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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伐楚入郢之战与安陆(雪岸)

 雪岸飞鸿 2023-09-11

吴伐楚入郢之战与安陆

雪岸


吴伐楚入郢之战,古史称“吴入郢之战”。《中国春秋战国军事史》称之为“吴破楚入郢之战。《中国上古军事史》称为“吴伐楚入郢之战(柏举之战)”(之所以对“柏举之战”以括号标注,笔者以为大概有人认为此战乃关键一役。但其毕竟是一役,以此役之名替代一场战争之名,有失偏颇)。此次战争,是春秋(前769-476年)384场战争中的一场大战争;也是春秋后期(前546-476年)250多次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是吴国一系列争霸战争中的大战之一;是对楚国长期推行霸权政策的一次沉重打击;是春秋时期楚国遭受外来征伐,在楚国境内进行的最严重的一场战争;也是楚国外失诸侯之心,内政混乱,且前线将领不齐心,士卒无斗志,虽有良谋不能实施,导致最大失败的一次战争。同时,它还是吴国从统帅到将领及先锋群体运用实践《孙子兵法》,以少(吴军3万)胜多(楚军20万)的一次最经典的战争。

吴伐楚入郢之战战前形势和吴军进攻战略决策是:楚因自平王(前528年即位-516年)至昭王(前515年即位-490年)听信谗言,内害忠良,外欺诸侯,招致内外怨恨,国势衰弱。吴王阖闾则延揽人才,重用伍员(伍子胥)、孙武等两大贤臣兼著名军事家,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为讨伐楚国,吴先后灭曹、灭钟离(前518年)、灭徐(前512年);然后行“彼出则归、彼归则出”之计,军分三部,轮番侵楚,疲楚误楚,以致以后几年间,楚国无岁不有吴师,楚军被弄得筋疲力竭;讨伐越国(前510年),扫除后顾之忧;又大败楚令尹囊瓦之军,再乘势攻占曹邑(前508年)。至此,楚在大别山东部的城邑属国悉为吴所有。定公五年(前507年),被楚令尹囊瓦扣留过三年的蔡侯为报仇求救晋国。第二年,北方十八国诸侯在晋国的主持下,会于召陵,商讨伐楚。由于沈未与会,会后蔡发兵伐灭沈。楚因蔡灭沈,便出兵围蔡。蔡派人到吴求救。吴王正欲谋伐楚,便联合蔡唐,由阖闾统帅、孙武、伍子胥、伯嚭为将,以入郢为目的,以出其不意、千里空袭、寻找战机、决战决胜为计,出兵伐楚。

说到吴伐楚入郢之战,不能不说到安陆。安陆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古以来还有一句话就是安陆乃“兵家必争之地”。吴伐楚入郢之战进程中几次涉及安陆,就是明证。道清此议题,当然应从《左传》记载的战争路线地望说起。

《左传·定公四年(前506年)》云:“蔡侯吴子唐侯伐楚舍舟于淮汭自豫章与楚夹汉左司马戌谓子常曰'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既谋而行......(子常)乃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三战子常知不可欲奔......十一月庚午二师陈于柏举......楚师乱吴师大败之子常奔郑......吴从楚师及清发将击之......又败之......楚人为食吴人及之奔食而从之败诸雍澨五战及郢......庚辰吴入郢......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王奔郧......郧公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

《左传》记载吴伐楚入郢之战的过程明确,给出的关键地名也能让我们勾画出交战双方行军作战的路线图。问题就在于《左传》记载的具体关键地名,由于物换星移,朝代更替,旧名屡改,且当时又有一名数地、一地数名,难与后名今名对号,以致后世一些注释家各抒己见,意见分歧。尚需要根据历史军事事件地理大势,祥加剖析,仔细甄别,认真考证。

《左传》记载的吴伐楚路线是:淮汭舍舟,越过三关;吴自豫章,与楚夹汉;自小别始,兵至大别;陈师柏举,突袭获胜;及于清发,半渡而击;乘胜追击,败楚雍澨;五战入郢,占领楚都;涉睢济汉,昭王奔郧;郧公保护,送昭王于随。

