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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翠美文|湖上散记

 大白二白和三白 2023-09-06 发布于浙江

杭州,我从前住过不少日子,那时在横河桥女子师范念书。民国十六年,我们又在湖上住了六个月;先后散住泉学园,广化寺,文澜阁;文澜阁住得最久。那三处都是临湖的胜迹,每处都有一串故事可以诉说。从前做学生时代,女孩子照例不许到湖上乱跑;风化先生说“十六岁至二十岁之间,正血气未定之时。”虽说湖上有苏小小的韵事,但苏小小是古人,女学生不能引古人为例的;那几年,我们的世界,只能在横河桥边那小鸟笼里,最多只能逢假日到湖边去走走。杭居四五年,与西湖仿佛无缘。湖居那六个月,我在图书馆中要依时做事,又恰孕着雯女,T又每星期往来沪杭,在杭至多住两天;沿湖那些地方,偶而随处走走,稍微远一点,就不曾到过。

T对于西湖,那回别有赏识之处。他时常深夜归杭,说月夜乘电车在苏堤上驶过,远望湖面闪着银色的光彩,南山迷濛于银网底下,西子仿佛在睡着似的;这是一种境界。又尝微明坐船到新市场去,湖水柔弱得振不起波纹来,静静的四围,给拍拍的桨声惊碎了,又是一种境界。他说:有一天清晨大雾,船在雾中行,看不见水,看不见山,也看不见岸,只是白茫茫地一片,那才有趣。我给他那诗一般的描画醉迷了,有时也凸着肚子看早晨的湖光,看昏夜的山影。我最爱细雨的西湖,冒雨在湖上浮荡,那“回头已见烟云合,点检天边失数峰”的诗境,我是细细领略过的。有一暑天,我们路过杭州,恰巧大雨;雨后在湖上流连到深夜,让细雨湿透了外衫。我们就永远忘不了那回痛快的湖游,只要雨天,就想到湖上云。张宗子记湖心亭看雪,说“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这境况,我们也在那年冬天领略过。西湖,东坡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真说得真切!

这回到西湖云,时间很匆促,连头搭尾还不到三天,可是玩得非常痛快。T近来精神非常不好,要让湖波荡涤胸中的抑郁,我就伴着他去。在湖上,我们都变成小孩子;“人”真是大自然的儿子呢!

往杭州那天,车过了嘉兴,天便下起雨来,午刻在城站下车时,雨下得更大。和我们同去的朋友——马君,他很着急,只怕误了游湖的大事。我们却很高兴,天给我们一个最惬意的机会。停当了住宿的事,吃了饭,休息些时,便准备到湖上去。那时,天也放晴了,我们雇了一只小艇去荡湖;雨后的西湖,真是太美丽了!从湖的那岸,送过一阵一阵的清风来,湖水便皱起一幅涟漪;新绿的远山,蒙着一重白云,衬出西子新装的靓艳。我们要舟子慢慢地摇,漫无目的地摇,我们不要上岸,我们要在湖波上漾荡。T心头的块垒,也给湖波洗涤得净尽,除了我们一只舟,仿佛没有其他世界,他精神是那么愉快。傍晚的太阳,她恋恋地在湖上逗留,万道金光,吻遍湖水的每一个波纹。

久,久,小船荡到平湖秋月那一边;沿湖南行,过了罗苑,便看见文澜阁了。我们觉得非到文澜阁去看一看不可;文澜阁,如今已经改为西湖博物馆。馆定规则,午后五时,便停止参观;我们进馆,五时差五分钟,馆中已准备收场,仆役已在那儿关门上锁了。沿假山西首北进,我们看见从前给我们住宿那一排房子,我们住的东首那二间,如今是馆长的办公处;礼吾兄住的西首那二间,如今是职员宿舍。假山,还是那么忧郁的样子;那山洞里,我们的老母鸡曾经在那儿生过一大堆鸡蛋。文澜阁前一口沉暗的大池,从前我们曾经钓过鱼的;池水还是那么深绿,连波纹都懒得皱起来。从前礼吾兄曾经告诉我们:文澜阁里有一种怪相的两头蛇,可惜我们不曾看见过,一到阁中,便不禁记起两头蛇的话。文澜阁东首那几进房子,从前单不庵师住在那儿;院落中那树苍古的白梅,叶儿长得很大了;可是婆娑老态还是那么一个样儿,又不禁记起不庵师弓背皱眉的影子来。文澜阁的每一处,都引起我们回忆,引起我们留恋;除了那块讨人厌的御碑。在我们住过那排房子当中,还放着一张大菜桌,它是我们的旧相识。在那儿,我们吃过蟹,喝过酒,闹过许多可笑的故事,如今师友们死的死,散的散了;在这排房子的走廊上,我曾和我们出世在这儿的雯女,晒过太阳,现在,现在她也埋骨地下了;只有那大菜桌,它孤孤单单地依旧摆在那儿。我们看见了它,呆了一会,几乎流下泪来。馆中人催促我们出门,他们怎知道我们是“前度刘郎”哟!我们和往年一样的从山洞小路穿向大门;大门以外,从前烧饭的厨房不见了,花儿匠想楼老娘姨爬过的窗子也没有了;壁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标语,门前多一块草地,门口多几个来往的人;我们从这稍微感到文澜阁和西湖博物馆的差别来。

