天立地、金刚不坏之身!也好像从没有看到他的不快,他待人和善,脸上总洋溢着笑,还一大嗓门,一吆喝,十里八里就知道是他来了,好像他的生命里都是春光明媚,四季花香。他瘦小的身体里总迸发出惊人的能量,让人暗暗称奇。记得去世前第7天,他已经虚弱得起不了床,进食吞咽困难,我们还问他还想不想走路,他点头示意起来要走,我们兄弟几个一同把他从床上扶起来,架着他往前走,实际上他的腿是在地上拖着的,全身已经没有气力了,但他还想着活下去,还想拥抱这个美丽的世界,多看一看美好的明天。想起4个月后,疫情防控将开封的前一个星期,身体非常健康的大姐夫往水面的惊天一跃,让人目瞪口呆,猝不及防!大姐夫的毫无征兆,让整个家族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让瘦弱的大姐在最需要亲人依靠的时候承受失去之重,余生苟延残喘!想起父亲顽强的求生欲望,相比大姐夫毅然决绝的求死,父亲对生命的极端尊重和对生活的极端热爱,是何等的让人感佩叹服!我想,只有生命经历太多风雨的人,才把人生中的磨难看得如此淡定,才让生活中的苦难变得如此温情和乐观。

      父亲所不知道的,他走后这三年,整个家族就像掀开了潘多拉盒子,一场场至亲生死离散如阴霾笼罩,感受着阴阳两隔的悲情在三年疫情中频繁上演……住在湾北头经常可以照料他的大女婿走了,接着二姨家患癌的大老表病逝了,接着待父亲比自己父母还亲的堂姐去世了,接着刚检查恶疾不久的三舅舅过世,再接着大舅爷家大老表也因重病医治无效,再接着在艰难中帮助过我们的三姨爷也去世了。

      父亲所不知道的,他走后,仍然有人在怀念他。

      因为有梦,有梦,就有遇见。

      我梦见父亲还是那个张开大嗓门隔着三道山梁可以喊我回来吃饭的父亲!

      我梦见父亲还是那个我犯错皮鞭舞得飞响抽得生疼然后抱着我帮我止痛的父亲!

      我梦见父亲还是那个我生病后用萝筐又急又怕挑着我急奔五公里去医院大汗淋漓的父亲!

      我梦见父亲还是那个给我讲让我听怕了的孟母三迁,韩信受胯下之辱,三字经,曹孟德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走一人,十大英雄一百零八条好汉的典故的父亲!

      我梦见父亲还是那个我们爷俩一起睡觉一谈就一个晚上关于“人走路,人正得多久,你就走得多远”的大讨论父亲!

      我梦见父亲还是我一回家看他时就问我女儿成绩怎么样,长胖一点没有,我和爱人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压力,有没有碰到不顺心的事,你们什么时候再回来……他对我们的担心程度远远比关心自己的境遇还要高得多的父亲!

      ……

      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我跟母亲心照不宣,在他的棺木里放了一本彩色的世界地图册。

      父亲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生前言语里总流露出特别想去看一下外面世界的精彩。先是一大家子成家立业,各人为各家的事奔忙,没有太多的机会,后来各家条件都好了,他却病倒了,不能也不敢让父亲远游,所以更没有了机会。出门想看看终没有成行,是他的遗憾,更是我们的遗憾。有一次回家看望他,父亲叫我给他买本地图册,我遂了他的愿,给他买了两本,一本中国地图册和一本世界地图册,都是彩色的。以后每每回去看望他时,总看见他爬在小方桌上,摸索着用老花镜和放大镜在看地图上的花花绿绿的各种文字标注,还手舞足蹈地告诉我哪里是哪个国家的首都,哪个国家是属于哪个洲的,还能结合收听到的收音机里播放的国际事件,说出是发生在哪两个国家,在哪个大洋,在哪个群岛……父亲受读书爱学习,可以让自己无师自通,可以让自己无所不能,这种所谓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活生生的再现在我们的面前,我们真是只有叹服的份。但父亲这种望梅止渴观看地图册的场景,也成为我心中隐隐的痛。

      生于乱世,幼时生存尚可;青壮年被声名所累,惶恐不可终日;中年为生计疲于奔命,兀兀穷年;老年为病疾所袭,却还自安然。

      49年人生跌落,79年柳暗花明,99年风云陡起,19年坠入凡尘……起起伏伏,阴晴圆缺,人活一世,父亲有他独特经历的人生道场!

      父亲像一束光,在人世间轮回!

      父亲不在了,又仿佛无处不在!

      夜深人静,在工作繁忙的间隙,在孤独无助的倏忽,在低落彷徨的瞬间,在我向前奔跑有心无力的霎那,在我对生活茫然失措的偶尔,在我读他写给我的信时的恍惚,在我看到他生前的照片的时候,慈爱而坚强的父亲就悄悄地来到了我的心头。

      父亲,我想您了,真想您了。

      真相信有来世,来世可续父子情缘。

      也希望有天国,天国助父亲之自由。

      父亲在天国里,没有人世间的牵绊,没有肉体上的伤痛,没有精神上的折磨,天国是江南水乡,天国是沙漠绿洲,天国是辽阔草原,天国是巍峨高山。那里没有忧愁,没有哀伤,那里只有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可以观赏星辰大海,可以遨游宇宙浩瀚,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写于2023年7月28日

何宽阔的书法作品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