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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老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每一个耄耋老人总会在炉火旁打盹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回忆起来青春，他们会从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回忆到青年、壮年、中年，他们会一遍又一遍讲起那些爱过又恨过的人，他们如同被困在摩天轮里的人，不断的重复体验着不属于自己的时间，不断的幻想着“如果……就好了……”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圆。死亡又是诞生的开始，固然没有灵魂，但组成我们肉体的每一个原子又会如同“大鱼吃小鱼”一般，被微生物分解，被植物吸收，被植食动物消化，最终流向食物链的顶峰——人。 悉达多看着镜中的自己，痛哭起来。眼角的皱纹，鬓边的白发，臃肿的肚子，不止是他，甘玛拉那丰满的乳房也渐渐下垂，红润的双唇也渐渐干裂，闪耀着光芒的双眼也渐渐暗淡。 他突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罪孽：自己本来是一个恪守戒律，艰苦朴素的沙门，看看身上这华服，看看这珠光宝气，满是罪恶，每一寸肌肤都在鸣泣，他们控诉着主人的罪恶，一切皆因“欲”而诞生，酒色财气增强了贪欲，爱恨情仇导致了嗔欲，得失成败引起了痴欲，欲望让悉达多流连于这个万恶的红尘，只要有一丝一毫的起心动念，他就被牢牢束缚在这尘世的罗网当中，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甘玛拉笃信了佛教，这个老妓女把她美丽的花园无偿赠送给佛，靠着虔诚、忏悔来延缓岁月的风刀霜剑。而悉达多，他胸中一腔愤怒喷涌而出！他否定一切信仰，他质疑一切教义，他唯一的信仰，就是“我”——生命自身的崇拜。 他不顾一切的朝前狂奔，没有目的，没有期望，只是向前跑，奔跑的过程中，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傲慢的婆罗门（祭司），那个虔诚的沙门（僧侣），那个奸诈的刹帝利（商人），每一个都是自己，可是每一个又那么遥不可及。他想抓住他，成为他，却每每都在刹那之间变为梦幻泡影。 终于，悉达多倒在了一条大河边。一个老行脚僧守护在他身边，他认出了那是自己年少时的朋友歌文达，而歌文达却很难把眼前这个臃肿的人当作是他俊秀的好友悉达多。 简短交流之后，歌文达始终没认出他，而是继续去游方，而他，遇到了一个苍老的摆渡人，看到他的第一眼，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宇宙的真理。 “请为我讲述您的修行法门！我愿成为您的弟子。”悉达多殷切地请求那位摆渡人。 “我尊贵的大人，如您所看到的，我并不识字，也不怎么会说话，我唯一能教给你的就是撑船摆渡。”摆渡人无奈地笑到。 然而事实恰恰与表象相反，在与摆渡人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悉达多越来越坚信这位老人乃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他什么也不表达，仅仅只是聆听，而他修行的诀窍，就是“聆听那条大河”。 “我亲爱的朋友！你听得到吗？大河也会讲话，每一个人都带着欲求不满来到河水边，有饱受相思之苦的痴男怨女，有近乡情怯的迁客骚人，有轻生厌世的自杀者，有贪婪狡猾的商人，有顽皮的孩子，有婀娜的妇人……他们讲述着各自的故事，而大河什么也没有回应，就像咱们摆渡人一样，只是聆听。” 是啊。河水便是永恒，不增不减，不垢不净，失却了多少河水，又从涓涓细流里汇入、补充，偶尔河水也会暴怒，那是对人类贪婪的惩罚，待到罪恶者受到应有的惩戒，大河又回到了千年、万年前的那个平静的模样。 某天，悉达多很清楚的听到了大河在笑，于是，他看到了风烛残年的甘玛拉，带着一个孩子，悉达多一眼便认出，那是他的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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