我们出了文澜阁,沿湖向西,到广化寺湾一湾。广化寺是一座富有故事的寺院。我们并不注意那些故事,只因在那儿住过一些时,小院子曾筑过埋兔的小塚,走过寺门,总有些留恋。寺里的拐脚方丈还是那么个老样子,一拐一拐地出来和我们招呼,沿湖一带,相别经年,人物都非;看见了他,也不觉感慨系之。陆放翁自川归杭,朝野上下,无一旧人,只有卖卜洞微山人无恙,话旧不觉怆然。人世间之沧桑,古今一概,本来“怆然”也是多余的。广化寺以西,一步一古迹,一步一名胜;名胜古迹,我们一律当作谣言看待,不大理会。这回和马君同来,却不能不往谣言堆里走。从苏小小墓,武松疑塚,秋女士墓到岳王坟,我们仿佛负着传播谣言的使命,把那些古老的话头一一对马君说了。武松疑塚最可笑,颠倒时序事实,为什么会埋骨湖边,简直无从说起。T以为岳王庙里的精忠柏和四铁像也一样荒唐,不能细细根究。秋女士活的时候倒霉,被人捧场捧上了断头台。苏小小则死后倒霉,天天由那些酸溜溜臭才子在湖边放屁——她活的时候,谁敢轻易酸她一句?我们一面介绍一面批评,倒成了湖上办谎记了。岳王庙的重建,据说岳王在杨善德将军的太太面前托梦,非改正庙向,镇不住秦桧出世。杨将军发下善愿,募款重建,可是岳王庙已经建筑得十分堂皇,秦桧还是照旧出世;不知那是西湖风水不好,还是中国的风水不好?

船向后湖缓行,水面的荷叶如盘子那么大,零零落落地浮着;孤山的影子影在湖里,阴沉沉的;孤山北首树木很多,傍晚时候显得更深沉暗黑,在这暗黑的圈子里,我们看见了诗人苏曼殊的墓表。苏曼殊诗:“白水青山未尽思,人间天上两霏微;轻风细雨红泥寺,不见僧归见燕归。”这是我们那时的情怀,看燕子掠过西泠桥,真是“似曾相识”的呢!孤山北边从前很少行人,一条小路,细草丛生;我们时常在那儿缓步。现在小路变成广衢,长桥从湖心通过,行人也多起来了。船在孤山停靠一下,吃一碗谣言式的西湖藕粉;掌茶的再三宣传龙井茶的价廉物美,那也是谣言惑众,一笑置之。孤山的梅子已经过时,满山只有苍老的梅枝,深绿的梅叶。T和马君看一看谣言里应有的“鹤塚”也就下船来。

湖上的船,备有布的凉篷;天晴雨收,凉篷总是卷了起来。这时,船是静定地前进,风,湖波,船身,合奏极谐和的调子;我们的身心也就宁静下来,入“禅定”的境界。这时候,最好大家瞑目不语,听桨声一下一下地拍着。天暗下来了,桨声更清晰了,隔岸的灯光一星星亮起来了。船一靠岸,那和谐进行曲突然中断了!

第二天游湖,我们雇了两只船。我们和马君坐一只,我的弟弟那一群老幼大小别坐一只。在湖上摇船,真是有趣的行当;我们在湖中比赛起来,一人一桨,只要用力一划,船就很快地前驶,边笑边摇,仿佛全不吃力似的。我在快乐中,忽在想到一条叫饭的活路来。我说:“在没路走的时候,从前我只想做娘姨去;你看,划船不是比做娘姨更有趣吗?”T说:“我也到湖上来划船,我的船专载十五六岁至二十五六岁之间的美人,分文不取奉送香茶。”我说:“我的也专载十五六岁至二十五六岁的美男人,船资随送,香茶小账另加,看不是一块钱吃一壶茶还带二角小账。”T说,“除非胡蝶,徐来来划差不多,还要当心船上决斗,先要学一套阮小二阮小七的本领!”正在议论着,船已靠三潭印月的边上。我自己把脸庞在湖水里一照,觉得划船过活并不是活路,要当心喝西北风。

