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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定寺之—您还在称“唐”塔吗?

 华豫之林 2023-09-09 发布于河南

图片摄影|王双柱

修定寺之—您还在称“唐”塔吗?

文/赵中祥

地表上的古代建筑经历近1500年风雨事故,能保留到现在的已为数不多了,修定寺塔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孤例。时间虽然在它身上留下了斑驳印迹,但也难以掩饰它的庄严华贵。本篇为《修定寺之—仨皇帝与仨高僧》的续篇,是想以历史上的几次灭佛事件为背景,以文献资料为依据,再来聊聊修定寺内陶塔,塔的建造年代是何时?古人怎样称呼它?又是如何幸存下来的?今天的文章依据是乾德三年(965)《大宋天城山修定寺奉勅存留记》碑文,是在什么情况下“奉勅留存”?是奉那位皇帝的旨意存留下来的?我们来分析一下。

(上图:宋乾德三年石碑) (上图:宋乾德三年碑文录)

碑文全部录入如下:

“若夫忘机趣道,谷邃峰孤之地,天城山之幽矣;金田宝塔,龙神守护之方,修定寺之胜焉。独冠声华,群推秀丽,寺之兴也。按旧记云,后魏沙门释僧猛毳云饵禾之定,安禅十有余年,憩于此也。至太和中因拒猎人救于困虎,帝闻异之,乃降£宸文,慰于慈力,天城之号,自此兴焉。后有沙门法上,践猛芳蹤,深味四禅,独明五净,性似白云,情同古木。至后齐天保中,文宣亲幸,美水同流,赐其号也,合水之名,因此称焉。慈氏宝帐,异事奇功,乃法上之修也。后周建德中,沦释宗,燔毁房廊,唯存宝帐。隋开皇载,灵兴教,大阐玄宗,修定之号,于斯建矣。自隋历唐,有会昌之难,佛像虽降,宝帐弗圮(没有倒塌)自唐历晋汉周,至显德二年(后周世宗柴荣955年),帝曰,若城邑聚落山林旷野,凡有兰若(指僧人居住的地方,意思是空净闲静)未蒙勅额者,悉可并。于是停废者不可胜数,湮毁者莫究其涯,惟修定寺之蔚兴,独天城山之蔼盛。自权舆(意起始)以来,勅额三降,灵蹤久,自经千载,历备百王,住止一同,修供不坠。时寺主释,道芽杳蔼,行业扶疎;继祖明灯,传师法印,既道服,伏慑心,虑有废兴,玉石同烬,乃验其旧记,刊此新文,使泾渭之有分要朱兰之各色。于是琢其壁,雕与琼文;青眼倾心,鸿儒启志,普申妙果,时送异秀;同发菩提,咸胜事,咸慈力,上福宸襟,法长清,慈云广润,纪其历代,驰久崇修,叙而书之,乃为赞贝。
宝塔攒金岫,巍峨接星斗。秀丽镇山河,声华传宇宙。瞻部国元无,率陁宫本有。凡圣悉同遊,龙神常护守。瑞气膺天心,异香薰海口。八万岁非遥,三生劫长久。重书雁园,再刊龜文就。记历代兴亡,神功标不朽。
时乾德三年岁次乙丑十月丁酉朔二十八日甲子建。
乡贡进士齐拯撰, 进士贺昼书并赞。
 以上为《大宋天城山修定寺奉勅存留记》的全部碑文,既然是奉皇帝的旨意留存的,那么肯定有皇帝的拆毁旨意在先,在分析碑文之前,先来说说历史上几次大规模的灭佛事件,哪一件与修定寺有关?
佛教自东汉传入我国以来,在2000年的中国佛教史上,曾经发生过四次大的灭佛事件,就是大家常说的“三武一宗”灭佛事件。“三武一宗”指的是四位皇帝,分别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后周世宗柴荣,因前三位皇帝的谥号或庙号后边带有一个“武”字,最后一个皇帝带有一个“宗”字,所以历史上统称为“三武一宗”。在中国历史上,这四位皇帝曾经发动过毁灭佛法事件,使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受到很大的打击,因此在中国佛教史上被称为“三武一宗”灭佛事件、“三武一宗之厄”、“三武一宗之难”、“法难”等。
灭佛的原因主要有二种情况,一是意识形态领域的矛盾。二是经济领域里的矛盾。比方说唐朝会昌灭佛时说“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另外,僧尼不事生产、不服兵役、不缴赋税,这一现象对社会经济和军事造成的影响更加明显。寺院的经济力量的过分发展,终于引起了世俗统治阶级的强烈不满,导致统治阶级通过政治手段加以解决。中国佛教史上所谓“三武一宗之难”就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发生了。下面按时间顺序简单介绍一下四次“法难”的时间与事件,是否与修定寺有关系。 
(上图:为修定寺塔上局部图案)