笔者以为,按《左传》记载的这一路线,安陆与吴伐楚入郢之战关联之处有三,即一为“自豫章与楚夹汉”;二为“从之及清发”;三为“王奔郧”。


一、“自豫章与楚夹汉”之“豫章”乃安陆之“章山”

“自豫章与楚夹汉”,是吴行“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远程千里突袭,意在寻找决战战机之计。在此阶段,豫章便成为吴军行程的关键地点。

豫章在何地?杜预注“豫章”云:“汉东江北地名。”由于其指向范围过大,后世虽有史籍注解,但至今有的研究者,从“豫章”开始,到“三关”,包括“淮汭、小别、大别、柏举、雍澨”等之今地界定意见分歧,致使所划定吴伐楚入郢之战路线大相径庭。据高崇文《江汉考古》2003.3总第138期《曾侯與编钟铭文所记吴伐楚路线辨析——兼论春秋时期楚郢都地望》,今人大致有以下几种异见。

其一,豫章在襄樊说。石泉先生(前武汉大学教授)将豫章定在今襄樊市东北40里的白河与唐河交汇处。同时将小别、大别、柏举、清发、雍澨认定在襄樊东北的汉水东部一带。认为此次吴伐楚入郢之战路线是:吴师乘船溯淮水西上,在蔡国境内登陆,会合蔡师,共同西进,越过楚方城南端的隘道(所谓城口、三关),到达唐国,会合唐师,继续沿今唐河岸西南进,自豫章大陂进到汉水北岸,与楚夹汉对峙。在汉水东部的小别、大别、柏举、清发、雍澨击败楚军,渡过汉水南下,攻入位于今宜城的楚郢都。

其二,豫章在安徽说。有的研究者分析了一些传统诸说,认定豫章在安徽的淮河南部的凤阳县、定远县与淮南市交办地带。认为:吴师自豫章奔袭三百里,约行至霍邱、固始之间,再奔袭三百里,就达到冥隘(冥陒)所在的义阳三关,攻下冥隘,取道随枣走廊西进,在襄阳市以东地区与楚夹汉而陈。并将小别、大别、柏举、清发等地认定在襄樊、枣阳到随州西南部一带,再由随州西南进军至今钟祥一带,渡过汉水,向南攻入位于今江陵的楚郢都。

其三,曾侯與编钟铭文“西征南伐乃加于楚”,略同于襄阳说。《江汉考古》2015年第3期总第138期《曾侯與编钟铭文所记吴伐楚路线辨析——兼论春秋时期楚郢都地望》的作者高崇文,引用曾侯與编钟铭文所记吴师“西征南伐乃加于楚”的进军路线,赞同石泉先生豫章在襄樊,且小别、大别、柏举、清发均在襄樊的观点。他引用清华简《系年》之记载“楚平王即世,昭王即位。......晋与吴会于为一,以伐楚,门方城。......楚昭王侵伊洛以复方城之师”,作佐证。最后他似乎觉得不能自圆其说,又加了一句:“此虽不一定是楚昭王十年吴师伐郢之战事,但也可以说明吴攻楚多是由淮河西进攻入方城再向南攻楚郢都。”

“豫章在襄樊说”、“豫章在安徽说”,与史上尤其是明、清研究者多用的“豫章即安陆章山”说,以及对其他几个古地名的今地界定相左,如此标新立异进行考证,令人难以认同。再则,就大范围而言,吴伐楚入郢之战是从吴地集结兵力北至淮河开始,至舍舟淮汭,突破三关,直插豫章的进军路线,并不与曾侯與编钟铭文“西征南伐乃加于楚”相矛盾。