三潭印月自来就那么单调,仿佛例行公事,非办不可,也就曲曲折折走了一趟。潭中船户正在采蒪菜,我想起那碗谣言汤,也颇有点头痛。蒪菜颜色嫩绿,吃还不如看的好。三潭印月上有一块乾隆的御碑,已经够恶心了;再加上康圣人的对联,吴政客的题词,真是,“四美具”呢!风雅大概是一种传染病,有那位昏蛋皇帝的御碑,就有那么许多雅人的题壁。三潭印月这一个小去处,至少有一二千行题壁的“脚迹”,可谓风雅之至。三潭印月,只有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有点味儿;也必待午夜过后,游船都散,把船浮在湖上,看看天上的月光,看看水底的月光,船在光中行,人在光中住,静穆得有趣。

从三潭印月南行,船往雷峰废墟那儿走。先在月下老人祠上岸,月下老人大概是爱管闲事的老前辈,他替普天下男女惹出多少是非。祠里的谶语是颇有名的,我们每人所得谶语,都可以有多方面的解释。谶语印得讲究,四铜子一张。世间有情人总想成眷属,其实花不长好,月不长圆,才是人生的真味。兼好法师说:“人生能够常住不灭,恐世间将更无趣味。人世无常,倒正是很好的事罢。”又说:“濡染霜露,彷徨道途,父母之训诫,世人之讥评,悉不暇听闻,仅自胡思乱想,然而终于仍自独宿,夜不成寐,如此生涯,至有风趣。”只怕祈祷着的情男女,懂不得这风趣。离月下老人祠不远,便是净慈寺,寺中有有名的谣言井,所谓古木井;那儿还有放言床,所谓济公床,济公是和尚中懂得世情的,谁知他的灵魂便让酒肉和尚拿去出卖。我初来杭州那几年,走到湖边,便看见雷峰塔;雷峰塔倒得好,也少了一处谣言。我觉得留在记忆中的雷峰夕照,比真的雷峰夕照美丽得多;假如摩登的雷峰塔真的造成,你看多么丑恶!

依例摇船往刘庄走一走,刘庄已经不知经过多少次变动了。这次总算多了几副伟人的挽联和石圹中塞进一具真的棺材。刘庄主人生前自营墓坟,替九小小妾也结下生圹;谁知黄莺儿早飞上别的树枝,此地空余烂泥堆而已!越是有钱人,对于人事,越是执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们在太和园吃午饭,那是船老大竭诚推荐的;饭菜之坏,价钱又贵,出乎我们的意想之外。杭州人有一“刨黄瓜哲学”,店老板心里打算道:“房租一应开销,总是要的;你们冬天又不来游湖,那只能多刨一点是一点了。”湖上饭菜无处不坏无处不贵,自古如此,这一回上了一点点小当,也心安理得,没有什么。船老大额外找到一点回扣,暗暗在那儿得意。饭后天气热得很,在西泠印社吃了响午茶,四照阁临湖敞开,四面受风,爽适得很。阁外许多艺术院的学生在那儿写生,人人在摄取湖光的一角。还朴庐上本来有一副对联,说是“一片湖山归和领,无边风月任平章。”游湖的人,因为蜉蝣的短促生命,什么都没有着落,只好向留名这路上走。于是“题壁诗”,“某月某日偕某某游此”都出来了。我觉得写生此题壁诗还有道理一点,可是西泠印社的墙壁上就有“上海美术专校写生团游此”的题字,不禁发一回苦笑!

初夏天气,一过正午便凉爽起来;我们出了西泠印社,湖上的风缓缓吹来,觉得舒适得很。由岳坟乘车往玉泉寺,那些你咬我我咬你的五色大鱼,依旧跟着游客的大饼在转来转去,楹上还是挂着鱼乐国的横榜;我是“非鱼知鱼乐”,在世间过活,总得咬来咬去,为着大饼转来转去的!再由玉泉寺坐车往西,到了香路的右首,都是卖玩具手杖一类的货郎担,左首搭了许多白布凉棚,棚下一行一行是小方桌籐椅之类,卖汽水冷饮的伙伴,很殷勤招呼这个,招呼那个:

“这儿坐坐去!

吃点茶罢!汽水也有!

玩得吃力了,坐下休息休息!”