第一次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408452年),由鲜卑人建立的北魏第三位皇帝,在位期间开展长达七年的灭佛,太武帝驾崩后,文成帝即位,下诏复兴佛教,佛教才得以逐渐恢复发展。不过这次太武帝灭佛于修定寺没有一点关系,修定寺是北魏孝文帝在太和十八年(494年)才勅额建寺的。
第二次是北周武帝宇文邕(543578年),577年灭北齐,在北齐境内施行灭佛。北周武帝曾举行了七次辩论大会,最后定为儒家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后。北周武帝下诏:佛道两家,经像皆毁,沙门道士,一律还俗为民,全部佛教财产,散发给臣下,寺观塔庙,分赐给王公。这次灭佛对修定寺的创伤最大,上篇《修定寺之—仨皇帝与仨高僧》作过介绍,也就是在北齐文宣帝高阳让释门法上,建好修定寺塔(俗称红塔)后的二十年后,北周武帝曾派使者(将军或官员)来修定寺灭佛,乃使者既深重三宝,又念此寺为前朝的皇家灵迹,不忍全除,仅仅是象征性拆去了塔上的露盘仙掌而已,此塔得于留存下来。
第三次是唐武宗李炎(814846年),会昌五年(845年)鉴于寺院泛滥,下令拆毁佛寺,没收寺众土地,扩大了朝廷的税源兵员。史称“会昌法难”。唐宣宗继位后,第一件大事就是下诏,恢复寺院僧尼,恢复佛教。这一次的法难对于修顶寺来说,也仅仅是走了一个过场。我们请看《大宋天城山修定寺奉勅存留记》是怎样描述这一次法难的:“------自隋历唐,有会昌之难,佛像虽降,宝塔弗圮(没有毁坏、倒塌)------”。请看清,这次也仅仅是把佛像搬了下来,修定寺塔(俗称红塔)又一次奇迹般的保存下来。
第四次是后周世宗灭佛,后周世宗柴荣(921959年),五代十国后周的第二位皇帝,954959年在位。柴荣登基为帝时,励精图治,致力于统一大业,定下了三十年的大规划:“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由于五代时期,战乱纷争,国力财力匮乏,954年登基后,就开始向佛教寺院要财力,限制佛教,裁减寺院。他曾说:“吾闻佛说以身世妄,而以利人为急,使其真身尚在,苟利于世,犹欲割截,况此铜像,岂其所惜哉”。以此为由,下诏损毁天下寺院的铜像用来铸造钱币。据史料记载这次灭佛,没有前三次那样残酷,还保留了2694所寺院,42444名僧人,18756名尼。其实这一次灭佛,是以经济为目的对佛教进行整顿。使佛教和道教、儒教和平共处,共同发展,也给到了宋朝时期的三教合为一堂,平等相处打下了基础。
我们再来看看《大宋天城山修定寺奉勅存留记》是怎样描述这次灭佛事件的:“------自唐历晋汉周,至显德二年(后周世宗柴荣955年),帝曰,若城邑聚落山林旷野,凡有兰若(指僧人居住的地方,意思是空净闲静)未蒙勅额者,悉可并。于是停废者不可胜数,湮毁者莫究其涯,惟修定寺之蔚兴,独天城山之蔼盛------”。碑文记载,和史料记载是一致的,都可以证明,这一次的历史灭佛事件,修定寺的“一根毫毛”都没有受到损伤,还特别用了两句“修定寺之蔚兴,天城山之蔼盛”。下面我们来分析一下整体碑文,向我们展现了那些主要信息。
《大宋天城山修定寺奉勅存留记》碑文,是当时的两个进士所撰书,不清楚是不是当地人,当时的时间是公元965年,距孝文帝赐额建寺的公元494年,之间相隔471年,距修定寺最鼎盛的东魏、北齐,也就是法上大统主持北齐佛教事务时期为400年左右,虽然修定寺经历了几次灭佛的损毁,但损毁者大多是冲着物资财富而来,很少有人会对记录寺之沿革的石碑下手,所以推测这两位进士,一定会收集熟悉当时的所有文字记录,并找当时的僧尼了解本寺的所有情况,然后再下笔撰文。修定寺到了清朝嘉庆年间尚存有两块唐碑,何况是宋朝,不敢说当时还有北魏、东魏、北齐、隋、唐的更多石碑,使他们能够多角度的了解历史,更准确的描述真相,所以说这块宋碑文对宋乾德三年之前的叙述是真实的、是可信的。文字在叙述寺的历史沿革前,用了一句“按旧记云,------”这一句就说明了他们是下了功夫的,接下来的描述和两块唐朝开元年间的故事一致,这里不再重述,应该特别注意下面几句话代给我们的信息。“------慈氏(指迷勒佛)宝帐,异事奇功,乃法上之修也”。这就直接说明了,这座惊艳世界的宝塔是法上修的弥勒佛宝帐,致少两层意思出来了。
(上图:为修定寺塔身上半部局部图案)