豫章究竟在何地?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图经》云:“豫章,即今德安府安陆县东之章山也。”明、清研究者多用此说,并断定“大隧、直辕、冥阨”三关,即指南北朝时的义阳三关,即今河南信阳以南、湖北应山以北的桐柏山脉的九里关、武胜关、平靖关。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禹贡》内方山,一名章山,今德安府城东四十里有章山,即 吴人与楚夹汉之豫章也。”清·道光《安陆县志》云:“章山:安陆东有章山,即豫章山。《明史··地理志》。吴兵之入郢也,自豫章与楚夹汉。豫章即今安陆县章山,非江西豫章也。周氏《楚宝》。”清·康熙《鼎修德安府志》:“内方山,即章山,口名豫章,在府北四十里。《左传》云:'吴师自豫章与楚夹汉。’李白豫章书此也。”清·沈清韩《春秋左氏传地名补注》在引用《舆地纪胜·图经》所云后续云:“《名胜志》唐李白娶安陆许氏,及流夜郎,妻在父母家,有寄内诗云:'南来不得豫章书’,亦谓安陆之豫章也。按《水经注》江津豫章口东有中夏口。纪要东南荆州府东南二十里有夏水口,亦谓之豫章口。按汉水与夏水通称为汉,故郦注又云:'自腊口下沔水,兼通夏目而汇于江,谓之夏汭。’以豫章口解此豫章于本句为当而下有济汉之文,则非江陵之豫章口也。”

有史籍云,李白豫章书之豫章为南昌(洪州)之豫章,非安陆之豫章。余暂存疑。除去此条,其他所述之史载足可明证。

由此可以断定:吴军此战从淮汭舍舟登岸始,突破应山等地之三关,千里行军,直插安陆东部之豫章,与楚夹汉,为自小别至于大别、师陈柏举等战役奠定了基础。之所以说吴军经安陆的东部,而不是西部。吴楚夹汉的地点当在汉阳、汉川一带的汉水两岸。吴军此时目的仅在与楚夹汉。名闻青史春秋晚期两大军事家孙武、伍子胥,深知以兵力三万对二十万,又是在敌方国土作战,要“因粮于敌”、“兵贵胜不可久”,必然精心谋划,抓住战机,抢占先机,出奇方能制胜。

当然,面对吴与楚夹汉之策略,楚军也有应对之策。据《左传》记载载:楚国左司马戌对令尹子常说:“您沿着汉水与吴军周旋,我集结方城以外的军队,去淮汭毁掉他们的战船,堵塞大隧、直辕。冥阨三处险要通道。然后,您便渡过汉水发起攻击,我领兵从后夹击,一定能把他们打败。”这本是一个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高明的作战方案。二人商定妥当,决定分头行动。司马戌走后,武城黒对子常说:“吴军木制战车没有遮盖其他东西,而我们在战车上蒙了皮革,现在又逢下雨,作战不宜太久,要速战速决。”史皇对子常说:“楚国人本来就讨厌您而喜欢司马戌,如果他在淮上毁掉吴国战船,并封锁了那三处要道而回。这就等于他一个人战胜了吴国。所以您必须要速战速决,不然难免灾祸。”于是,子常听信谗言,擅自改变原商定计划,渡过汉水,摆开与楚交战阵势。这样做,楚军便转优势为劣势,正中了吴军奔袭千里,寻找战机的圈套。

纵观这场战争,吴从从定公四年冬,吴、蔡、唐伐楚合兵开始,到出敌不意,驰军千里、速战速决,并于十一月庚辰攻占郢都,时间不到两个月。

顺便要说到的是,吴、楚两军夹汉之后“自小别至于大别”,小别在何地?

·光绪《汉阳府志》云:“小别山一名嶒山,在汉川县东南十里。”据清·同治《汉川县志·沿革表》,汉川平王时属楚,定王二年属郧邑,“楚子封斗辛为郧公,《左传》定公四年吴子伐楚,令尹子常济汉而阵,自小别至大别。”敬王十四年仍属楚郧邑,“吴入郢,楚子奔郧,与郧公辛奔随。”清·同治《汉川县志·形势》云:“旧通志云:'汉川县口扼雍梁,引吴越合沔水涢水之流,连大别、小别之山。’”清·同治《汉川县志·山》云:“小别山,在县东南十里,形如甑,亦名甑山。《左传》吴子伐楚,楚令尹子常济汉而阵,自小别至于大别是也。”

既如此,吴军此战的行程又一个关键地点,即“自小别至于大别”之汉川“小别山”,在春秋晚期属于郧邑(县),也就是安陆的疆域范围之内。


二、“从之及清发”半渡而击之“清发”乃涢水安陆河段

要说“从之及清发”半渡而击,还是要从此战之前的柏举之战说起。《左传》云:“吴军“(子常)乃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三战,子常知不可,欲奔。......十一月庚午,二师陈于柏举。......楚师乱,吴师大败之。子常奔郑。”