他们殷勤得使人生气,他们拦在我们前面,仿佛要钱叫化子一样。

我们进寺以后,照例看了菩萨,参了罗汉,在香烟缭绕之下走。那天寺中,某公馆在做佛事,几百个和尚穿了法衣念着佛经走来走去,照仪式看,那是非常隆重的。我们跟在那些做佛事的和尚走,看看他们的玩意儿。在做佛事的法场边上。许多摩登小奶奶和小姐在那儿打牌,牌声和念经声夹在一起,也颇有趣。那些和尚,一面在念经,一面那两颗眼珠在打牌的小奶奶小姐身上打转,这显得更有趣!我们走出灵隐寺,又承那些卖汽水伙计们的殷勤招待,可是我们并不领情。

那晚,我们又雇船在湖上浮荡,船刚开出,湖上就有伊呀的歌声送过来。那歌声,我们仿佛很熟悉,从前在兰溪下卡在严东关时常听到过的,总是“呀唉牙得喂”调门的艳冶之歌。同游的朋友告诉我们:这几年杭州更不景气了,姑娘们没生路,暑天晚上,只好到湖上来卖唱。正在谈论着,卖唱的船靠拢来了;她们由二角一折跌价到三角三折。她们所唱的只有西湖十景,十送郎之类,民歌的风韵一点也没有了,给她们掺杂上一些海派的恶俗语句,只有使人恶心的份儿。她们为肚子饿,沙着喉咙唱来唱去,天阴雨黑的时分,简直是“鬼哭”呢!

最后一天,我们照例是游山。

从石屋岭上山,先到石屋洞。石屋洞游客很少,香客更少,住寺和尚皱着眉头显得很不高兴;看见我们只是游山,并不拜佛,更有点讨厌。一位游客拒绝他们的捐募,那知客几乎搁下脸来要发话!叽哩咕噜,仿佛在诅骂。我听见那知客最后叹一口气,他也只好怪人心之不古了!寺外的华严经塔刚造好,华美得很。再向岭上走,先到水乐洞;那是南宋贾似道赏识的地方,泉水从洞中出,在洞上跳跃,琮琤作琴筑声,的确有些可爱,可惜那些和尚用煤油灯引游客入洞,薰得一股煤油气味,令人头痛。再上山便是烟霞洞,烟霞洞是名人避暑、休养、宴会的地方,以素菜著名;客堂东壁有胡适南高峰看日出的新诗。看屋的人殷勤招待,想我们在那儿吃素菜,我们那有吃素菜的福分,吃了一碗茶便下山了。洞中有一看扫的老和尚,他的陈年香烛简直没有主顾,他又长长叹一口气。这年头,连和尚也只有叹气过日了呢!

走下烟霞没事,弯到虎跑寺去打尖。虎跑寺的茶和水都好,游客也颇多。那时,正午时分,我们肚子有点饿了,吃了消食的好茶,更要打饥荒了。寺中有一小石碑,上镌滴翠崖字样,T爱“滴翠”二字,买了一张拓叶。“滴翠”说是东坡旧时所题,近人湛翁所书,字体近沈寐叟,秀逸可喜。由虎跑寺下山,远远地弯到岳坟去吃午饭。车在堤上行,柳阴夹堤,翠绿照眼。那天恰正大风,湖水吹得很皱了。

午后,在北山一带游山,先到棲霞洞。车一弯上棲霞岭,如入深山,看不见城市,幽静极了。洞又大又高,凉爽沁心;穿了单衣下洞,便打起寒噤来,大家都说在那儿可避暑。其实“避暑”一类的事,只能让它在我们的想望之外的。由棲霞洞翻山过岗,到了黄龙洞;黄龙洞是道士院落,建筑很新。院外修竹成行,仰望不见天日。院门陈列许多名牌,写得一片模糊,墙上还是有游客的题名,可见风雅游客之多。洞中有一股泉水,雨天直泻,有小瀑布可看;那天恰正晴了几天 ,有泉无瀑。院中有一大池,养了许多草鱼,也有人喂大饼。总而言之,和尚或道士,其骗钱的方法还是一样的。每一处山洞,只要一泓泉水,下面总有一只搪瓷小碗,让游客掷铜板,说是掷中的有福;水有折光,难得掷中,掷中的当然得意,和尚们心里也很得意了。

走出黄龙洞,天空已阴黑下来,我们急忙回到岳坟来。由岳坟沿后湖过葛岭,看看天阴而不雨,又缘山爬上葛岭。在抱朴庐吃茶远眺,全湖都在眼底,远远看见钱塘江曲折东来,隐隐还看见龛山迷濛于烟雾之中。T说:“这儿是贾似道的半闲堂,贾似道以宰辅之尊,在这儿斗蟋蟀,其闲逸可还是你。”陆景思贾相寿词云:“……玉帝要留公住,把西湖一曲分入林园,有茶炉丹灶,更有钓鱼船。……”趣味的确不错的!抱朴庐中有一对情人在那儿说甜蜜的情话,女的娇羞作态,也是名山的小点缀。

天晚下山,我们决计终结这回的游程,那晚风大,湖上又不能去,只在湖边闲踱一回,便回到旅馆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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