一、现存修定寺内的塔是有名子的,应该称它为“弥勒宝帐”,是为供养弥勒佛而修建的宝帐,从它华丽的装饰和四方形就可看出来。
二、确定了这座“弥勒宝帐”是法上所修建的,法上是东魏、北齐(534577)的佛教大统,长期住在修定寺办公。
网上有一部分论点,说是北齐修的塔基(塔座),唐代修的塔身、塔顶。这个论点能不能占住脚?我们接着往下看文献记载:“------后周建德中,沦£释宗,燔毁房廊,唯存宝帐------”。这句话和唐开元碑文意思稍有出入,唐记载这次灭佛是仅仅拆了露盘仙掌。虽有出入,但并不矛盾,不排除当时的使者为了对周武帝有个交代,只从塔顶上拆了几块砖而已,塔刹、塔身、塔基都未遭到破坏,所以说这个论点不能成立。
《大宋天城山修定寺奉勅存留记》对会昌灭佛的记载:“自隋历唐,有会昌之难,佛像虽降,宝帐弗圮(没有倒塌)”。上文已讲过这次法难,只把佛像拆了,弥勒宝帐没有倒坍。后周显德的这次灭佛直接是皇帝下诏保留,才有了这碑题上的“奉勅存留
历史上有记载大的灭佛有四次,修定寺记历了三次。而且都有文字记载,特别对弥勒宝帐能幸运地保留到现在,唐、宋都有描述。其实在书写这块碑文的宋乾德之前,唐朝武德七年(624年),这里也曾发生过一次,但不严重。《大唐邺县修定寺传记》有这样的记载:“---皇朝武德七年又被省废,至贞观十年四月勅为皇后虚风日久,未善痊除,修复废寺,以希福力,天下三百九十二所佛事院宇,并好山水形胜有七塔者,任依旧名置立,相州六所,同时得额,均人配住,名修定寺,故今则因其号也”。查史料可知:“武德七年(公元624),大臣傅奕给李渊上书《请除释教疏》,阐述了佛教的危害性,强烈建议灭佛。在朝堂上讨论时,只有一人赞同他的观点,其余大臣反对灭佛,辩论非常激烈。《旧唐书·高祖本记》中记载:诸僧、尼、道士、女冠等,有精勤练行,守戒律者,并令就大寺、观居住,官给衣食,勿令乏短。其不行精进、戒行有缺者,不堪供养,并令罢退,各还桑梓。所司明为条式,务依法教,违制之事,悉宜停断。京城留寺三所、观二所,其余天下诸州,各留一所。余悉罢之。
李渊在武德七年的这道诏书,称不上是灭佛。是对佛、道的一次整动,大意就是,勤修练、守戒律者,可归并到大的寺、观,有国家供养。反之,则回家种地。每州保留一所,其余的寺、观罢之。看来这一次的整动,修定寺不在其列。

(上图:为修定寺塔整体图片)
综上所述,我们可得出结论:在宋朝乾德三年(965)之前,修定寺内由法上大师,负责建造的弥勒宝帐,虽然经历了二次灭佛、二次整动,但都没有受到重创,能幸运地存留下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如果象有的论点讲,是北齐建的塔基,隋或中、晚唐建的塔身、塔刹,那么这么大的事件,为什么我们在唐、宋的文字记录中,都看不到蛛丝马迹。再一个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修定寺之所以在东魏、北齐时期鼎盛,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距离当时的都城邺城较近,都城是朝庭的办公场所,也是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修定寺是有文字记载的皇家寺院,皇亲贵族每年三次到这里礼佛也比较方便。随着历史的轮转,到了隋、唐都城西移,政治、文化、经济等都随着西去,修定寺也就逐渐淡出了皇家寺院的待遇。其实,佛教在华北地区最鼎盛时期不是隋、唐,而是东魏、北齐。当我们看过上篇《修定寺之—仨皇帝与仨高僧》和本篇《修定寺之—您还在称“唐”塔吗?》解读的两块唐、一块宋碑文后,不知有何感想,是不是该重新认识一下这座“慈氏宝帐”。
宋朝乾德三年(965年),至现在的千年时间里,修定寺与寺内唯一存留的慈氏宝帐,还经历过什么?有什么文献资料佐证?请感兴趣的读者耐心等待。(未完待续)

赵中祥

二零二三年九月六日


   作者简介:赵中祥1962年7月出生,河南省安阳市殷都区磊口乡清凉山村人,中共党员,曾任清凉山村党支部书记。乡土传统文化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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