此前,“自豫章与楚夹汉”,就吴军而言,舍舟淮汭,越过三关,挥兵千里,至于豫章(安陆章山),入楚腹地,意在寻找战机。对此,楚国令尹子常却背弃与左司马戌商定的良谋(即子常率师扼守汉水西岸,与东岸吴军周旋,阻挡吴军渡河;司马戌则北上集军,出淮汭,焚吴船,断吴后路,再南返三关,从背后偷袭吴军;然后子常军渡汉水,正面反攻,楚两支大军夹击吴军),为贪已功,改变防御和作战计划,擅自挥师渡过汉水,沿小别山,到大别山追赶吴军,一路上与吴军打了三战,三战皆失利。子常见吴军精锐难胜,意俗出逃,被大夫史皇劝阻,不得已率军退至柏举。再说由于子常军倍于吴军,吴军自小别至于大别,边战边撤,途中虽有小规模的三战三胜,却没有恋战,直到军到柏举时,方与从大别退回来的楚军对阵。

从《左传》得知:吴军清发半渡而击是柏举大战的后续战役,是吴军乘胜追击楚国柏举之战之败军之战。“自小别至于大别”到“二师陈于柏举.”、“及清发”,这一条路线的关键地名是小别、大别、柏举、清发。小别前面已经说过,此处专说后三地。

大别山在何处?史上对大别有多种说法,一曰在汉阳县(龟山),即江夏界;一曰在六安国安丰县;一曰光州东南:大苏山,古大别;还有霍丘州西南,西南有大别山,北滨淮,史河、沣河俱流入焉,等等。以上均非“自小别至于大别”之大别。安徽大学古籍研究所崔恒升《文献》1998年第1期《<禹贡>、<左传>地名大别、小别考》,在分析《禹贡》、杜预注、司马贞索引《史记》、李吉甫《元和郡县志·江南道三》”、洪亮吉《卷施痢文甲集·释大别一篇寄邵编修晋涵》、汪之昌《青学斋甲集·小别、大别考》、杨守敬疏《水经注·沔水中》、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之29-30春秋图等关于小别、大别地望后云:“从'自小别大别,三战’看来,小别至大别还有一段距离,小别在汉川县附近,大别是指大别山南麓的麻城市境内而言,其间经过黄陂县境。因此,我们认为'三战’一在汉川附近,一在黄陂,一在麻城市境内。”崔恒升又云:“楚师“济汉而陈(阵),直至大别,又从大别回郢都,一往一返,基本上是在一条直线上,而甑山和麻城市正好同这一条直线相重合。因此,可以断定:小别当指甑山,大别当指大别山南的鄂东北的低山丘陵,即湖北黄岗地区以及孝感地区的孝感市和大悟县等山地。”笔者完全赞同崔恒升“大别是指大别山南麓的麻城市境内而言”的论断。

柏举又在何处?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春秋吴楚陈于柏举,柏举:“汉东地,夏有沮水或作举,疑即此也。今麻城县东六十里有龟峰山,山势嵯峨,上有白黑二龙井,即举水之源也。一名龟头山,又县东三十里有柏子山,柏举之名盖合柏山举水而得。”安徽大学古籍研究所崔恒升《文献》1998年第1期《<禹贡>、<左传>地名大别、小别考》之结论云:“'从二师陈(阵)于柏举’来看,'柏举’,《公羊传》作'柏莒’;《谷梁传》作'柏举’。在今湖北麻城县东北,即今之龟峰山。据李吉杜甫《元和郡县志·江南道三》'黄州麻城县’条云:'龟头山在县(指麻城县)东南十八里,举水之析出也。《春秋》吴楚战于柏举,即此地也。’龟头山即龟峰山。可见楚师到达大别山蔍时,与吴一战又失利,从而困于绝境,无法继续前进,只好退回到柏举。”

柏举大战是吴伐楚入郢的关键战役,也是清发半渡而击的前奏。定公四年十一月庚午(十八日),吴楚两军在柏举摆开决战阵势。吴军统帅阖闾的弟弟夫概王在早晨向阖闾请示,要求发起进攻,他分析当时楚军情况,认为“楚国的子常(主帅)不讲仁爱,他的臣子没有人会拼死作战。如果先攻打他,他的士兵必然奔逃,然后我们派大军跟上,就一定能战胜他们。”但吴王阖闾不同意这么做。夫概王认为“臣义而行,不待命”。其意思是,人们所说的“只要所作所为合乎道义,为臣就不必等待命令。”如此,现在我决心拼死一战,完全可以进攻楚国的郢都。于是他就率领自己部属五千人,主动出击。经过猛烈突击,兵无斗志的子常部卒被冲溃奔逃,楚军全线溃乱,吴大军乘势发起攻击,楚军大败。子常不敢回楚,逃往郑国;史皇乘广车(主帅兵车)战死;楚将(楚大夫)薳射也为吴军所俘。

下一阶段,吴军便转入清发半渡而击,经雍澨又击败楚军,而后长驱直入,占领郢都。柏举一役战败楚军后,吴军跟踪追击,追到清发。前有汉水支流清发,后有追兵,溃逃的楚军,在被吴军俘虏的薳射之子薳延的带领下,被逼只得渡河再逃。

清发:《水经注》“涢水南逕石岩山北,即春秋吴从楚师及清发。盖涢水兼清发之目矣。”《元和志》“安州安陆县涢水,故清发水也。注入沔,谓之涢口。”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杜注清发水名。臣谨按水经注涢水过江夏安陆县西,又南逕石岩山北,亦谓之清水。晋太安二年义阳蛮张昌作乱,于其下,笼彩凤以惑众。镇南将军刘弘遣牙门将皮初与张昌战于清水,昌败,追斩于江夏,即春秋时吴从楚师及清发者是也。涢水在德安府附郭安陆县西北,石岩山在城西八十里。”所谓石岩山是位于安陆县城南之山,误。

“从之及清发”的清发,就是安陆的涢水段。根据地形分析,清发半渡而击战场应在应城与安陆交界处之北,安陆古城之南。那里河面较阔,河滩也宽;加上又是冬季,属河流枯水季节,河水不深,成为最适宜军队渡河之地。楚军残部在薳延带领下,决择在此地渡河。

吴军部队要趁楚军阻于清发而攻击,夫概王制止说:“一个被围困的野兽尚且要垂死挣扎,更何况是人呢?如果让他们感到怎样都难免一死,他们就必然同我们拼命,把我们打败。假如让他们先渡过河去的人得以逃生,后面的人必然争相渡河逃命,这样他们就没有斗志了。等他们有一半人渡过河时,就可以改动攻击了。”吴王阖闾听从了这一建议,指挥吴军待楚军半渡之时才发动攻击,果然又一次大败楚军,使柏举之战突围出来的楚国残军几乎折损一半。这正是《孙子兵法》“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战术又一次在清发半渡而击的成功实践。也使以安陆的清发水段,作为吴柏举大战后“清发半渡而击”之地,成为历史上“半渡而击”的经典战例的战场。


三、“(昭)王奔郧”,郧公斗辛护送昭王至随国

《左传》在记载清发半渡而击后云:“楚人为食,吴人及之,奔食,而从之,败诸雍澨,五战及郢。”意思就是,遭吴军半渡而击时已渡过涢水的部分楚军残部,薳延又带领他们撤退到雍澨东部某地,架灶做饭,稍事休息。不料正在此时吴军赶到,楚军顾不上吃饭急忙奔逃。吴军吃了楚军做的饭以后,又继续追赶,赶到雍澨,又将薳延带领的楚军残部击败。

就是在如此情势下,楚国也不乏一心为国勇于牺牲的忠臣。楚国的左司马沈尹戌先前发方城外之兵疾进淮汭,欲去捣毁吴船,刚行到息地,听说楚子常的军队已败,为救败军遂迅速回援,在雍澨将遇到的吴军打败,不过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当初司马戌曾在吴国做过阖闾的臣子,因此深以为做吴军的俘虏可耻,对部下说:“在我死后,你们谁能保证不让我的脑袋落入吴军之手呢?”吴句卑说:“我地位低下,能不能胜任呢?”司马说:“可惜我以前竟然没有重用你。你当然可以。”司马戌带伤率师与吴军力战三阵,终于败亡。句卑用衣裳包裹了司马戌的脑袋,藏好司马的无首之身,带着司马戌的脑袋逃走了。

雍澨:《元和志》“㴩湖一名翁湖,在岳州巴陵县南一十里。吴人败楚于壅澨,即此是也。按此说非也。吴既舍舟登陆,必不复涉大江。”《方舆纪要》:“澨水在安陆府京山西南八十里,下流合县前河,通于汉江。或以为春秋时雍澨。”《汇纂》:“京山县西南三十里有三澨水。春秋之雍澨,其一也。”当以《方舆纪要》及《汇纂》为准。

吴军在雍澨再败楚司马戌回援的楚军以后,大举西进。为加快进军速度,吴军挑选身强力壮、走路快捷的士卒三千五百人,组成前队,奋力追击。又经过三次战斗,于十一月己卯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七日,进抵楚郢都城。

也就是在十一月二十七日的这一天,楚昭王临阵逃脱,放弃抵抗,丢下臣属和守城部队,慌慌张张地带着胞妹季芈、畀我逃离郢都,渡过睢水。缄尹固和昭王同乘一条船。昭王让他把点燃的火把系在大象的尾巴上,让大象群冲向进攻的吴军,昭王才摆脱了吴军的追击。

十一月庚辰,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八日(《中国军事史 兵略》云为十一月二十九日),吴占领楚郢都。吴军将领按照职务的高低分别住进相应的宫室。阖闾的儿子吴军先锋子山住进令尹的宫室。夫概王准备攻打将其赶走,子山害怕,赶忙让了出来,夫概住了进去。进入郢都的吴军上下只顾贪图享受,放弃对楚军残余及还分布在全楚各地的楚国地方政权机关及部队进行围剿,为此后被被楚、秦联军打败,赶回吴国埋下了祸根。

转入此节正题。《左传》云: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王奔郧。......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

睢:《方舆纪要》:“沮本作睢,沮水出郧阳府房县西南二百里。口口山东南流经襄阳府南漳县南境。又南逕荆州府夷陵州之远安县东而入安陆府荆门州界,至当阳县北,又东南与漳水合,至枝江县入大江。《水道提纲》江水又东至江陵县西南境之涴口北岸有沮河,漳河北自古麦城合而南流注之。按此昭王涉睢,自郢都趋东北走,故下云,涉睢济江入云中。杜预曰西走者非。”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楚子涉睢,杜注睢水出新城昌魏县东,至枝江县入江。是楚王西走口口。臣谨按孔颖达曰:睢,地名,睢水出发河山,在郢都之西。楚王避吴而西走。”

郧: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郧亦作䢵。今德安府治,即故郧都也。”又:“(德安府)禹贡荆州之域。春秋时䢵子国。䢵,一作郧,又作䢵,俱读曰云,后属楚。”又:“郧城今(德安府)府城。春秋时郧子国也。楚灭郧,封斗辛为郧公,邑于此。......《史记》:楚昭王十年,吴入郢,昭王亡至云梦,走郧。是也。”《水经注》:郧水经安陆城西,故郧国也。盖亦因涢水为名矣。”《方舆纪要》:“楚王城在德安府云梦县东。昭王奔郧城,因此名。”

据《左传》记载:楚昭王渡过睢水,过江进入云梦泽。有一天,昭王正在睡觉,遇到一伙土匪袭击,土匪用戈刺杀昭王,王孙由于连忙用背挡了上去,结果被砍在肩上。昭王不得已继续逃亡到了郧地。钟建背着季芈跟在后面。由于苏醒以后也赶了上去。郧公辛的弟弟斗巢准备杀了昭王。他说:“当初,平王杀了我父亲,现在我杀他儿子,难道不可以吗?”郧公辛说:“国君讨伐臣子,国君的命令就是天意。如果死于上天的命令,你能仇恨谁?《诗经》说:'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彊禦。’只有仁慈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逃避强暴,欺凌弱者,不能算是勇敢;乘人之危,不能算是仁慈;危害君王招致灭族之祸,不能算是孝道;一举一动不能落得美名,不能算是聪明。你如果一定要杀害国君,我就杀了你。”于是,郧公辛便和他的弟弟巢护送昭王逃到了随地。

郧公辛,何许人也?清·王掞《春秋左传传说汇纂》:“附录:《左传》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与养氏比,而求无厌。王患之。九月甲午,楚子杀斗成然,而灭养氏之族。使斗辛居郧,以无忘旧勋。”由此可知,郧公辛乃楚国史上大名鼎鼎的廉政、勤政、军政双修,为楚国振兴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代令尹斗子文的后人。

后续的史实是:楚王在郧公斗辛兄弟的保护下逃到随国。吴兵追至,昭王在随国的保护下隐藏下来,得以保命。吴军不获楚王,只得退兵。

受到楚县(邑)郧公辛以及随国的保护,给楚昭王创造了复兴大楚的机会。历史事实果然如此。楚王在随隐藏以后,楚大夫申包胥到秦国求救,秦派兵救援。而吴进入郢都以后纪律松驰,吴王阖闾被胜利冲昏头脑,全军上下贪恋楚国财富和女色。作为主要将领且是阖闾的得力助手、参谋的伍子胥,也只顾掘楚王墓,鞭尸复仇,成为纵使吴军施暴的领头羊;孙武也许因局限于“因粮于敌",对入郢之吴军大行掠夺抡劫之风,或有视而不见,或有不有效制止之嫌;或许因阖闾只顾在楚宫花天酒地,贪图享乐,对孙武的劝阻置之脑后,甚至完全不给孙武进言的机会,以致入郢之吴军既不乘胜剷除楚国除郢都以外尚存的军政势力,又对秦、楚合谋联军反攻丧失警惕,应对迟缓,以致连遭失败。加上越国乘机侵吴,国内夫概王政变,吴军只得撤退回国。昭王也回到郢都。吴伐楚入郢之战的尾声到此划上了句号。


参考书目:

《左传》、《史记》、《水经注》、汉-赵烨《吴越春秋》、宋·郑樵《通志》、宋·章冲《春秋左传事类始末》、宋·吴师道《战国策校注》、宋·乐史《太平寰宇记》、宋·王应麟《通鉴地理通释》、宋·金履祥《资治通鉴前编》、明·李贤《明一统志》、明·周圣楷《楚宝》、《方舆纪要》、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清·王掞《春秋左传传说汇纂》、《元和郡县志》、清·马骕《绎史》、清·高士奇《左传纪事本末》、清·沈清韩《春秋左氏传地名补注》、清·迈柱《湖广通志》、《中国春秋战国军事史》、《中国上古军事史》、《中国军事通史·春秋军事史》、《中国历代军事家》、孙武《孙子兵法》、《中国历代军事战略》、《中国军事史·附卷·历史战争年表》、《中国军事史·兵略》、《中国古代军事地理大势》、《军事谋略学》、清·康熙《鼎修德安府志》、清·光绪《汉阳府志》、清·道光《安陆县志》、清·同治《汉川县志》、赵尔巽《清史稿》、李玉洁《楚国史》。


参考资料:

     高崇文《江汉考古》2003.3总第138期《曾侯與编钟铭文所记吴伐楚路线辨析——兼论春秋时期楚郢都地望》安徽大学古籍研究所崔恒升《文献》1998年第1期《<禹贡><左传>地名大别、小别考》、胡光明、李全操《唐都学刊》20183月第34卷第2期《论吴军入郢之战》、王珏《军事历史》2013年第3期《孙武、<孙子>与柏举之战有关问题辨正》、王珏、王继训《青岛大学师范学院学报》200412月第21卷第4期《吴师放郢之战初期战局》、王珏《广西社会科学》2005年第3期《重析吴师入郢之战的初期战局》、雷晋豪《历史地理研究》2020年第1期《说“淮汭”与“豫章”:吴师入郢之役战争地理新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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